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朱颜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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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平地惊雷起

朱高炽、朱高煦和朱高燧离开后,顾烟萝绝口不提面具之事,****祖也什么都没有问,他努力镇定了心绪,展露笑容,“小萝,早知道你也有此雅好,就该早些将玉箫给你”。

“现在也不晚”,顾烟萝言笑淡淡,她的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徐妙锦仰头望着****祖,“听说……燕王……病危?”说出最后两个字后,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视线。

****祖面色冷肃,“这种骗人的鬼话,你居然也相信?我刚刚得到确切消息,他根本就是在装病。”

徐妙锦咬紧嘴唇,泪水夺眶而出,“我想见他一面,我必须与他作一个彻底的了断”。

“只怕你见到他之后,剪不断理还乱”,****祖的目光似乎早已洞悉一切。

“我……”徐妙锦有片刻踌躇,终是勇敢而坚定地说出了她的抉择:“景大人明日就要赴北平上任,我要随他们一道前去。”

****祖的眸光透出苍凉的痛色,他知道徐妙锦这一去意味着什么,“你决定抛开一切,跟随他了吗?”

“不,我已经决定放下了”,徐妙锦突然提高了声音,“但是不见他最后一面,我实在不甘心。我说过,如果真有势不两立的那一天,我会坚决站在大哥这边。即便我人回不来,心也永远向着金陵”。

这话说得悲壮而决绝,****祖眼中泪光隐现,语声哽咽:“锦儿,大哥不可能照顾、呵护你一辈子。你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应该学会去经受风雨,既然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大哥惟有祝福你了。”

徐妙锦的泪水已经泛滥,她伏在****祖的胸前,声音被呜咽、泪水、悲痛全搅散了,“大哥是锦儿最敬爱的人,锦儿始终以你为荣,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顾烟萝目睹兄妹二人挥泪话别,眼中也蓄满了凄冷的泪水。

****祖像安抚孩子一样,抚摸了一下徐妙锦的头发,“锦儿,别哭了。我必须立即进宫面圣,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从顾烟萝身旁经过时,他的手很轻柔的滑过了她的肩,声音也异乎寻常的温和,“有些事情,我会慢慢向你解释清楚的”。

顾烟萝莫名战栗了一下,微抬眸间,****祖已经远去了。

徐妙锦和顾烟萝默然相望、无语凝噎。许久,顾烟萝幽哀的声音随风飘散开来,“锦姐姐,你走了,我会很寂寞的”。

徐妙锦叹了一口长气,“你不会寂寞,有大哥陪着你”。

顾烟萝眼帘轻阖,掩住几许暗淡。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寂过后,徐妙锦道:“走吧,你我合奏一曲,聊慰平生。明日一别,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了。”

她们合奏的是那一曲空前绝后的《广陵散》,曲子是徐妙锦选的。全曲贯注一种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纷披灿烂,戈矛纵横。魏晋琴家嵇康以善弹此曲著称,刑前仍从容不迫,索琴弹奏此曲,并慨然长叹:“《广陵散》于今绝矣!”

徐妙锦盥手焚香,方才弹之。玄起处风停云滞,人鬼俱寂,唯工尺跳跃于琴盘,思绪滑动于指尖,情感流淌于五玄,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顾烟萝以箫音和鸣,天籁回荡于苍天,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曲尽其妙、荡气回肠。

余音仍绕梁未散,却有一种不寻常的响声遥遥传来,那是马的嘶鸣声和人的惨叫声。顾烟萝顿感不妙,将玉箫藏入怀中,急如飘风一般直向马厩冲去。

朱高煦偷了那两匹浅黄雄健的骅骝,他和朱高燧共乘一骑,朱高炽自乘一骑,丝鞭一落,两匹骏马霎眼间便绝尘而去。

众多守卫躺在地上,像是被点了穴道,眼珠子拼命乱转,周身却动弹不得。顾烟萝解开其中一人身上的穴道,那守卫急得汗如雨下,“国公有令,不能让他们离开……”他的话音未落,顾烟萝已飞身跃上一匹马,纵马疾驰追赶而去。

那两匹骅骝一日而驰千里,速度飞快,顾烟萝一路追到了城门外的官道上,远远见到他们的身影,她施展轻功,手执马鞭掠空飞过,接近朱高煦和朱高遂所乘坐的马匹时,对着朱高煦呼的一鞭兜头抽去,那匹马蓦见有人突袭,忽聿聿一声长嘶,连人立起来,坐在后方的朱高燧重心顿失,身形往后一仰,摔下马来。

朱高煦见弟弟落马,竟丝毫不理会,挥起一鞭结结实实打在马头上,马儿负痛野性大发,嘶鸣咆哮,没命地往前狂奔。

原本跑在前面的朱高炽回头见身后发生的状况,掉转马头回来,动作笨拙的从马背上下来,弯腰将摔伤了腿的朱高遂扶起,很平静的说道:“我愿意跟随姑娘回去,请姑娘放我小弟一条生路。”

顾烟萝被这一幕震撼了,正拿不定主意,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敲得山石一阵乱响,转眼已近在眼前,是****祖带着一队骑兵追赶来了。

眼看朱高炽和朱高燧已无路可逃,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了,一阵琵琶弦音嘈嘈切切响起,荡空飘传,如惊雷不断滚落心头,炸得人几近窒息,嘶鸣声将耳膜鼓得欲爆,一众骑兵都被震得内腑血翻气涌,接二连三的滚下马背。****祖也开始抵受不住了,汗水若雨水般直淌下来。

“快捂住耳朵!”顾烟萝一声娇喝,让众人如梦初醒,一个个使劲以双手捂耳。那些骑兵的内腑严重受伤,痛苦得满地翻滚。****祖内力甚为深厚,一面调整内息,尚能抵挡一阵子。

顾烟萝探手从怀中摸出了玉箫,移近唇畔吹奏起来。一缕极为缥缈的萧音袅袅飘出,仿若天乐,众人狂骤的心跳开始慢慢平复。琵琶弦音陡然阵阵拔高,声急欲裂,肃杀凶戾,将听者卷入了可怖的地狱。萧音也顺势高起,却是穿透灵魂的清音,似远古吹来的风送来凉爽之意,柔宛的旋律,安宁的情调,描绘出人间的良辰美景。

这样的拼斗不知持续了多久,弦音终于止住。顾烟萝闭目呼气,娇喘不止,忽的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她受了很重的内伤,素手捂胸,黛眉紧蹙,面容苍白如纸。

“小萝,你受伤了”,****祖上前一步将她晃动的娇躯稳住,脸上关爱横溢。

顾烟萝轻咬下唇,倚靠在****祖怀中,似是连开口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朱高炽和朱高燧早已在一片混乱中消失了踪影。****祖愤然高喊:“是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

一个黑影飘然落地,那身披黑袍、头戴斗笠、怀抱琵琶的老者,正是顾烟萝的师父。

“魏国公,换个地方说话”,老者说罢又纵身跃起,落在几丈开外的山崖边。

“你们先回去吧”,****祖回头对地上那些东倒西歪的手下说道,随即扶着顾烟萝慢慢向前行去。

“小萝”,老者的声音冷如严冬的寒风,“你是决意背叛师父了吗?”

“师父,我……”顾烟萝惶惶低喊,她急促慌乱的喘息着,无力再往下接话。

****祖脸色一沉,“我可以代为回答,小萝不会再与你们为伍,助纣为虐了”。

“助纣为虐?”老者侧身跨了半步,眼睛不看****祖,悠悠道:“魏国公,难道你认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是否问心无愧?”

****祖心头一震,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魏国公自己心里最清楚”,老者探身向前,神秘道:“洪武二十六年,在贞丰里附近的那个山洞内,你做过什么,还记得吗?”

****祖开始感到一股强烈的不安,他心如擂鼓,脸上也变了神色,他明显感觉到,怀中顾烟萝颤抖了一下,身躯逐渐冰冷僵硬。

“想起来了吧?”老者咄咄逼人,“小萝,你这么多年来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仇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顾烟萝一动也不动,像一尊僵冷的化石。****祖侧过头去,心中的那股怛恻之情紧紧的压迫着他。然后,那老者利刃似的声音割过他们的耳朵,“知道****祖为什么要收养钦儿吗,他早就知道,钦儿是他的亲生骨肉。小萝,只有你至今仍蒙在鼓里,竟然还爱上了他,不惜为他付出一切,我真替你不值啊!”

顾烟萝直勾勾的向****祖望过来,因为****祖的沉默,她印证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面如死灰,五脏六腑焚烧般的痛楚,超越忍耐的极限后突起自绝之心,猛的推开****祖,跃起身向一旁的石壁边角撞去。

****祖惊骇的狂喊一声,飞扑上前,探臂抱住了顾烟萝的腰,用力向后一拉。

他在惊急之中用力一抱,力量已十分强大,那一拉之势,更是倾尽他生平之力,顾烟萝急向前冲的身体,硬被他拉了回来,跌入了他的怀中,二人一起躺倒在地上。

顾烟萝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摆摆的扶住石壁。****祖担心她又要寻死,紧紧地搂着她,他因惊惧而震颤,“小萝,求你冷静点,听我解释”。

顾烟萝仰着满是泪痕而毫无血色的面庞,她的手暗中握紧,指甲深陷入肉内,她一字一字的说道:“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愿意相信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