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俊林打着哈欠脸上堆满笑容说:“长官,我的路条让伙计在路上搞丢了。”说着狠狠地瞪了杜小春一眼,“回去老子再跟你算账,屁事都不能做,装个路条还丢了。”
杜小春装着委屈的样子说:“老板,我也不是故意的,早晨出门我还装得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了呢?”
队长把手一挥说:“别废话,你们这些共党分子我见多了,给我带走。”
几个拿着枪的警察上来就拉赵俊林和杜小春,要带他们走。
赵俊林想要是被他们带走,事情就麻烦了。赵俊林和他们吵了起来:“长官,你不能这样,我们确实就是做生意的,丢了路条也是正常事呀,我上次做生意还把一筐鱼干弄丢了哩。你们不能这样,我们做小生意的人都可怜了。”
赵俊林大声地吵着,给杜小春壮胆,杜小春不情愿地躲着拉他的警察,一个警察用枪托子朝他的身上砸了一下,杜小春痛得哎哟一声蹲下身子。又一个警察来拉赵俊林,说:“你不要让老子发脾气好不好,走!”
几个人正闹得不可开交,这时陈老板提着灯来了。陈老板一见这架势,打着笑脸对宪兵队长说:“哈哈,队长,这是我的两个小老乡,来做生意的,经常住我家,他们把路条弄丢了,这是真的,不要为难他们,放了他们吧。”
队长说:“放了,要是共党,你可拿头来担保。”
“哈哈,哪能说没有路条就是共党,有了路条就不是共党呢?”陈老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大洋来,递到队长面前说:“你们夜里查房也辛苦,这点小费你拿去带兄弟们吃点夜宵吧。”
队长瞅了一眼并没有拿,说:“你倒会当和事老,拿钱就能打发我们了,现在前面战事紧,共军活动频繁,昨天城里才枪毙了几个共党分子,你不知道?”
陈老板说:“知道,他们要不是我的老乡,我敢这样保他们。”然后,又从口袋里掏了几块大洋,加在一起送到队长的面前。队长这下不作声了,扭头对身后的一个小兵说:“拿着。”然后,对陈老板说:“下次再遇到没有路条的人住店,要主动上报,不然发现了共党你吃不了兜着走,不是闹着玩的。”
陈老板说:“好好,队长你放心。”
队长领着几个警察走了,小旅馆里安静了下来。
赵俊林和杜小春心里还在七上八下的,对陈老板出面相助化险为夷充满了感激。
陈老板在他们的床边坐下,说:“没事了。”
赵俊林上来拉着他的手说:“感谢你老人家了,要不我们被他们抓走了,一家人还怎么过。你给宪兵的钱,我们做完生意,一定还你。”
陈老板看了赵俊林一眼说:“你们从哪里来,干什么的?”
赵俊林说:“我们从店埠来,是做生意的。”
陈老板笑笑说:“我老家就是店埠的,那地方的口音我听不出来?”陈老板停了停又说:“我是开旅馆的,南来北往的什么人没见过,我用眼瞄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们是干啥的了。”老板说着,伸出手来,做了一个八字的比画,赵俊林一看就知道,陈老板说他们是八路,也就是共产党的意思。
赵俊林心里惊了一下,真佩服陈老板的眼力,但嘴里连忙说:“老板你误会了。”
陈老板推了一下眼镜说:“现在不说这个事了,既然我把你们救下来,就不想害你们的,你们这次来到底干啥的?”
赵俊林说:“是来做生意,同时还为我的伙计寻找叔叔。”
陈老板问:“找人,什么意思?”
赵俊林指着站在一边的杜小春说:“他的叔叔离家多年了,听人说在这一带打鱼,家里人都想他,这次想把他找到,然后再买点鱼带回去。”
陈老板转脸问杜小春:“你叔叔在哪住?”
杜小春说:“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找,这不是笑话吗?”陈老板轻轻地笑着,摇了摇头。
赵俊林把杜小春拉到陈老板面前,说:“伙计,你来把经过给陈老板说一下。”
杜小春就把来龙去脉给陈老板说了一遍,陈老板这才似有所信。
几个人正说着话,这时门又被推开了,大家一惊,转身一看,门外站着一个老头。陈老板对赵俊林说:“他是我家的常客。”
大家放下心来,老头抽着旱烟,说:“你们不要争了,你们说的话,我在隔壁都听到了。我在这儿打鱼已经几十年了,在这条河上打鱼的,没有我不认识的,你只要说出你叔叔的名字,我就能晓得他在哪里。”
杜小春把叔叔的名字对他说了。
老人笑笑说:“老杜头,我认识,但他住的地方离这里还远着哩,你们明天沿着河堤走,走到一个河汊的地方,堤坡下有几座茅草房子的人家,你叔叔就住在那里。”
听老人这么一说,大家心里都放下了。老人和陈老板都回去睡觉了,赵俊林和杜小春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却再也没有了睡意,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赵俊林和杜小春就起床了,他们要向陈老板告辞,但陈老板还没有起床,隔着门,陈老板在屋里说:“我知道了,不要谢了,你们胜利后还记得我就行了。”
赵俊林和杜小春上路了,出了石台镇。早晨的田野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随着太阳的升高,薄雾慢慢地散去,田野变得明亮了。到中午时分,果然走到了一处河汊前,路就断了。
两人站在高处望,只见河堤下有几座茅草房子,村子的四周都是一些姿态各异的老树,一条小河从村子边绕过伸向远方。已到中午时分,有几家的屋顶上已冒出了炊烟,他们看到有一位妇女,在河边洗菜,就走到跟前打听,妇女果然知道,说:“找杜老头呀,他住那里。”顺着妇女手指的方向,他们看到村头有一座低矮的草房子。那就是叔叔的家吗?杜小春高兴起来,看样子叔叔在外面过得也不是太好。
他们一路朝杜老头的房子走过去,路上赵俊林对杜小春说,这么多年你叔叔也没回过家,对家里人的感情可能淡薄了,你们又是第一次见面,说话一定要得体,即使叔叔给你脸色看,也不要冲撞。
杜小春点点头说是的。
他们到了杜老头的屋前,只见土墙上开着一扇窄小的门洞,门前的树上挂着几张渔网在阳光下晒着。杜小春低着头朝屋里喊:“叔叔在家吗?”
一位面孔沧桑,头发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腰来得门前,睁着昏黄的眼睛问:“你们是谁?”
杜小春说:“大爷,我是你的亲侄子。”
老人愣了一下,表情木然地把两人让到屋里。杜小春就把与他的关系说了一遍,然后,把带在身上的父母的照片拿给他看,老人用手拭着照片,一看就流下了泪水,说:“这是我的弟弟,是我的弟弟啊。”知道家庭的变故,老人不停地唏嘘感慨。眼前真的是自己的侄子啊,他叹息地说:“这么多年了,家里也没人来找过我,有时我想回去看看,但人老了走不动了。那年我从家里走时,你还小哩。”
杜小春安慰叔叔不要伤心了,又对他介绍赵俊林,说:“这是我的老板,我们去城里做生意的,顺路来找你,在你老人家这儿住一段时间。”
老人说:“好好,就是家里穷了。”
赵俊林说:“谢谢了。”
杜老头是个倔脾气的人,自从离家之后,就一路漂泊,最后在这儿住下来,靠打鱼为生。这些年来,一个人过着单身的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现在是冬季,出去打鱼也更难了,河面上风大,杜老头有时也受不了,就很少出去打鱼了。
杜老头住的小渔村不大,十几户人家,都是外来的渔民,人际关系单纯友好。这几天,杜老头家侄子来了,村子里的许多人都来祝贺杜老头,杜老头也很开心。
每天早晨,赵俊林和杜小春都早早地起床,把老人缸里的水挑满,把门前扫干净,然后,再把屋内收拾收拾,里里外外整洁多了。老杜在河边有一块菜地,赵俊林就拿着铁锹去把地挖了一遍,开春就可以种菜了。为了不增加杜老头的负担,赵俊林还安排杜小春去街上买了一袋粮食。
闲时,杜小春和叔叔坐在墙根下晒太阳,回忆家里的陈年旧事和左右邻居。赵俊林就坐在一旁边听边想寻找组织的事,太阳照得三个人身上暖和和的。
才开始几天,杜老头还是高兴的,渐渐的,杜老头就开始指桑骂槐了,东西扔得叭叭响。赵俊林和杜小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杜小春不高兴了,要和叔叔翻脸,被赵俊林制止了。
有一次,趁杜老头不在家,两人开始商量这事。杜小春说:“叔叔的脾气怎么是这样的?怪不得当年我婶子和他处不好。”杜小春觉得面子很过不去,然后又说,“依我的脾气,他要再这样,我就不让他了,大不了走人。”
赵俊林对他说:“千万不能和你叔叔吵起来,现在只有这儿是暂时藏身之处了,要忍耐,这也是为了革命。你叔叔主要是多我一个人,我明天就走,他就不会这样了。”
杜小春听了也在理,但他说:“你不能走,要走我们一起走。”
赵俊林说:“你不能走,我出去找到了组织再回来找你,你现在在这里是最安全的。”
第二天,赵俊林要走了,和杜老头告别。杜老头先是吃了一惊,但也没有挽留的意思。他说:“我也不留你了,人穷就不会做人了,这几天让你受苦了,对不起你。”然后,杜老头把一个木头箱子打开,在里面摸了一会,摸出几块大洋递给赵俊林说:“这是我平时卖鱼攒下来的,你拿着路上做盘缠吧。一路上,你要多小心,现在世道乱。”
杜老头的送别情意出乎赵俊林和杜小春的意料,两人的心都软了下来,觉得老人还是善良的。赵俊林推辞了好久,最后还是收下了。
杜小春把赵俊林一直送到大路上,赵俊林和杜小春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人心里都明白,这一次分手凶吉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