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从你们家出来之后，上了车不久就死了，那时候还没有走到家。到家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就像是一个大团扇，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从车上抬了下来。我家太太看到这种情况，就对我说：‘你快去通知鞋匠，那双靴子不用做了，马上给老爷做一双寿鞋，你现在就到那儿等着，什么时候做好了再拿回来。’就这样，我才这么急忙地赶来了。”
听到这样的话，米哈伊尔把做鞋剩下材料收拾了一下，卷好以后装了起来。然后又把刚刚做好的一双便鞋，用围裙擦干净，也装起来，然后就把两个袋子一起递给了这个仆人。
“我先回去了，但愿你的生意越做越好。”那个仆人说完，就骑着那匹马离开了。
八
一年一年就这样过去了，不知不觉间，米哈伊尔在谢苗的家里已经住了六年。米哈伊尔还是像以前一样，他从来都不出门，更没有那么多的话。在这六年之中，米哈伊尔总共只笑过两次，第一次就是女主人在给他端饭的时候，第二次就是那位胖老爷来做鞋的时候。即便如此，谢苗对米哈伊尔也非常满意，他很害怕有一天这个伙伴会离自己而去，所以，关于他的来历谢苗也不再过问。
有一天，他们全家人都在。玛特廖娜正在摆弄铁锅，孩子们在凳子上玩闹着，这时，有人正从窗户外向内张望。谢苗在一个窗户下面缝靴子，在另一扇窗户之下，米哈伊尔正在那里钉鞋跟。一个小男孩，从板凳上跑下来，他来到米哈伊尔的身边，并且靠着他的肩膀，向着窗户外望去：“你快看啊！米哈伊尔叔叔，外面有一个女商人带着两个小女孩，有一个女孩的腿好像有病，他们正朝我们家里来呢！”
听了小男孩的话，米哈伊尔放下手中的活，连忙向外看去，对于这种情况谢苗感觉很奇怪，米哈伊尔从来都没有向窗外看过，而现在却趴在窗户上向外看。谢苗也向窗外看了一眼，那个女人确实是要到他家里来。那个女人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一手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这两个小女孩是双胞胎，穿着同样的小皮袄，就连头巾也是一样的，而令人遗憾的是，有一个小女孩的腿看起来有毛病，甚至影响了她正常走路。
他们走到穿堂以后，这个女人摸到了房门，然后把门打开，让两个孩子先进去，她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老板，你好！”
“有什么事坐下再说吧！”
“我想给两个小女孩做两双皮鞋，准备到春天的时候穿。”这个女人坐下以后，先把两个孩子拉到膝边，然后对谢苗说道。
“这个没问题，虽然我们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小的鞋，但是米哈伊尔的手艺很好，你放心吧！一定能够做出你想要的皮鞋！”谢苗说完回头看了一下米哈伊尔。他发现米哈伊尔正在细心地打量着这两个小女孩，对于这种情况，谢苗感觉很纳闷，他不知道米哈伊尔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他想可能是因为这两个女孩太可爱的缘故吧！灵动的大眼睛，胖嘟嘟的小脸蛋，再加上身上穿的小衣服，她们是那么的玲珑可爱。但是令谢苗感到不解的是，米哈伊尔看她们的眼神中带着一种似曾相识，他的眼神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带着这个疑问，谢苗和这个女顾客谈好了价钱，接下来就帮两个女孩量尺寸。女人抱起那个瘸腿的女孩，把她放在膝头上说：“这两个女孩是双胞胎，她们的脚也是一样的大小，给这个女孩量两个尺寸，有病的脚做一只鞋，正常的脚做三只鞋就可以了！”
按照她的意思量完尺寸以后，谢苗因为好奇就问道：“这个小女孩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出生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吗？”
“不是这样的，这个女孩是被她的妈妈压了一下。”
“你不是她们的妈妈吗？”玛特廖娜对于这样的事情感到非常好奇，就插话问道。
“她们是我收养的孩子，并不是我亲生的。”
“不是你亲生的孩子，难得你那么疼爱她们。”
“两个孩子都是吃我的奶长大的，我当然很疼爱她们。曾经，我有一个儿子，但是不幸的是这个孩子被上帝召唤走了，我对那个儿子，还没有这么疼爱呢。”
“经你这么一说，这两个小女孩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呢？”
九
听到这样的询问，那女人便讲起了往事。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五六年了。我们家和两个女孩的家是很亲密的邻居，有一次我和丈夫在地里干活，两个女孩的爸爸在树林里砍树，在放倒一棵树的时候树压在了他的身上，他身体内的肠子都被压出来了，刚抬回家，就死掉了。三天之后，他的妻子生下了这对双胞胎，那时候她的家里很穷，没有人照顾她们，再加上刚死了男人，可能是悲伤过度吧，她生完孩子就孤零零地死去了。
“在第二天早上，我去探望她，进屋才发现，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她们的妈妈死的时候，倒在了这个女孩的一条腿上，就把她压瘸了。街坊邻居赶到以后，就连忙帮那个女人清洗身子，下了葬，全是村里的好人帮的忙。在她们的妈妈下葬以后，最让人发愁的就是这两个孩子。那个时候，全村的妇女只有我有奶水，我有一个小男孩，那时候才七个多星期。经过全村男人的协商，他们最终决定把这两个女孩抱到我家里，他们还对我说：‘玛利亚，这两个孩子你带着，看着挺可怜的，如果奶水不够的话，就先喂养那个正常的孩子，这个腿有毛病的孩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去。’我觉得这个孩子非常可怜，我没有理由不喂养她，所以，三个孩子我都是同样对待，在吃奶的时候，总是抱着两个先吃，剩下的一个随后再喂。那个时候我年轻力壮，我的奶水足够这三个孩子吃。但是令我想不到的是，就在第二年的时候，我的儿子死去了。从此以后，上帝没有再给过我孩子，我一直把这两个女孩当成自己的孩子，后来好了，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
“而现在，我们在磨坊里干活，挣的钱也不少，一直都没再有过孩子。如果没有这两个可爱的小女孩，我想自己已经过不下去了，我怎么能够不疼她们呢？”这个女人边说边哭泣，她用一只手搂着这个瘸腿女孩，另一只手不断地擦着脸上滑落的泪水。
“我们经常说，没有爹娘的话，要活下去并不难；但是如果没有上帝的话，无论如何都无法活下去的。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玛特廖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
接下来，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当那个女人起身想要离开的时候，谢苗夫妇都主动要求去送她。她们回头看了一下米哈伊尔，发现他在那里坐着，双手交叉着放在膝盖上，抬头望着天空正在无声地微笑。
十
谢苗发现米哈伊尔有点异样，就走到他身边问：“米哈伊尔，你这是怎么了？”
“我已经得到了上帝的宽恕，请你们也原谅我吧！”米哈伊尔放下了手中的活，解下身上的围裙，站在凳子上面，向谢苗夫妇深深地鞠了一躬。
“米哈伊尔，我早就发现了，你并不是一个平常人，我知道自己留不住你，也无法盘问你，但是请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带你回家的时候，你一直闷闷不乐，为什么在我妻子为你端饭的时候，你对着她笑了笑，从那以后，你好像开心了很多。多年前，有一个老爷来做靴子，在那个时候，你又笑了一次，从此以后你又快乐了很多。在刚才，我们去送那个女人的时候，你笑了第三次，现在看起来你比过去更开心了。米哈伊尔，你能告诉我，这三次你到底是为什么发笑，为什么你的身上会发光呢？”谢苗看到米哈伊尔全身发光，就站起来，向他施礼，并且向他询问了自己这个想不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