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是一个灵魂的舞者。这永无销歇的相思隔离之恨,被她用肢体语言演绎得淋漓尽致”,徐妙锦怅然太息,“相隔两地而不能相见,此情如水长流不息,此恨绵绵终无绝期”。
“锦姐姐,你和燕王,正好隔着一条长江”,铁凤凑近她耳边,窃窃的笑。
徐妙锦悚然心惊,差点打翻面前的茶盏。
“你紧张什么呢”,铁凤掩口胡芦而笑,“我不过突然想到,随口说说罢了,至于嘛”。
徐妙锦正好被戳中了痛处,又羞又恼,正想小声责备铁凤两句,现场却突然安静下来,掌声随之响起,原来苏芸葭的舞已经跳完了。
马恩慧由衷赞叹道:“丽妃妹妹的舞姿,妙不可言。”
朱允炆的目光中却充满怪异的疑云,“这曲子是谁挑的,这样的好日子,怎么渲染出如此悲凉的气氛”。
苏芸葭大概想不到朱允炆会有如此一问,微怔了一下,随即又淡淡笑道:“皇上此言差矣。虽说这首词的前半部分抒发了相思离别之恨,后半部分却道尽了隔绝中的永恒之爱,给人以江水长流情长远的感受。全词以长江水为抒情线索,悠悠长江水,既是双方万里阻隔的天然障碍,又是一脉相通、遥寄情思的天然载体;既是悠悠相思、无穷别恨的触发物与象征,又是双方永恒相爱与期待的见证。这是传递了一种希望,而非渲染悲凉的气氛。”
苏芸葭一边说着,目光似不经意的投向徐妙锦,徐妙锦陡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苏芸葭这话,仿佛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朱允炆点头笑道:“经你这么一解释,倒也合情合理。那朕就当你跳的是一支希望之舞吧。”
“皇上,不好了——”一名小太监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乾清宫,着火了”。
“什么?”朱允炆惊跳起来,他的眼睛发直,脸色惨白。
马恩慧被朱允炆的反应吓坏了,急急伸手扶住他。
朱允炆轻轻拨开马恩慧的手,一言不发的向坤宁宫外行去。王越亦步亦趋,紧跟随他而去。
待朱允炆的身影消失之后,铁凤惊喊起来:“乾清宫怎么会着火呢?那里头,一定有很重要的东西吧”。
马恩慧茫然摇着头,不知所措。苏芸葭较为镇定,赶紧派了个小太监去打听具体怎么回事。
坤宁宫内,众人似乎都有着很沉重的心事,一个个脸色凝重。直到那个去打听的小太监回来,马恩慧才轻舒一口气,她已被那庄肃得近乎冷漠的空气,压得喘不过气,不知如何处理眼前这纷乱错综的局面。“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她着急询问。
那小太监回禀道:“火势不大,很快就被扑灭了。只是皇上一幅很重要的画被烧毁了,皇上为此龙颜震怒。”
“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呢?”马恩慧惊诧不已。
那小太监道:“听说是在御前侍奉的一个宫女放的火。”
“宫女放火?”马恩慧简直难以置信,“她为什么要放火?”
“那宫女已经服毒自尽了,她的动机和目的无从查起”,小太监回答。
苏芸葭突然冷嗤一声,“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敢在乾清宫内纵火,想必这背后定有人指使吧”。
苏芸葭这话让徐妙锦心头一紧,难不成又有人想要让皇后背黑锅了?
果不其然,朱允炆很快便派人来传马恩慧到乾清宫去。徐妙锦不放心,坚持陪同她前往。
见到徐妙锦同来,朱允炆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朕请皇后来,是想问几句话”,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马恩慧的脸,淡淡道:“那个纵火的宫女,是盏儿。”
“盏儿?”马恩慧猛抽了一口凉气,那盏儿原是她身边的宫女,乖巧伶俐,很得她的喜爱。后来听朱允炆说御前侍奉的宫女都不太合心意,马恩慧便将盏儿给了他。
马恩慧的嘴唇已毫无血色,她骤然跪地,哀然道:“莫非皇上怀疑是臣妾在背后指使盏儿?臣妾可以对天起誓,自从盏儿去了乾清宫后,便与臣妾再无往来,她的所作所为,臣妾完全不知啊。”她越说越激动,身子晃了一晃,突然间双手捂住腹部,全身痉挛不止,痛苦得冷汗涔涔。
“皇后娘娘,你怎么啦?”徐妙锦扶住她,也因惊吓而发抖。
“传太医来瞧瞧”,朱允炆嘴上下令,却一脸狐疑,他大概怀疑皇后的反常表现是装出来的。
太医很快前来应诊,为马恩慧号脉后,他脸上堆笑道:“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只是方才因情绪激动略动了胎气,幸无大碍,微臣开几副安胎药,让娘娘服下即可。”
“皇后又有身孕了?”朱允炆脸上怀疑的神情已被喜悦所取代,他轻轻握住马恩慧的手,有些歉然道:“朕如若知道你有了身孕,就不会传你来问话了。”
“臣妾也是才刚知道”,马恩慧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欣喜,却又流露出难以言说的愁苦,“皇上,盏儿的事,真的与臣妾无关”。
“好了,这件事情就此作罢”,朱允炆满含关切道,“你安心养胎,这是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好好爱护他”。朱允炆的嫔妃并不多,除了马恩慧为他生下嫡长子,并被立为太子外,其余嫔妃至今皆无所出,他对于这个新生命的到来是相当重视的。
回到坤宁宫后,徐妙锦、景展翼和铁凤都围到马恩慧的床前。
马恩慧无奈苦笑,“说起来,还是肚子里的孩子救了我”。
铁凤恨得咬牙切齿,“一定是那个苏芸葭捣的鬼,她为什么总要和皇后作对,哪天把我惹火了,非给她点颜色瞧瞧不可”。
“凤妹妹,不要意气用事,人家好歹也是皇妃,你可不能乱来”,徐妙锦神情肃然,“再说了,这件事情必定没有这么简单。纵火的目的,恐怕是冲着皇上那幅很重要的画”。
“画?”铁凤惊呼,“莫不是纪威留给展翼姐姐的那幅画?”
“什么画?”马恩慧疑惑的看着景展翼。
景展翼说了个大概,那幅画的内容,她并不知道。徐妙锦和铁凤也只知道有那样一幅画存在,至于详情,铁铉和****祖守口如瓶,其他人哪里能够知晓。
“看来那幅画关系重大”,马恩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头痛心悸,冷汗直冒,喘息连连。
“不要想了,那幅画的事也轮不到咱们来操心”,徐妙锦掏出手绢为马恩慧擦拭额上的汗珠,一边道:“若纯粹是为了陷害皇后,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而且如果幕后指使真的是苏芸葭,就算皇后的地位不保,她那样的出身,又没有子嗣,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来当皇后,何必要这样做呢”。
马恩慧低叹了一口气,“说来也奇怪,丽妃比我先得宠,且至今恩宠未减,怎么就没有怀上呢”。
铁凤轻哼一声,“我看她呀,就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铁凤”,马恩慧低叱,“辱骂皇妃可是重罪”。
徐妙锦也指责道:“你这样口无遮拦,会连累了皇后。”
铁凤吐吐舌头,不敢吭声了。
马恩慧又轻声叹息,“兴许我们的话说得重了,铁凤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么天真活泼,娇痴无邪。以后要找个能包容你、呵护你,将你捧在手心的夫君才是”。
“讨厌”,铁凤双手捂住脸,含羞带嗔,“锦姐姐和展翼姐姐都还没嫁人,
皇后替****的什么心”。话说完,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铁凤倏然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可是面对徐妙锦和景展翼脸上尴尬、哀伤、忧愁混合起来的复杂表情,她又想不出适当的措辞,只能讪讪干笑。一层沉默和僵硬的气氛,迅速的扩散开来。
马恩慧也无计可施,她一脸忧苦,自己本是好心好意关心铁凤,没想到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这样沉重的氛围持续了许久后,徐妙锦先开了口:“花自飘零水自流,一
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她的声音好像从深远的山谷中传来,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景展翼偏过头来,正色看着徐妙锦,又深深摇头,“锦姐姐,我爹调任北平参议,过些时候就要上任了,你要随我们一道去北平吗?”
徐妙锦惊讶抬眸,发现马恩慧和铁凤也都凝视着她,她们的眼神都穿透了她的心。原来,她们早就猜透她的心思了。徐妙锦的脸蓦的涨红了,有种被人看穿心事的尴尬。
这时马恩慧的贴身侍女采莲端了一碗安胎药进来,“娘娘,该喝药了”。
徐妙锦挪开身子,给采莲让出位置。
采莲一边用汤匙给马恩慧喂药,一边道:“娘娘放宽心。奴婢方才听说,皇上召见了魏国公和铁大人,魏国公在皇上面前力保皇后,说皇后素来品行端正,贤良淑德,断不会指使人纵火。且这样做痕迹太过明显,盏儿与皇后的关系一查便知,定是有人蓄意嫁祸。铁铉大人的看法与魏国公相同。皇上觉得他们言之有理,不再怀疑皇后了。”
马恩慧暗松了一口气,感激的望着徐妙锦,“真谢谢你大哥了”。又对铁凤道:“也该谢谢你爹。”
徐妙锦微微笑道:“咱们是什么交情,何须言谢。”
铁凤忽然插嘴道:“我前些日子见到徐家大哥,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马恩慧颇为好奇。
铁凤歪着脑袋道:“从前难得见到他笑,有时候严肃得让人害怕。现在嘛,亲切和蔼多了。”
“莫不是……”马恩慧将真诚的目光投向徐妙锦,“若是你大哥有了意中人,我可以请皇上为他作主”。
徐妙锦深深叹气,脸上却有笑意浮现,“我大哥的故事嘛,说来话长,等他什么时候愿意说了,我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