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如何称呼?”徐妙锦心中泛酸。
张凝霜嫣然一笑,“就叫我凝霜吧。我与徐小姐也算是有缘,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再次相见”。
丹杏在一旁低低的哼了一声。
张凝霜微微笑道:“睦都将我献给燕王殿下,是为了让我监视燕王,为他传递消息。睦都并不知道,我其实是道衍法师的记名弟子,只为燕王效力,而不会帮他。”顿了一顿又道:“徐小姐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我不过一卑贱的奴婢,如何能及小姐万分之一。”
徐妙锦用微笑来掩饰内心的尴尬,她并不需要张凝霜来解释什么,于是故作轻松的说道:“燕王的事情,我无权干涉,你也不必对我说。”
“锦儿”,朱棣一步跨了进来,见到张凝霜,他眉头一皱,“你怎么在这儿?”
张凝霜的一对眸子微微一飘,那似水双瞳让人心动神摇。徐妙锦心中暗叹,那双眼睛,连女人都会被吸引,更何况男人。
朱棣的目光在张凝霜的脸上停留了一小会儿,才道:“你回去吧,我有话要对锦儿说。”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张凝霜施施然行礼,飘然远去。
朱棣看了丹杏一眼,丹杏也急忙告退。
徐妙锦将目光投向窗外,不看朱棣。
朱棣从背后环抱住她,“锦儿,我这段时间忙于作战,疏忽了你,你不怪我吧?”
徐妙锦想要挣脱,却被他抱得更紧,他言辞恳切:“在雾灵山上,凝霜对我们有救命之恩,睦都既然将她献给我,我也不好太冷落了人家。她的按摩手法十分高明,昨晚我只是让她按摩筋骨,并没有与她……”
“王爷用不着向我解释”,徐妙锦红着脸截断了他的话头,“你和什么女人在一起,都与我无关”。
朱棣扳过她的身子,伸手轻托起她的下颔,他挑了挑眉,“我闻到了一股醋味”。
“我没有”,徐妙锦否认。
朱棣的声音如夜风般轻柔地拂过她的耳际,“锦儿,自从拥有你之后,我便对其他女人都失去了兴趣,你要相信我”。
徐妙锦轻咬着唇不语,心里那份软意却如涟漪,一圈圈的扩大,最后覆盖住了原本的酸涩和苦楚。
朱棣抓住时机在她耳边低语:“今晚陪陪我,好吗?”
徐妙锦被他的声音蛊惑着,失去了拒绝的能力。
胶洁的圆月悬挂天际,似天女散花洒落一地的银辉,露珠般晶莹夺目。伫立在月光下的顾烟萝也被笼罩在冷月清辉中,遍身银光,圣洁如玉。
****祖将一件披风轻覆在她的肩上,“小萝,千万别为了赏月而受寒”。
“我哪里有心情赏月”,顾烟萝满怀感伤,“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只可叹月圆人不圆,锦姐姐在北平也不知怎样了”。
****祖眸光一黯,“北平暂时还是安全的,有长姐在身边,会照顾好她,只是……”他叹了口气,“燕王宣布造反,北平失守,通州、蓟州、密云、遵化相继失守,连拥有三万之众的都督宋忠也在怀来兵败被俘,封国在怀来西北的谷王逃回了京师。朝廷大为震惊,今日在朝堂之上,皇上已决定发兵伐燕”。
顾烟萝问道:“太祖屡兴大狱,杀戮功臣。能征善战的功臣还有谁可兴兵伐燕?”
****祖暗暗叹了一口气,“由长兴侯耿炳文为征燕大将军,驸马都督李坚、都督甯忠为左右副将军,带兵北伐。耿炳文擅长防守,却不善进攻。而燕王骁勇善战、精通兵法,这一战……”他没有再往下说。
默然半晌,****祖忽问道:“道衍法师,就是你的师父对吗?”
顾烟萝惊愕抬头,“你如何知道的?”
****祖道:“燕王身边的谋士,能培养出像你这样的徒弟,也只有他了。”
“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顾烟萝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我怎么可能骂你”,****祖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却转瞬即逝,“小萝,你师父早就知道你的身世了,他收你为徒,怕是别有用心。他也想得到你外祖父留下的宝藏吧”。
“宝藏的事情,师父倒是从未对我提起过……”顾烟萝话未说完,就被****祖一声断喝“谁”打断了。
徐增寿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大哥,是我”,他的脸色不太自然。
****祖目注徐增寿,眸色苍冷,如被秋霜。
徐增寿面色讪讪,默了一会儿才道:“大哥,我是来告诉你,今日收到长姐来信,信中提到恬妃背叛了燕王,被发现后……撞墙自尽了。”
****祖登时脸上变色,心里一阵疼痛,表情呆滞,半天说不出话来。徐增寿已经离开了,他仍然呆立着。
“徐大哥”,顾烟萝数声呼唤后,****祖惊痛的神志才逐渐清醒。“恬妃……是因我而死的,是我害了她”,他的语气满含凄怆。
顾烟萝抬起眼睛来,静静的盯着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祖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林恬,是在江南的雨季,她徘徊在悠长寂寥的雨巷,撑一伞烟雨。淡青色的罗裙随风飘曳,脸上未施脂粉,洁净而雅致。
“她的养父早年经商,后弃商从政,与我多有往来。她对我倾心相许,但我当时已有妻室,不愿委屈了她”,****祖真诚坦白,“后来燕王看上了她,将她带回北平燕王府,封为侧妃,从此天各一方,失去了联络”。
多年后,****祖再次见到林恬,是与顾烟萝从雾灵山死里逃生后,在燕王府居住之时,林恬偷偷来见他,告诉他燕王对朝廷有异心,主动提出充当眼线。
顾烟萝含泪的眸子清亮晶莹,“她一定很爱你,无怨无悔……”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祖沉叹。沉寂少顷,他的唇畔漫上一缕愁苦之意,“小萝,皇上正为燕王的事情忧心,我不便在这个时候请他赐婚,我……”
顾烟萝轻声道:“能在你身边,我就知足了,何必在乎那些形式”。
“我说过要三媒六娉,正式娶你进门,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不能失去你……”他紧紧抱住她的玲珑娇躯,有一种难言的冷寂和惶惑将他包裹。
大军出发前,朱允炆祭告天地宗庙社稷,并向全国宣布了诏书。但他犹有不忍,对众将士道:“今尔诸士与燕王对垒,务体此意,毋使朕有杀叔父名。”
不到一个月,耿炳文失败的消息便传到应天府。这样的结局大大出乎朱允炆的意料,“耿将军乃久经沙场的老将,屡屡挫败敌军的锐气,此次如何会败?”
黄子澄道:“胜败常事,皇上毋足虑。聚天下之兵,得五十万,四面攻北平,众寡不敌,必成擒矣。”
朱允炆问道:“孰堪将者?”
黄子澄答道:“李景隆可。比用景隆,定破矣。”
齐泰却坚决反对:“景隆乃纨绔子弟,不懂兵法,妄自尊大,难当此任。”
黄子澄反驳道:“景隆喜读兵书,多次赴湖广、陕西河南练兵。且他此前活捉周王,立下大功,为何难当此任?”
一番争执之后,朱允炆最终仍是决定,任命李景隆为征讨大将军。
八月底的长江边冷风习习,旌旗林立,随风招展。一列列勇士披坚执锐,整装待发。江边摆下了为李景隆饯行的肴馔,朱允炆赐给他通天犀带,亲自为他摧轮,赐以斧钺,许他便宜行事。
天下英雄能有几人得此殊遇!李景隆一身银色铠甲,威风凛凛,志得意满之态飞扬于眉宇之间。朱允炆与李景隆君臣二人共同举杯,相期奏凯重逢。
瑟瑟的风,瑟瑟的冷意。院子里的一株凤凰木,筛落了一地黄色的、细碎的落叶。徐妙锦独立凤凰木下,寒风不断萧萧瑟瑟的吹过来,落叶也不断的飘坠。
“怎么站在院子里吹冷风,当心着凉”,朱棣的声音为她送来了浓浓的暖意。
“王爷,你回来了”,徐妙锦黑蒙蒙的眸子微笑地停驻在朱棣略显疲态的脸上。他刚退回北平就匆匆赶来看望自己,她无法不感动。
徐贞静带着绿杨走进院子,见到朱棣,她微微一怔,随即笑道:“王爷几时回来的?”
“才刚回来”,朱棣淡淡应着,“外头冷,进屋说话吧”。
徐妙锦有些心虚的掠了徐贞静一眼,她笑得温婉动人,柔情万缕。身边的绿杨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
“我方才接到两方面传来的战报。一方面是江阴侯吴高和都督耿献率辽东兵马围攻永平。另一方面,朝廷新任命的征讨大将军,已经到了德州,收集耿炳文所部并调多处军马共五十万进营于河间”,朱棣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你们猜猜,新任大将军是谁?”
徐贞静和徐妙锦互视了一眼,徐贞静笑道:“猜不出来,不过看王爷高兴的样子,一定不是个好的对手。”
朱棣哈哈大笑起来,“被你说中了,领兵的是李景隆”。
徐妙锦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将茶水泼洒出来。她听得徐贞静说道:“景隆的父亲李文忠是开国名将,有勇有谋,虽说虎父无犬子,但景隆是个贵公子,养尊处优,虽通典故,却并无实战经验。”
朱棣嗤笑道:“李景隆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未尝习兵,不见大战。又妄自尊大,所部诸将多怏怏不为所用。以五十万付之,是自坑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