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科媒介空间论:媒介的空间想象力与城市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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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媒介、全球化与城市地方感(5)

(二)黑色敌托邦

敌托邦,即Dystopia,它是乌托邦的另一种面孔,即反面的乌托邦。

这个概念最初由约翰·斯图亚特·穆勒在1868年的一次演讲中提出,意指那些在压迫性的社会控制下、极权统治之下极度混乱、犯罪猖獗、贫困蔓延的社会状态。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与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中,都对敌托邦的世界进行了生动的描写。本节用它来描述城市的另一种存在的样貌。

虽然敌托邦是一种对未来的黑暗想象,但我们在现实的城市中,也能够一窥敌托邦的画面。因为后现代城市的景观,除了充满生机的辉煌之处,可能就是噩梦,这样的矛盾景象也汇聚在洛杉矶。在洛杉矶极具吸引力的表象之外,还具有另一种面目。正如迈克·戴维斯在《石英之城》中对洛杉矶的描述一样:洛杉矶扮演着发达资本主义的乌托邦和垃圾场的双重角色,在这个城市,“政治与道德的堕落,对财富的追逐成为浅薄、寄生的事业”,“滴水的肮脏街道是各种语言、文化与高、低技术的混合物”。它甚至不是一个城市,而是一个竞争的城邦所形成的星系,被社会焦虑、种族暴力、经济差异等因素困扰。这些不稳定的、腐朽的景象,是城市的真实存在,同时也激发了艺术家、电影导演的创作灵感。在电影《银翼杀手》中,洛杉矶的黑暗景观被展示无遗。大卫·哈维对这部电影解读,更是突显出这个城市的敌托邦特征:“符号的混乱、富有争议性的意义和信息的混乱,暗示着支离破碎与不确定的状况。”洛杉矶这类后现代城市甚至被作为未来城市的代表。

城市是一个矛盾的所在。乌托邦的城市想象为人们展示了未来的图景,但是在城市的另一面,却是衰败与混乱的景观。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多样,而科技与传播技术发展所造成的矛盾是其中之一。正如米切尔所说的那样,城市地区将会越来越成为贫富混杂的地方,这里既有深居简出、充足富裕的贵族社区,也有资金匮乏、遭人遗弃的贫民窟。如果这些分化的两极之间不能进行充分的交往,则将造成公众生活的萎缩,最终形成退化的、被遗弃了的、被在电子化堡垒中故步自封的精神变态者所包围的城市。实际上,城市的重构往往是建立在通信、科技资源占有的基础之上的。正是由于对这些资源的不平衡占有,而造成了城市各区域的不同吸引力。因此,那些高科技的工业区总是充满阳光,而贫民区总是被称为被忽略的锈蚀地带。不管是哪一种城市的面目,我们都能在媒介文本中找到对应的景观。可以说,媒介能够根据自己的意愿去塑造城市的乌托邦与敌托邦。

三、展望:媒介科技与城市的未来

快速、覆盖广泛的全球性通讯与传播媒介所带来的已知世界变化,不断激发人类对未来城市的想象。城市形貌与媒介的紧密联系已成事实,并且城市的发展不断随着媒介技术的变革而呈现新的格局。媒介的发展对城市的影响,为我们带来了新的研究命题,如“看不见的城市”、“伊托邦”、“网络之城”等。城市不再像过去那样以纯粹物质的形式存在,而是出现了更多人们无法直接触及,却能通过媒介折射出来的形态。城市逐渐向网络与电子媒介延伸,并改变着城市中的群体与组织的力量对比。那些赛博朋克(cyberpunk)小说中所描述的受科技影响的人类生活,也不再只是幻想和预设,因为其中的某些景象,已经在现实中出现。

在弗里德里克·詹姆逊看来,全球化是由电脑促成的,它甚至就好比病毒,在强势国家的主导之下,借助电脑网络进行扩散。当然,这是詹姆逊对全球化发展格局的一种形象比喻。就如全球化对网络的依赖一样,城市与媒介的关系也日趋复杂多变。在全球化的影响下,媒介对城市生活所可能造成的影响,也许会超越人们的想象,并导致经济与文化生活的实质性改变。

城市的迁移与扩张是一个持续的过程。在旧时的城市发展中,伴随而来的是道路的延展与移民潮的流动。而借助媒介技术,城市的格局超越了物质地理的限制而发生改变,并随着媒介触角的伸展而蔓延。城市可能是一块磁铁,用新型传媒技术将周围的城镇吸附到自身的框架中来。它也同样会产生一种向外的推动力,借助各种媒介,扩大中心,延伸边缘。媒介已经构成巨大的网络,而在网络作用下,城市在自然地理和虚拟地理两种层面上所体现出来的面目都日渐庞大,成为一种越来越自由的地理存在。

当然,这种自由是既有的,并且还在发展的状态,围绕着对资源和媒介的占有而出现。也就是说,城市的自由发展程度是与对媒介以及相关技术的掌控程度密切相关的。

前文从媒介中的城市映象分析了城市的双重面目,实际上,媒介本身在城市的发展过程中,无论是其形式、技术还是所拥有的资源,都对城市的演化起着重要的作用。而且,也正因为媒介的存在,使得未来的城市又体现出另一番双重的样貌。帕特里克·格迪斯(Patrick Geddes)就认为,由于媒介科技与城市之间的密切纠缠,促使城市的演化拥有两个方向:网际地狱(cyber-inferno)和网际乌托邦(cyber-utopia)。

由于城市的发展与媒介空间的交叉渗透,现实的城市地理就有可能在媒介空间中出现。未来城市的悲观面貌可以用格迪斯的“地狱”来形容。

当城市中享有特权的阶层,其特权领域逐渐扩大,那些弱势权力人群和区域将处境更为艰难。这在媒介空间中就体现为“电子贫民窟”。未来的城市贫民窟不再仅仅是指那些处于现实地理中经济贫困,秩序混乱的黑暗角落,更是指在媒介资源掌控和信息传递过程中处于弱势或者盲区的地理范围。网际的“乌托邦”则与之相对,描绘的是一幅传媒科技所打造的优质城市图景。在能够充分享受信息资源的区域,就像在充足的阳光照射下,城市的各项功能得到进一步拓展。所以,当全球化的进程越来越掌握在一些媒介和科技巨头手中,资源分布的不平衡状态日益明显,“地狱”与“乌托邦”的区隔也就不可避免。

媒介科技所带来的社会结构变化已经有目共睹。网络与数码技术更是促使信息的加速传播,并激发人们对未来的热情。而且,物质状态的城市空间作为虚拟的媒介空间对应物,不断被后者创造和改变。城市空间的迁移和流动,也受到媒介空间的限制。既然媒介创造的“虚拟城市”和现实中的城市一样,都是全球化地理中的两种存在物,那么,人类应当如何在这两种状态下生存?

事实上,传播媒介早就对人类的存在体验产生影响,但科技的飞速发展,使得未来的城市图景将更快地变为现实。预想与真实的边界急速瓦解,于是人们需要不断调整自身对城市的感知能力。真实城市逐渐被迁移到虚拟的空间中,媒介之城虚拟与真实的双重性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所认同,人们会习惯于以双重身份生活于其中。现实中的道德规范与虚拟空间的网络程式将共同引导人们的行为方式。

对于未来的城市,人们总是会怀有很多设想。凯文·罗宾斯(Kevin Robins)就认为,网络搭建的虚拟空间就是未来之城的体现。他提到,建立在网络基础之上的虚拟城市以未来传播空间与社群空间的姿态展现在我们面前。而芒福德、哈维等人就对城市的未来面目提出了或乐观或悲观的描述。

斯蒂芬·格雷汉姆(Stephen Graham)则保留着一种谨慎的观点。他认为未来的城市同时存在“乌托邦”与“敌托邦”的两种可能。不管是采取哪一种姿态,我们都无法否认,城市与媒介科技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密,而正是借助网络、电子媒介,城市的未来比人们的预期更早的到来。或者说,城市正是依循着媒介中呈现的景观而去改变或设计自身的形态。

小结

媒介技术的革新,为城市的再现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充足条件。但也掩盖了城市的地方差异。正如詹姆逊所说,全球化导致了一种传播的幻觉:世界范围的差异被抹杀,空间的同质性必然胜过根据全球空间所想象的一切异质性。人们往往认为全球化便意味着同一性,人们对资源能够公平的掌握,所有地区平等地实现现代化或者后现代化。实际上,全球化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它制造的是政治、经济、文化与媒介的新秩序。它不是一个空洞的概念,而是一个观念上和实践上的现实。对于城市而言,全球化是一种模式的重构。当今的城市发展由现代化的通讯与高科技所支撑,传统的城市概念逐渐发生变化,城市的边界和城市生活的意义开始消解。

城市本身的物质性质与功能,被新的传播科技所构筑的幻象所取代。

全球化语境下的城市,在媒介的描述中也越来越具有相同的面目与特征。电子媒介与网络所构筑的四通八达的信息高速公路,将越来越多的城市在“伊托邦”中联系起来,消解了物质地理意义上的距离。城市作为生活空间的职能逐渐消退,逐渐转为意识形态与文化的空间。而且,更多的城市地理依靠媒介所提供的视觉经验来塑造,人们的切身体验退居其次。

全球化下的城市的确呈现出不同的面目,原有的城市地理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被颠覆,但我们还是必须认识到,全球化实际上是重构了城市的模式,并且将物质的城市与电子媒介、网络相交织,而建构起流动的城市空间。

因此,在城市中,尤其是诸如洛杉矶、纽约、伦敦之类的“全球城市”,透视出了多样的城市空间与文化。

当城市的差异逐渐被淡化,边界也逐渐消逝的情况之下,如何突显地方感,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因为全球化语境下,城市人群仍然是依赖城市的地方文化与地域特征来寻求心理归属,进行身份认同。除了那些蕴含历史痕迹的古老建筑之外,城市地方感的塑造还通过城市媒介以及方言等方式来加以强化。新型媒介在消解城市物质地方感的同时,也制造了新的媒介地方感。

自然之城被全球化以及随之建立起来的传播空间改变,网络更是重构了一个城市伊托邦。在这个由比特、符码所构建的后现代空间中,充满了地理和空间的隐喻。通过隐形的分界线,网络对城市地理进行重新划分,使得公共与私人之类的空间意义与物质地理相似但又有区别。在这种真实与虚拟的交织中,复合式的城市空间得以形成。此外,城市的矛盾性也展现出来,乌托邦式与敌托邦式的双重景观成为后现代城市的特征。在全球化与后现代的语境之下,城市仍然是一种地理实体,只是它改变了原有的自然与物质的存在方式,借助于新型的传播媒介,而具有了更为丰富的外在表征。

资讯的发展,传播科技的进步,必然会产生新的权力与资源中心,这将对城市的未来格局产生重要影响。新媒介协助新的权力体系进行城市社会关系网络的构建,于是未来的城市设计与城市样貌必然与媒介的发展趋势密切相关,实体城市与媒介网络之城将成为人类生存的两个相互交织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