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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生肖与农俗(1)

一、“牛马年,好种田”

人有属相,年有生肖,子鼠丑牛十二属在纪岁的同时,与庄稼年景、农业收成联系起来,实在是水到渠成。我们都知道,“年”字本义即庄稼成熟:《说文》所谓“年,谷熟也”。

鼠年牛年、虎年兔年,哪种生肖值岁地里的庄稼好?此一思路既出,各种想法也就相随。流传最广的,是“牛马年,好种田”之说,传为俗谚。也有兼顾丰歉的,湖北俗谚:“牛马年,好种田,就怕鸡猴这二年。”1929年河北《新河县志》记民谚:“牛马年,多种田,防备鸡猴那二年。”并载注解:“牛、马年多丰收,鸡、猴年多歉也。”这种民谚的版本很多,不尽一致。在山西一些地方,“牛马年”传为“羊马年,好种田”,或“羊马年,广收田”。

在河北,地处石家庄地区的无极县,民谚为:“羊、马年,多种田,预备着鸡、猴那二年。”见于1936年县志。这与山西所传相同。而1931年《卢龙县志》则记唐山一带民谚:“牛马年,好种田,准备猪猴那二年。”并释:“言牛马年主丰,猪猴年主歉也。”河南也有这类俗传,清嘉庆年间《密县志》载有“定屡年之丰歉”的谚语:“牛头鼠尾叹如何,转过兔年笑呵呵。羊马年,广收田,防备鸡猴那二年。”鼠年收成不佳,使得鼠年末、牛年初出现青黄不接的窘况。此谚把兔年列为好年份。

山西的俗谚,说到八种属相年。中阳民谚:“羊马年,管种田,鸡猴年,不收田,要吃好的等狗年。”武乡民谚:“鸡猴年圪松田,兔儿年上笑哈哈。”圪松田,讲鸡年猴年没有好收成。晋城民谚:“蛇儿年,窟窿年,猪狗年,邋遢年。”“兔娃年,笑呵呵,牛头虎尾定干戈。”好年景有羊、马、狗、兔年,差年景有鸡、猴、蛇、猪、狗年。

讲到八种年份,对于属狗之年,既说它丰,又说它歉。这就像湖北俗谚对于龙年的评价。“蛇年不收花,龙年光塌塌”,讲蛇年雨多成灾,龙年缺雨干旱;“打过龙蛇年,就是活神仙”,甚至说熬过龙年蛇年,便会有吃饱肚皮的好日子;龙年就这么不济?似乎又不尽然,你看:“龙年是个筐,吉凶祸福都可装。”谁说辰龙只是带来坏年景?纵观这类谚语,相互矛盾之处不少。也有人会说,中国幅员辽阔,南方北方、东部西部,相距几千里,隔着重山大河,地理气候条件不一,一句“牛马年,好种田”哪能全国都合用?这种说法,粗看有理,细想还是有值得商榷的地方。比如,一个省内,甚至同一个地方,此说彼说为何要打架?粗看细想之后,还可以再作深究:这些谚语总能一语中的吗?靠天吃饭的中国农业,真的可以把这些谚语当做中、长期天气预报,借以预知未来的风调雨顺丰收年吗?恐怕未必。对于民间这些说法,讲它们是长期生活经验的结晶,应是不错的;可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年景丰歉的周期性规律是不是以十二年为周期?如果丰年、平年、歉收年,不是十二年一往复的话,这类谚语的准确性就难免要大打折扣了。

收成丰歉,年景参差,古人试图找出这中间的规律性,或曰具有周期性特点的东西。

以何为周期?由于干支纪年的关系,由于十二年里生肖一循环的关系,十二年被当作一个重要周期,这是容易理解的。

相传,有个名叫计倪子的古人,曾做过这方面的努力。明代方以智《物理小识》引《越绝书》,转述他的见解:“太阴三岁处金则穰,三岁处水则毁,三岁处木则康,三岁处火则旱。”十二年中,三年丰收,接着三年水灾,三年风调雨顺,随后是三年天旱。又说:“天下六岁一穰,六岁一康,凡十二岁一饥。”十二年里,两个好年景,一个灾荒年,其余九年该是寻常年景。这种齐整的周期律,显然是过于机械了。可是,这人为设计的“周期律”,两种表述形式,均以十二岁为一个单元。

《史记·货殖列传》载,李悝重农,提倡“务尽地力”,白圭重商,“乐观时变,故人弃我取,人取我与”,靠买进卖出获得利润。籴粜谷物而得大利,对年景要有准确的观测,才能做到丰收年低价买入,歉收年高价卖出。为此,白圭总结的规律是:“太阴在卯,穰;明岁衰恶。至午,旱;明岁美。至酉,穰;明岁衰恶。至子,大旱;明岁美,有水。”太阴即岁阴,在卯即属兔的卯年。太阴在卯、至午、至酉、至子,这是以地支论年份,好年景之后,随着坏年景,歉收年后会有一个穰穰之岁。虽然只讲了八个年份,因是以地支说年景,还是置于十二地支的框架之内的。

以十二年为周期,汉代《淮南子·天文训》说:“岁星之所居,五谷丰昌,其对为冲,岁乃有殃,故三岁而一饥,六岁而一衰,十二岁而一康。”岁星即木星。木星的恒星周期为11.86年一周天,古代曾以岁星运行位置来纪年。岁星纪年特点,是作为实有的天体,它能够以自己在星空的位置,表现所纪之岁。但是,岁星纪年也有一个不可克服的缺点,即它的巡天周期不足12年。岁星走得慢,“岁”跑得快,岁星的位置与“岁”,不断加大着距离,古人称之为超辰。为改变岁星纪年的超辰缺点,古人开始使用岁阴纪年、干支纪年,这是以十二辰为基本单元提出的纪年方法。

木岁为太阳系的行星之一,它有对地球上农作物产生周期性影响的实力吗?没有;或者准确地说,即使有,其微乎其微的程度,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岁星纪年尚有个实在的天体在,而后来起用并沿袭至今的干支纪年,与岁星即木星也全无关系了。用天干地支、六十甲子表示年份,不过是以月亮周期为时段单位,平年取十二个月,闰年取十三个月,以应对太阳的回归年。干支年、十二属相年,仅仅是表示年度的符号,没有一颗相应的天体与任何一年存在内在关联。这就是说,不管是属鼠之年,还是属牛之年,没有一颗天体与它们存在必然的联系。为了解释古人所相信的岁星十二年周期,有人将这一周期与太阳活动周期挂钩,认为古人察觉到农业年景的周期性变化,但大概并未意识到太阳黑子的影响,而把这一周期性变化归为运行周期与之相近的木星。

这样的看法,可以解释“牛马年,好种田”之类的农谚吗?也难。这种偷梁换柱之法,将太阳黑子周期借用过来,而太阳黑子活动确实是可以给地球带来巨大影响的。只可惜,这种解释还是躲不过那道难题,即太阳黑子周期也并非整整12年一循环!生肖一巡,太阳黑子恰恰也是一个周期,并没有这种天造地设的巧事。

“牛马年,好种田,防备鸡猴那二年”之类的俗谚所讲的农业年景,除了与太阳黑子活动有关之外,更直接的是要看气象的周期性变化,看旱涝的规律、大气环流的规律。如果气象的变化不是以12年为周期,那么旱涝丰歉生肖年的说法,也就依据不足了。

已有专业人员在进行生肖年与农业气候方面的研究。吉林省农业科学院低温冷害研究室的专家们,研究自1909年以来的12个“牛马年”的气象资料,认为“牛马年,不一定好种田”。这项科研的主持人潘铁夫,长期在吉林从事农业气象研究,1990年出版了《吉林省农业气候长期预测研究》一书。

此书运用了统计学的方法,希望能够挖掘有关生肖年农谚的认识价值。书中辟有“地支(属相)与气候”一节。通过对长春地区74年间温度、降水量资料的统计分析,归纳出未羊年温度高、申猴年温度中等、丑牛年雨水多等若干条,书中写道:“总的来说,不同地支(属相)年份,以未(羊)年、寅(虎)年和卯(兔)年为好;辰(龙)年和申(猴)年雨水少,对中东部有利,对西部不利;丑(牛)年和午(马)年雨水多,对西部有利,中东部容易出现涝灾;戌(狗)年和巳(蛇)年气候条件中等;酉(鸡)年、亥(猪)年和子(鼠)年气候条件差。”怎样看待这样一些材料呢?首先,它与农谚“牛马年,好种田”不一致,而这一农谚在长春当地是有流传的;其次,若以农谚“羊马年,多种田,预备着鸡猴那二年”相对照,且不说马年与猴年,只讲羊年的好年景、鸡年的差年景,还是所言不错的。这就告诉我们,这类生肖农谚毕竟是经过千百年流传的,它们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一代又一代人经验的积累。对于这样一种经验积累,目前还没有科学意义上的解释,也就使这类农谚仍旧停留在经验的层面。从另一个方面看,这些农谚也许压根就不是出于对规律性的认识,所以它记录的经验,在有的年份可以经受实践的考验,在有的年份里则又是与实际情况相背离的。

二、几龙治水和几牛耕田

对于年景的展望,可有诀窍?在几千年农耕时代里,这实在太令人们孜孜以求了。由是,除了“牛马年,好种田”之类生肖农谚的流传,古人还变换角度,发明了岁首占收成的方法———看“几龙治水”、“几牛耕田”,以卜丰歉。“几龙治水”,那龙说的是辰龙;“几牛耕田”,那牛说的是丑牛。

中国传统历法,干支不仅用来纪年,也用以纪日。有辰龙之年,也有辰龙之日。“几龙治水”,就是看正月第一次逢辰的日子。此说在宋代已广泛流传,《鸡肋编》一书可见“历日中治水龙数,乃自元日之后,逢辰为支,即是。得寅卯在六日,为丰年之兆”的说法。

新的一年里,第几天日支逢辰,就说这一年为几龙治水。至于几牛耕田,则看正月第一个逢丑的日子。标出“几龙治水”、“几牛耕田”等,为旧时历书即黄历的必备内容。此类内容,也载于旧时的春牛图。1922年《杭州府志》说:春牛图“图中有几龙治水,几牛耕地语,皆以正初所值辰、丑日按算”。

关于“几牛耕田”,湖北农谚讲:“一牛耕田耕不撤,九牛耕田牛有歇。”当地人认为,正月初一逢丑,预示雨水少,要抢耕;初九逢丑,雨水充足,可从容地耕田。

与“几牛耕田”相比,“几龙治水”似乎更出风头,更为人们所关注。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古代农业是靠天吃饭的,精耕细作虽然重要,但毕竟尚未达到人定胜天的境界,以至于修龙王庙,供奉龙王爷,天王殿里的四大天王也被唤做风、调、雨、顺。

古人相信龙是行云布雨的神灵。俗信“几龙治水”,借以预测旱涝,由此而来。几条龙治水会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呢?《鸡肋编》说“得寅卯在六日,为丰年之兆”。寅日或卯日在正月初六,日支逢辰则在正月初七或初八,这就是说,七龙治水或八龙治水为降雨量适中的年份。俗传,龙多不治水,龙多的年份反而多有旱情。比如,湖北长阳农谚就讲“一龙水淹,十龙水干”。———这颇有点“人多不办事,鸡多不下蛋”的意味:治水龙少反倒雨水多多,这大概是基于龙少推诿也少,一龙行云布雨,分外带劲的想象吧。却又特别担心二龙治水,山西俗谚有“二龙戏水,百姓遭殃”之说。

“几龙治水”定旱涝,此说能经得起推敲吗?很难。我们知道,干支纪日以六十为周期,只不过是一种序数系列,就像1、2、3、4、5、6……依次排下,除了表示前后顺序,作为时间的刻度、日期的编号,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因此,尽管辰属龙派生出“几龙治水”的俗信,但其实质,也仅仅是由辰及龙,由龙及水的联想而已。天运有常,阴晴雨雪确有发展运动的规律,使得气象学成为一门科学。但是,“几龙治水”之说,与阐述气象规律的科学学说,却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路不同,两回事。

换个角度讲,中国地域广大,降雨云系往往只能控制一部分地区。在同一年份里,有些地区闹干旱,另外一些地区却出现洪涝,一岁里降水量不均衡,是常有的事。可是,干支纪日却是全国同一“版本”———以同样的“几龙治水”,来说明不同地域的不同降雨量,结果自然不妙。同一年份里,有的地方祈晴驱不走连绵雨,有的地方求雨求不来一丝云,人们不禁要问:到底几龙治水才好?用水旱灾害的历史资料做验证,大约也不会为“几龙治水”之说提供支持。以天津为例。津沽地处九河下梢,对于海河流域的洪水反应十分敏感,自1900年至1948年曾六次遭受洪水之害。这六个水患年份情况是:1912年,正月初五戊辰,五龙治水;1917年,正月初四戊辰,四龙治水;1924年,正月初三丙辰,三龙治水;1929年,正月初七壬辰,七龙治水;1937年,正月十二日庚辰,十二龙治水;1939年,正月初六壬辰,六龙治水。六年中,有一年为十二龙治水,按“多龙多旱”的说法,当是大旱之年,却闹了洪水;有一年为七龙治水,当是雨量适中的年份,也闹了水患。1939年水灾程度很重,但那年不过是六龙治水———似乎并不该是大涝之年。可以说,六个年份中,有三个与“几龙治水”之说不符。还应说明的是,另外三个年份,治水龙数分别为三龙、四龙、五龙,并没有一龙治水、二龙治水的年份———既然龙数越少水越大,闹了水灾的年份,不是该一龙或二龙治水吗?有必要予以说明的是,从1900年起的49年间,属于一龙治水的年份有6个。

再换个角度看:是不是治水龙数为三龙、四龙、五龙之年,容易发生水灾呢?情况也非如此。以上所谈48年间,三龙治水年份2个,四龙治水年份5个,五龙治水年份5个,共计12个。这12年里,有3年发生水灾,与未有水患年份之比为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