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老庄意境与现代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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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天大地大人亦大(4)

其意是说:知晓变化的法则,那也就是所谓的通神了。而《易经》便是一部通神的著作,其中体现了圣人的四种智慧:精辟的语言,变化的法则,创物的样式,预测的方式。谁要想做什么事情的时候,只要参照其中的言辞去行动,就没有不成功的;谁要想预见事物变化的时候,只要按照其中的数字去推衍,就没有不知晓的;《易经》自身是没有思想的,没有作为的,不会动作的,不过其中却包括着天下一切事物变化的道理,只要按照其中的道理去推断,就可以通晓天下一切事物发生、发展变化的原因。所以,只有极其通晓事物精髓、极其通晓事物变化、极其通晓事物法则的人,才能创制出来。而圣人也就是这样的人。

而所谓圣人,也就是人类的代表。圣人的智慧,也就是人类的智慧;圣人伟大,也就是人类伟大。

《系辞传》还有一段话,可以视为上面意思的补充。其文日:

极天下之赜者存乎卦,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大意是说:天下一切有形的东西全部包容在了《易经》的六十四卦之中;天下一切事物的运动全部囊括在了《易经》的卦辞之中;事物的变化和组合都体现在了《易经》的演绎之中;而《易经》的演绎之所以能推广到人的行为之中,那是因为两者之间贯通着同一个道理;而其中的奇妙变化和深奥的道理都蕴涵在人的心里。

由此可见人的优秀,人的伟大。

正因为人类优秀,人类伟大,所以《易传》在解释《易经》中“大”和“大人”两词的含义时,作出了创造性的发挥:把“大”解释为“正”,亦即标准、楷模之意;把“大人”当做人类的楷模来看待。

比如《彖传》在解释《易经》“大壮”卦的卦名时说:

大者正也。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

这里便是以“大”为正。所谓“正”,也就是与事物的原本面貌相符合,所以说,“正大而天地之情可见矣”。

既然“大”具有与事物原本面貌相符合的意义,那么它也就具有事物代表的意义,具有事物标准的意义。正因为如此,所以“大人”也就具有人类代表、人类标准的意义。

有鉴于此,所以《彖传》在解释《易经》“萃”卦的卦辞“利见大人亨”时说:

“利见大人亨”,聚以正也。

其意是说,《易经》“萃”卦中之所以说“利见大人亨”,那是因为,打卦人的行为是规范的,合乎标准的,是正派的,见到大人会受到赞扬和嘉奖。之所以行为规范,合于标准、正派,就能得到大人的赞扬和嘉奖,那是因为大人自身就是按照天地之道行事的正人,大人自身就是人类的典范和楷模。

正是出于这样的思想,所以《文言传》对“大人”作了如下的界定: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也就是说,所谓“大人”,也就是天地鬼神都会听命于他的人。由此可见他的伟大。

天地鬼神之所以听命于他,那是因为他能顺应天地鬼神,能按照自然界的法则行事,是宇宙之中智慧的代表。

人类伟大,人类尊贵,这种从道家那里继承而来并发扬光大的人格自尊的观念,不但在易学系统中保持了下来,而且又通过易学传给了宋明时代的儒家学者,从而牢固地印刻在了中国人的心里。

三、儒家系统的人格自尊

就人类思维发展的规律而言,首先认识一个一个的具体事物,之后从诸多具体事物之中再抽象出共同的东西,对一类事物的共性有所认识,从而创造出类的概念。对自然界的认识如此,对人类的认识也如此。

在中国,对人的类别认识,是从道家的创始人老子开始的。

他从追溯人的祖先开始,一直追溯到了人类的肇始,并跨过了人类的肇始,进入了无人时期的自然界,又从无人时期的自然界追溯到了没有天地时期的宇宙源头,并为其起了一个名字,称之为道。之后又返转回来,把宇宙的源头道,与天、地、人排列在一起来考察它们之间的关系,从而对人有了类别的认识,并由此产生了人格自尊的观念。

儒家的创始人孔子略晚于老子。他也在努力探索人们共有的本性,人们共有的本质,不过却不像老子那样机敏,不像老子那样灵活,所以没有能跳到人类的圈子外面去了解人,而是从一个一个人的个体中,从一群一群人的群体中,一点一滴地总结和概括,最后才总算对人有了一个模糊的类概念,把人的本性、本质归结为“仁义”,把有没有仁义作为有没有人格的分水岭。即使是这样,孔子的言论中,也很难找出对人的界定来。如果勉强举个近似的例子,大概也就是下面的一句话,这就是:

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就这句话的含义来分析:志士仁人活着的标志就是仁,活着而无仁,就等于死了;虽然死了而实现了仁,就还活着。所以在这里,“志士仁人”可视为人类的代表;“仁”可视为人格的标志。虽如此说,不过毕竟说的不是那么直接。

按照孔子的思路,对人作出直接界定的,是生活在战国时期的儒家第二代代表孟子。他说:

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也就是说,他已经将有没有“仁义礼智”作为人与非人的分水岭,已经将“仁义礼智”视为人格的标准。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经常拿人与禽兽相比,以作区别。比如他说: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

其意是说,人类与兽类的差别也就那么一点点,一般的人把它丢了,而君子却保存着。这一点是什么呢?也就是舜帝所遵循的仁义。舜帝不是创造了仁义,而是顺着仁义行动。仁义是人与禽兽的分水岭。

由此可见,孟子已经沿着孔子的思路,确立了人的类概念,并树立起了人格自尊。

不过,在儒家发展的过程中,将人格自尊建筑于系统的理论基础之上,通过人类与其他物类的对比,寻找出人类之所以伟大的原因,使人格自尊成为人类的一种理性、一种明觉的却是另外两大代表:一个是战国时代荀子开辟的流派,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姑且称其为荀派;另一个是北宋时期周敦颐开辟的流派,为了叙述的方便,我们姑且称其为周派。这两个流派虽然所处的时代不同,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这就是将老子的思想深深地注入进了自己的理论之中:荀派是直接从老子那里汲取老子思想的;周派是通过《易传》间接汲取老子思想的。

1.人生有义故最为贵

荀子在人类与其他物类之间划出了最为明确的界限。这个界限不仅是根据人类的需要,而且是顺着自然界演变的程序划出的,具有深刻的学术意义和理论意义。他说: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

在这里,荀子按照自然界发展的前后顺序,将万物分为四个类别:一类是无生物,以水火为代表;一类是植物,以草木为代表;一类是动物,以禽兽为代表;一类为高级动物,即人类。认为人类除了具有其他三类所具有的属性之外,还具有其他物类所r没有的属性,这就是辨别自己应当怎么做和不应当怎么做的理性标准,亦即“义”。在他看来,“义”是人类的标志,人类的象征,是人之所以高于其他物类,之所以最为尊贵的缘由;而义在付诸于实施时,则表现为“礼”,所以有时候他又以“礼”或“礼义”为人类的标志,人类的象征。

我们在谈及此的时候,需要注意两点:其一是,荀子不仅划分出了人类与其他物类的界限,提出了人之所以尊贵的原因,而且讲出了一套道理,并将这一道理与天地的运行变化联系起来,与天地运行的法则联系起来,与宇宙之道、天地之道联系起来,由此将老子的思想纳入到了自己的理论体系之中;其二是,荀子在容纳老子思想的同时,激烈批评了孟子的观点,认为孟子所说的“仁义礼智信”,“僻违而无类,幽隐而无说,闭约而无解”,即不伦不类,没有道理,没有根据。这一纳一批,在儒家内部进行了一次革命性的变革。这一变革的突出特点,在人格自尊的观念上,表现为从人在宇宙中所处的地位上看待人的伟大和尊贵。

就这一点而言,突破了儒家的思维局限,带上了道家的色彩。

下面就此作一分析。

荀子首先论述“礼义”如何使人“最为天下贵”。他说:

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日: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日:分。分何以能行?曰:义。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故宫室可得而居也。

故序四时,裁万物,兼利天下,无它故焉,得之分义也。

故人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离,离则弱,弱则不能胜物。故宫室不可得而居也,不可少顷舍礼义之谓也。

也就是说,“礼义”之所以使人伟大和尊贵,那是因为它使人由弱小变得强大了起来,使人具备了支配和驾驭其他物类的能力。

人原本是很弱小的,不像牛那么有力,不像马那样善驰,然而人却能驱使牛,驾驭马,让牛马为自己服务。为什么?因为人能结为群体,发挥群体的力量,化弱小为强大。人之所以能结为群体,发挥群体的力量,那是因为每个人在群体之中都有自己的地位和名分,能和谐相处。每个人之所以能在群体之中各有自己的地位和名分,和谐相处,那是因为他们有道德意识,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不应当做什么,这就是“礼义”。

由此可见,礼义是人之所以强大、所以伟大、所以尊贵的缘由。

“礼义”是由何而来的?

荀子认为,它不是人先天带来的,而是圣人制定的,君王制定的,或者说是圣王制定的。他说:

人之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穷矣。故无分者,人之大害也;有分者,天下之本利也;而人君者,所以管分之枢要也。

古者圣王以人之性恶,以为偏险而不正,悖乱而不治。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

还说:

故圣人化性而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礼义生而制法度。然则礼义法度者,是圣人之所生也。

这里的“伪”,指人为造作。荀子认为,礼义不是人类天生就有的原本真性,而是人为造作的,所以称其为伪。

在荀子看来,原本制作礼义的人君是圣人,所以有时称其为“圣王”,有时称其为“圣人”。

这几段话是说,人的名分是维护群体的根本,而名分是由人君管理的,所以,人君是维护群体的关键。

人君是如何管理名分的呢?是用礼义和法度管理的。由于人的原本之性是自私的,如果不加以引导和限制,人和人在一起,就会发生利益的纷争。一旦发生了纷争,就会消弱群体的力量,人的生存就会受到威胁。因此,圣君便以礼义来确定不同人在社会中的不同地位,以礼义来确定不同人在社会中的不同行为,并用法度强制执行。

圣人根据什么制作礼义?

荀子认为,根据大道。

他在上面所引“是以为之起礼义,制法度,以矫饰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扰化人之情性而导之也”一句之后,紧接着说:

使皆出于治,合于道者也。

又说:

夫民易一以道而不可与共故,故明君临之以执,道之以道,申之以命,章之以论,禁之以刑。故其民之化道也如神,辨执恶用矣哉!

其意是说:百姓很容易统一于道,却很难懂得道是什么,所以明智的君王总是用威势来统治百姓,以大道来诱导百姓,以命令来限制百姓,以言语来表扬百姓,以刑罚来禁止百姓。所以百姓顺从大道而风化,就像受到了神奇力量的驱使,哪里还用得着辨别形势呢!

“道之以道”,也就是依据大道来制定礼义,以礼义来诱导百姓。

什么是大道?

荀子认为,大道就是宇宙之中普遍的法则,一切事物都须遵行的法则;把它运用于人世,也就是人们应该遵行的法则,人们必须遵行的法则。他说:

所谓大圣者,知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辨乎万物之情性者也。大道者,所以变化遂成万物也;情性者,所以理然不取舍也。是故其事大辨乎天地,明察乎日月,总要万物于风雨,缪缪肫肫,其事不可循,若天之嗣,其事不可识,百姓浅然不识其邻,若此则可谓大圣矣。

由此可见,这里的“大道”是指天地万物的普遍法则,是指宇宙的法则。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说它是“所以变化遂成万物也”,亦即变化的根据和万物的成因;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说“是故其事大辨乎天地,明察乎日月,总要万物于风雨”,也就是说,圣人按照它行事,则能知晓天地的运行、日月的交替,把握万物的变化、风雨的终始。

有鉴于此,所以荀子用“道”来解释“衡”。他说:

圣人知心术之患,见蔽塞之祸,故无欲无恶,无始无终,无近无远,无博无浅,无古无今,兼陈万物而中县衡焉。是故众异不得相蔽以乱其伦也。何为衡?日道。故心不可以不知道,心不知道。则不可道而可非道。

其意是说:人心如果有了主观的意念,就会遮蔽住自己的眼睛。眼睛被主观意念遮蔽住了,就会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就要将心境打扫干净,当万物展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心中要悬挂一个衡量事物的标准。这个标准是什么?就是道。荀子认为,心中有了道,就可以辨明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