书城古言朱颜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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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琴声巧退敌

嘲笑李景隆过后,朱棣却又面露忧色,“李景隆无能,但他毕竟带领五十万军队,对方的军备物资也远胜燕军,以我目前的兵力如要硬拼,胜算并不大。虽说睦都已同意出兵相助,但那伙人更擅长的是歪门邪术。只有积聚力量,给李景隆一个致命的打击,才能度过难关”。

徐贞静沉吟片刻,道:“有一个人,可以帮助王爷,此人善谋,且手下有一支战斗力最强的军队。”

“你是说宁王?”朱棣正色道,“他手下的朵颜三卫,我做梦都想得到。但是十七弟虽有抱负,却并无野心,更没有反叛的企图,要让他跟着我反朝廷,恐怕很难”。

北方蒙古地区分成三个部分,西蒙古叫瓦剌,东蒙古称作鞑靼,再到东北方叫做兀良哈。

宁王朱权的驻地大宁正好在山西靠近蒙古的地方,所以他招募了很多蒙古骑兵作为他的亲卫队。兀良哈里头有三个卫,朵颜、泰宁、福余三卫,也就是“朵颜三卫”。朵颜三卫的骑兵能征善战,是加强北方边境的重要力量,在几次明朝北征对付蒙古残余势力的时候,朵颜三卫都出过力。

“说服不成,王爷可以用计”,徐贞静道,“睦都既然答应帮助王爷,他与‘朵颜三卫’同为蒙古人,不如听听他的意见,如何设法将‘朵颜三卫’收入王爷麾下”。

朱棣目光烁烁,“王妃的话很有道理,我这就去找睦都商议此事”。

徐妙锦只觉得背脊冷飕飕的,他们居然在算计自己的亲兄弟。她想起洪武二十六年正月的那场家宴,朱权、李景隆和朱棣三人谈笑风生,并相继以‘雪’为题赋诗。不过短短数年,什么都不同了。她心中一片茫然,一片迷惘,还有深深切切的悲愁。

朱棣走后,徐妙锦手中握着茶杯,怔怔出神。

“锦儿,想什么呢?”徐贞静看出小妹有心事。

“我……”徐妙锦微侧着头,眼底有抹萧索的哀愁,“我觉得,景隆哥哥并非你们所说的纨绔子弟,他表面上放浪不羁,实则心思细腻,我相信他是有真才实干的”。

徐贞静听得一愣,问道:“景隆至今未娶,他还是对你无法忘情?那么,你是在担心王爷,还是担心他呢?”

徐妙锦只是摇头叹气,并不答话。

朱棣率领自己的军队,和睦都、道衍等人一起奔赴大宁,他将防守北平的任务交给了自己的长子朱高炽,并郑重对他道:“一定要守住城池,待我大军归来,即是全胜之时!”

朱高炽第一次看到父王用如此严肃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心中隐约感觉到,一场严峻的考验即将到来。

李景隆听说朱棣带大军开赴大宁,认为这是个机会,当即下令攻打北平,数十万军队迤逦北上,通过卢沟桥。他将明军分成三路:一路攻打通州,防止通州燕军支援北平;一路主力布防在郑村坝,准备阻击燕王的回援之师;一路攻打北平。

“母妃,李景隆率大军已兵临城下”,朱高炽前来向徐贞静报告。

徐贞静道:“王爷临走前再三嘱咐,李景隆来,惟有坚守,千万不要出城。还故意撤去卢沟桥的守兵,以诱使明军长驱直入。”

“父王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朱高炽忧虑万分,“李景隆的军队有十万人,而北平城内连老疾孱弱都算上也不及一万,力量悬殊太大……”

“王妃,张凝霜求见”,绿杨的通报打断了母子二人的对话。

“她来做什么?”徐贞静眉头微蹙,她并不喜欢张凝霜。

绿杨道:“她说有要紧的事,关乎北平城的存亡。”

“哦?”徐贞静心中震动,“让她进来吧”。

张凝霜对着徐贞静袅袅一拜,“奴婢给王妃请安”。

“免礼了”,徐贞静淡淡道,“有什么事,说吧”。

张凝霜眼眸翕动,盈然一笑,“道衍师父让奴婢转告王妃,关键时刻,徐四小姐的琴声可以退敌”。

徐贞静惊讶地望着张凝霜,张凝霜如此这般的对徐贞静说了一番。徐贞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道衍法师神机妙算,这一着棋甚是高明”。

张凝霜微微一笑,“就怕四小姐不愿配合”。

徐贞静道:“锦儿那里,我负责去说服。”

静谧的夜,星月无光,暗黑的穹苍广漠无边,深不可测。徐妙锦点了一把檀香,沉坐在椅子里,看着金色香炉中袅娜升起的一缕烟雾,思绪飘荡、浑沌迷惘。

“锦儿”,徐贞静的声音将她唤回了现实。

“长姐”,徐妙锦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你一定又在胡思乱想了”,徐贞静低叹,“长姐想求你一件事”。

徐妙锦忙道:“长姐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何须求我。”

但是听徐贞静讲了是何事后,徐妙锦脸色微微一变,“两军交战,是男人们的事情,我一个小女子,不愿牵扯其中”。

徐贞静知道很难说服她,便使出了杀手锏,“锦儿”,她以情动人,“长姐知道,你一直对我心存愧疚,只要你帮我这一次,我们之间,就再也不分彼此了”。

徐妙锦微微一怔,幽幽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不帮的理由吗。”

连日来,李景隆率领官军,在北平城下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进攻。朱高炽召集将士,誓死保城。为了鼓舞士气,徐贞静亲自带领官校士民的妻室,身穿护甲登上城墙,向攻城的敌人投掷瓦砾石块。北平城在敌军的猛攻下,仍然屹立如山。

这日清晨,城外鼓角争鸣,喊杀声震天,明军再度大举进攻。守城士兵虽不断用弩箭射击,仍阻挡不了架起云梯奋勇攀城,并使用大量火炮配合的官军。眼看大量官军像蚂蚁一样往城墙上爬,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守成兵士寡不敌众,已面临城破人亡的危险。正当朱高炽苦于没有退敌良策之际,深沉和雅、灵动飘逸的琴声响起,起初至静之极,通乎杳渺,疏如寥廓,扣人心弦。两军将士皆感诧异,放缓了交战之势。琴声或章句舒徐,或缓急相间,或断而复续,或幽而致远,逐渐盖过了喊杀声。

城头一队车辆缓缓驶来,车上各有一名女子俯首抚琴。为首的正是徐妙锦,一袭紫色的荷叶罗裙在风中飘舞,如梦似幻,一头长发流泻而下,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风,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她素手拨动琴弦,悠悠古韵在指尖流淌。琴声时而似江南杏花烟雨、细水长流,时而如妙龄少女、轻歌软语,时而又若闺中怨妇的呜咽幽怨、如泣如诉……明军将士看得痴了,听得呆了,不禁浮想联翩,强烈思念起南方家中的娇妻幼子,竟动了撤退之心,停止进攻了。李景隆见到徐妙锦,那神情更是只能用呆若木鸡来形容了。

余音袅袅散入高空,尚在盘旋回荡,雍容华贵的徐贞静缓步登上城头,来到徐妙锦身侧。明军兵将皆为这姐妹二人的绝世风姿所震慑,眼睛都忘了眨一下。

徐贞静朱唇轻启,嗓音清亮:“南方弟兄们,燕王为大明保国立邦驻守北方。而今新皇年幼,听信奸臣谗言,不感激我等北地风霜之苦,竟起诛杀之心。燕王被逼起兵,只为清君侧。尔等舍家弃亲,几番艰难,难道是任奸臣继续惑乱朝政吗?众位兄弟家中都有妻儿,何必到北方白白送死,快回家骨肉团圆吧。燕王仁义,不会追究你们的!”

徐贞静话音刚落,明军兵将纷纷丢刀弃甲,退兵渐多。李景隆也并未阻止,他被汹涌的退兵潮卷席,只能身不由己的向后撤退,一双眼睛却仍直盯着端坐城头的徐妙锦,有泪花在眼中闪动。

徐妙锦目注李景隆的身影消失,眼里猝然涌上一层极深极深的痛楚,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她失去了知觉。

徐妙锦一直在做噩梦,梦里全是支离破碎的画面,还有无数模糊不清的面庞。她努力的想要认清他们的面容,却是徒然。那一张张面庞瞬间爆裂开来,血肉模糊、恐怖至极……她猝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那是她的寝室。外头有人在低低啜泣,“都是我不好,我如果知道锦儿有身孕,就不会让她到城头冒险。锦儿这几日太劳累了,她亲自谱曲,集合北平城内懂得弹奏古琴的女子,日夜苦练……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向王爷交代……”说话的是徐贞静。

“嫂子不必自责,北平城危在旦夕,你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何况大夫说了,锦妹和腹中的孩子并无大碍,只要静养几日就没事了”,浑厚清朗的男声,徐妙锦立即听出是宁王朱权,只是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朱权也来到北平了。朝廷派兵征讨燕王,竟让这些深爱着她的男人们聚到了一处,这真是莫大的讽刺!腹中的孩子?她的一颗心猛然颤动,她怀了朱棣的骨肉?心里充塞了太多太多要迸发出来的感情和意识。她想狂喊,她想呼号,她想痛哭,也想大笑。可她只是一动不动的躺着,头脑昏昏然,眼睛模模糊糊,浑身冷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