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这天禧寺见什么人?”徐妙锦异样的目光向景展翼打量着。
景展翼忸怩了好半晌,才羞羞答答道:“是我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哥哥。”
徐妙锦讶然,“我怎么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景展翼黯然垂泪,声音也哽咽着,“他叫纪威,原本也是贵胄子弟,小时候两家为我们订下娃娃亲,后来他家道中落,父母双亡,这桩婚事我爹娘认为不作数了。但是我们都忘不了对方,暗中也常托人带信,私底下会面。去年纪威哥哥听说媒人来我家说媒后,心中着急,竟上门恳求我爹履行当年的诺言,将我许配给他。”
“你爹一定不同意,是吗?”徐妙锦问道。
景展翼轻轻点了点头,“他如今只是个穷酸秀才,门不当户不对的,我爹如何愿意?但毕竟过去确实订过娃娃亲,我爹担心若是传扬出去,会被人指责我们景家背信弃义,也坏了我的名声,就故意刁难,说如果纪威哥哥能够拿出一万两黄金作为聘礼,就同意让我们成婚”。
徐妙锦摇头叹道:“他哪里拿得出一万两黄金。”
“不,就在几天前,他果真带来了一万两黄金的银票”,景展翼抬起头来,见徐妙锦的眼神里满含震惊,又接道:“我爹怀疑他的钱财来路不正,不愿意接受,要求他说出这笔钱是从哪里来的,他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我爹于是派人暗中查探,但至今查无结果。昨日,纪威哥哥突然悄悄捎信给我,约我今日在这天禧寺碰面,说有要紧的事告诉我。我猜想,他大概知道我爹在调查他,想要与我商谈此事”。
徐妙锦问道:“他没有告诉你,那一万两黄金是从哪里来的吗?”
景展翼摇头道:“我们难得见一次面,而且担心被人发现,每次都是言语匆匆,根本来不及详谈。”
“那你觉得,那笔钱财会是不义之财吗?”徐妙锦又问。
景展翼惊颤了一下,声音也有些虚浮,“纪威哥哥是个谦谦君子,我坚信他做不出杀人越货那样的勾当来,但是我怎么也想不出,他究竟用什么法子弄来了那么大的一笔钱。所以今日我请锦姐姐同来,一来是为我做掩护,二来也想让锦姐姐帮我拿个主意”。
徐妙锦安慰她道:“既然来了,就先听听他说的什么。他约你在天禧寺的什么地方会面?”
“就在这片桃花林中”,景展翼的目光飘向远处,她的随身丫鬟秀菊与铁凤的丫鬟文英,还有徐妙锦的丫鬟丹杏在一处聊得正欢,“锦姐姐,待会儿他来了之后,你先帮我打发几个丫鬟到别处去”。
“徐妙锦道:“这好办,交给铁凤就行了。”
“你们要我做什么?”铁凤突然之间冒出来,让徐妙锦和景展翼都吓了一跳。
徐妙锦嗔道:“你这丫头,真是个冒失鬼。”
铁凤嘻嘻哈哈的,“有什么秘密,快快从实招来”。
景展翼只好如实道:“我约了一个青梅竹马的哥哥在这里会面,等会儿需要你帮个忙,将秀菊她们几个丫头带到别处去,免得被她们发现。”
铁凤张大了嘴巴,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不待铁凤开口,徐妙锦已经抢过话头,“我知道,你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现在不是回答你的时候,先将丹杏她们支走,过后你要如何审问展翼,都随你。”
“好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铁凤拍拍胸脯,一脸豪气。
徐妙锦和景展翼看着铁凤走远,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纪威并没有出现,徐妙锦和景展翼一直等到日落西山也不见他的身影。铁凤已沉不住气跑过来了,听说纪威失约,她气鼓鼓的嚷着:“太过分了,展翼姐姐,这种不守信用的人,这辈子都不要理他了!”
“凤妹妹,这话说得重了,说不定人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耽误了”,徐妙锦替纪威说话。
景展翼神情焦虑,“纪威哥哥不会无故失约,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徐妙锦道:“先别着急,你知道纪威住在哪里吗?既然他来不了,你想办法让人给他带信,请他回复。”
景展翼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在应天府学夫子庙附近租住,方便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具体住家却不知晓”。
徐妙锦沉吟道:“要不这样吧,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家去,免得家人担心。我让大哥帮忙在夫子庙一带查寻纪威的住处,找到之后就给你回个准信。”
“这……”景展翼有些迟疑。
徐妙锦道:“放心吧,我大哥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铁凤也道:“就按锦姐姐说的做吧,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景展翼轻轻点了点头,有一种无奈而悲凉的情绪将她紧紧抓住。
****祖听说了景展翼的事后,立即派出手下人到夫子庙一带寻找纪威。很快查找到,夫子庙西南数十里外的乌衣巷内有一座大宅院,纪威就在那宅院内的一间厢房居住。手下人说,那大宅院原来的主人是燕王的乳母冯氏和她的丈夫王忠,夫妇二人膝下无子,数年前去世后,房屋留给了一远房亲戚。
“燕王的乳母冯氏?”****祖一听到“燕王”二字,立即警觉起来,他决定亲自走一趟乌衣巷。
乌衣巷是一条幽静狭小的巷子,三国时是吴国茂守石头城的部队营房所在地。当时军士都穿着黑色制服,故以“乌衣”为巷名。东晋初,大臣王导住在这里,后来便成为王、谢等豪门大族的居住区。到了中唐,诗人刘禹锡有“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感叹。而今乌衣巷的高府华第已被普通的粉墙黛瓦的民房所取代,门窗檐楣,古朴雅致。
从夫子庙出发,穿过秦淮河上的文德桥,经过风韵诱人的青楼媚香楼,再往西南行数十里,便可以看到乌衣巷的题字了。秦淮河畔是应天府最热闹的所在,琼楼玉阁,舞榭歌台,鳞次枳比。白天烟花流水,晚上纸醉金迷。
****祖从不流连烟花柳巷,此时他站在文德桥上,望着低垂夜幕下的画舫妓楼、流光溢彩,不知为何,竟脱口而出:“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他自己也吃了一惊,心事重重的步入了乌衣巷。走在青石小路上,两旁青砖小瓦,回廊挂落,一栋栋建筑起伏有序。这个夜晚,出奇的平静。
来到纪威居住的大宅院前,他叩动门环,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前来应门。
“请问,纪威是住在这里吗?”****祖询问。
那书生应了声“是”,用手指着前方亮了灯的厢房道:“就住在那一间,他正在沐浴。”
****祖顺着书生所指的方向一看,果见窗户上映出了一个晃动的身影。
这时大门又被扣响了。
“真是奇了,今晚怎么有这么多访客”,书生说着又去开门。
大门打开后,****祖愣住了。门外站着的竟是顾烟萝,她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祖也痴痴的回望她,她的行踪总是这样飘缈不定,让他在为重逢而惊喜的同时,又要担心再度无奈分离。“小萝,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顾烟萝震动了一下,撇头见那书生正迷惑地盯着他们看,立即矜持的、轻轻的把手抽开,低下头去。
那书生的情态也有些不自然,匆匆转过头去,却瞬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纪威、纪威他……”。
****祖和顾烟萝都吃惊地将目光投向纪威的房间,他们发现,窗户上的人影正在往下沉。
“纪威”,书生飞身上前,用力拍打房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使劲推门,门从里边反锁了。****祖运劲将门撞开,三人冲进屋内,只见纪威一动不动地仰躺在浴桶内,整个人完全淹没在水中。****祖赶忙将他从水中抱出来,只见他面部呈烧焦状,面目全非,伸手一探,已经没了气息。
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顾烟萝仔仔细细察看了一番,道:“他是中毒身亡的”。
“中了何种毒?”****祖问道。
顾烟萝道:“是苗疆的天心海棠,号称天下第一毒。此毒是一种气体,无色无味,只要皮肤毛发稍微碰到一点都性命不保,顷刻间毙命。而且腐蚀性极强,除了接触到的人之外,附近的东西也会被腐蚀。”
****祖四下一瞧,发现那木浴桶的边沿已经凹凸不平,焦糊一片,其余距离较远的桌椅则并无任何异样。“那就是说,纪威在沐浴时被人放毒?”****祖思忖道,“可是他中毒倒下的时候,我们都亲眼所见,如果有人放入毒气,不可能从我们的眼皮底下逃走,何况房间是从里面反锁的,窗户也从里头拴上,完全是一个密室。
顾烟萝颦眉凝神,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祖问那书生:“纪威是什么时候进屋沐浴的?”
书生道:“我也刚回来不久,回来时就见他在屋里沐浴了。”
“你们这里住了几个人?”****祖又问。
书生道:“这里住的都是赶考的学子,共有五人。晚上一般只有我和纪威在,其他人嘛”,他摸着头呵呵一笑,“都去秦淮河边找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