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朱颜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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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失足铸大恨

洪武二十六年,正月。同里的戏台遍地开花,好戏接二连三,应接不暇。当地居民为了白天看戏,常常夜半时分披星戴月去罱河泥,天亮后,男女老少摇着快船,一路欢笑赶往戏场。

应宁王朱权之邀,徐允恭、徐增寿和李景隆陪同他到同里观赏变人戏。

朱权介绍说,变人戏的彝语叫“撮泰吉”,是流传于苗疆威宁板底乡彝族人民中的一种面具戏,其历史可追溯到东汉时期。“撮”意为人或鬼,“泰”意为变化,“吉”意为玩耍游戏。“撮泰吉”于每年农历正月初三到十五举行,旨在驱邪祟,迎吉祥,祈丰收。表演者以祖先神的身份,用对话和舞蹈形式再现彝族先民迁徙、农耕和繁衍的历史演变过程。

李景隆笑道:“苗疆彝族的变人戏戏班,大老远的跑到同里演戏,真是稀奇。”

朱权显得颇为兴奋,“的确新鲜,所以觉得机会难得,邀你们同来一饱眼福”。

整个戏班共有十三人,六个扮人物,三个扮狮子,两个扮牛,两个敲锣打钹。六个人物分别是不戴面具、作巫师装扮的山林老人惹戛阿布;戴白胡须面具、一千七百岁的彝族老爷爷阿布摩;戴无须面具、一千五百岁的彝族老奶奶阿达姆;戴黑胡须面具、一千二百岁的苗族老人麻洪摩;戴兔唇面具、一千岁的汉族老人嘿布,还有戴无须面具的阿布摩和阿达姆之子阿安。

表演主要分为祭祀、耕作、喜庆、扫寨四个部分。徐允恭看着他们围坐在火堆旁,口中念着听不懂的吉祥祝辞,向看戏的人索要鸡蛋和麻,把三个鸡蛋埋入土中,点燃茅草,再将其余鸡蛋煮熟分食,只感到兴味索然。侧过头去,见徐增寿和李景隆也无精打采的,只有朱权看得津津有味。徐允恭心中叹道,不愧是贤王奇士,品位与众不同。

李景隆打了一会儿盹,勉强提起精神来,他突然对那些用于表演的面具产生了兴趣,拿胳膊肘捅了捅朱权,说道:“这些面具实在怪异,前额突起,鼻子直长,跟猴子似的,怎么看怎么奇怪”。

朱权笑道:“觉得奇怪就对了。单纯、稚拙、懑憨、怪诞是变人戏面具的整体风格,以明显的猿猴相勾勒了先民的印记。没有眼珠和牙齿,只在相应的部位剜出孔穴,代表眼睛和嘴巴。没有眼珠的空洞,似乎能穿透千年的岁月,人与神、生与死都变得模糊。”

听朱权这么一说,徐允恭也留意起那些面具来,不知为什么,他觉得那些面具带着几分邪气,特别是隐藏在面具后的一双双眼睛,透射出鬼魅般的异光。

表演暂告一段落后,徐允恭身旁一个小女孩发出了叫好声,带头鼓掌。那小女孩不过十一二岁,她的身旁还有数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看样子是相约来看戏的,这个年岁的孩子,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

那个不戴面具、作巫师装扮的山林老人惹戛阿布向几个小女孩走了过来,手中拿着几个面具,分发给她们,一边笑呵呵道:“这些面具就送给你们了,戴上试试”。

几个小女孩欢呼雀跃,先后戴上了面具。那个巫师装扮的人又对那些女孩子说起了悄悄话,他的声音极为轻微,徐允恭隐约听到“三更时分,村头土地庙”。

夜间徐允恭辗转难眠,想着那些诡异的面具,他心绪不宁,翻身坐起。有更鼓声遥遥传来,已经三更时分了。他很快的穿好衣服,出了下榻的客栈。深夜的小镇静悄悄的,万籁俱寂,皓白圆月高悬于夜空中,银光普照,给小桥流水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银白色。

村头的土地庙却隐隐有灯光投射出来。徐允恭悄无声息的走近,扒住门缝往里细瞧,庙内聚集了一群女孩子,其中有几个是他白天在戏台前见过的。那个巫师装扮的人在对那些女孩低语,正说着,他的目光陡然间向庙门投射过来。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巫师望着徐允恭,咧开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之声,一面将手中的面具递到徐允恭面前,“戴上它,你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那面具散发出一阵奇异的香气,徐允恭立时心神荡漾,绮念丛生。他迷迷糊糊的伸手接过面具戴上,浓烈的香气冲入肺腑,在他周身蔓延开来。忽觉小腹中一股气血直冲胸口,全身血脉骤然加速运行。他心中大惊,这香气定是一种极为烈性的催情药物。他想将面具摘下,手却不听使唤。

那个巫师笑得愈加邪魅,“这里头有这么多的女孩子,喜欢哪个,你随便挑”,他回头对着那群女孩子一招手,“还不快过来”。

女孩们嬉笑着齐齐走来,那娇柔的笑声让徐允恭更觉神荡魂飘、血脉暴张。所幸他是定力甚强之人,趁着神智尚存,猛然一用力咬破舌尖。一阵急疼,使那迅速扩展的欲火消减不少。但他已知厉害,哪里还敢停留,转身疾向庙外奔去。他一口气跑回住宿的客栈,见院子里拴着马匹,他已被药力推动的欲念冲得头晕脑胀,强忍那迅速扩展的欲火焚身之苦,猛吸一口丹田真气,纵身上马,策马扬鞭疾驰。他也分不清方向了,伏在马背上,随着马匹一路颠簸,直到马蹄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到,马儿长长嘶鸣一声,将他重重摔落地上。

徐允恭在欲火冲动之下,全身经脉暴张,虽然跌得不轻,却丝毫不觉疼痛。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四周夜色如墨,他意识模糊的拖着腿前行,忽觉步步登高起来,原来行到了一处向上的斜坡所在,面前是一个山岩间的洞穴,他点燃火把进入洞中,此时汹涌的欲念又像洪流倾泻。他圆睁着被欲火烧红的双目,迅快扫视了四外一眼后,目光定定的落在一个衣不蔽体的美丽少女身上。他脑中如惊雷般炸响,难道这是天意吗?仅存的一点理智催促着他立即离开这个山洞,腿脚却再也挪动不开。

那少女突然睁开双眼,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惊恐万状。那娇柔惊怯的神态,使他已经无法按耐的欲念,更加高涨起来,他脚步踉跄的朝她逼近。距离那少女一步之遥时,他昏乱的神智暂时一清,却是昙花一现,眨眼间又被药性促起的狂热欲念所淹没。他知道自己必将筑成大恨,爆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啊——”咆哮里夹杂了愤怒与混乱的哀号。强烈药力引燃的焚身欲火,已使他完全迷失了本性,他摔掉手中的火把,扑向了那个少女,将她攫擒怀中。欲焰狂热高烧,已到了忘我之境,他狂热摧残着那少女冰清玉洁的娇躯,直至药力促起的欲火消失之后,沉沉的睡熟过去。

暴风雨过后,一切恢复了平静。清晨徐允恭醒来后,惊见倒卧身侧的少女寸缕未余,目光触及散堆她身旁的碎裂衣物,再看自己裸光的身子,不禁肝胆俱裂。他迅速起身,左肩处一阵剧痛,让他很快的恢复了清醒。偏过头,发现左肩上血肉模糊。再看那少女嘴上满是凝固的血迹,定是被她生生撕咬下一块肉来。

徐允恭穿好衣服起身,在那少女身侧跪了下来。她一身冰肌玉骨,曲线玲珑,却布满了饱受摧残过后的累累伤痕。她昏迷不醒,眉梢深蹙,面颊泪渍犹存,昏迷中仍双手拳头紧握,可见承受了多大的痛楚和屈辱,她身下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他不敢再多看,抓起落在地上的披风,裹住了她。

昨宵一幕幕经过,在徐允恭脑际重新展现,想到自己加诸于这个少女的野蛮强暴时,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心痛到极处,竟然伸手狠狠掴了自己两巴掌,直打得自己眼冒金星。

今日约好要赶回应天府,晚间有一场为燕王和王妃接风的家宴。徐允恭心中万分焦急,宁王他们此时一定在四处寻找自己。如果将这个少女带回去,该如何向他们解释,又该如何安置她?他心慌意乱,完全没了主张,迟疑了好一阵子,他转身出了山洞,那匹马还在外头,他翻身上马,扬鞭远去。走了一段山路,途经山下一户人家时,徐允恭给了住在里头的夫妇一笔钱,嘱托他们代为照顾那洞中的少女,说自己过几日再来接她。万千种复杂的情绪冲击之下,徐允恭并未看清那少女乱发遮掩下的容貌,只是记得她的胸口处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红艳欲滴,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

山崖边,****祖的声音哑了,喉头哽塞,他的声音吃力的吐了出来:“小萝,我……不能欺骗你……这是真的。”他解开上衣,袒露左肩,上面有一块深深的疤痕。

顾烟萝眸光涣散,空洞的眼神飘向远方,脸上的表情竟不像是伤心,而是一片全然的麻木,她的声音虚软:“我发过重誓,要亲手将那个毁了我一生的恶魔,千刀万剐。”

****祖眼底掠过了一抹痛楚的光芒,他拔出腰间的佩刀,颤抖着交到了顾烟萝的手中,他运用了最大的忍耐力,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静:“如果你不愿意听我解释,现在就可以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