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年,沃拉尔为毕加索举行了一次画展。让人意外的是,立体主义有了更多的观众,毕加索的声名已传播到了巴黎和巴塞罗那以外的地方。越来越多的外国崇拜者到他的画室拜访,慕尼黑的一家画廊也举行了一次他的作品展。
为了结识毕加索,外国访客也常到斯坦因兄妹家去,因为毕加索是那儿的常客。秋天,他一回到巴黎,格特鲁德就热切地买了他在奥尔塔的三幅画,挂在家中。毕加索到斯坦因家并不是为了利益的动机,相反,他去那儿是因为他喜欢他们,尤其是格特鲁德。他经常低价卖给她许多画,有时干脆就直接送给她,像她的一些美丽的肖像就是。但即使是格特鲁德,也不完全明白他在画中想表达的是什么。格特鲁德的哥哥后来回忆说:“格特鲁德有一天高兴地向我宣称,她终于明白了我买的那幅《三个乐师》到底是什么——它是一幅静物!”
马蒂斯和毕加索常在斯坦因家见面。尽管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分歧,但他们对彼此仍相当敬重,毕加索有时会冷酷地嘲弄马蒂斯,但绝不许别的人批评他。他的朋友有这样的一段记述:
一天下午,我们有一群人聚在一起,包括马蒂斯和毕加索。马蒂斯离开了一会儿,有些人问毕加索马蒂斯近来进展如何,毕加索说马蒂斯应该是一屁股坐到了自己的桂冠上了。在场的大多数人认为自己可以讨好毕加索,于是都开始攻击马蒂斯。毕加索非常生气,并且大叫道:“我不准你们说马蒂斯的坏话,他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画家。”
毕加索终于不再那么贫困了,他卓越的绘画艺术令他开始名利双收。
1909年,毕加索离开了“洗衣船”的小房间,他和费尔南德抱着他们养的暹罗猫,搬到皮加尔广场的克里希大街11号画家公寓,“洗衣船”大楼的画室辟为贮藏室,还用了好几年。毕加索把在“洗衣船”的所有画作及一些家当,包括三只猫、庞大得像件家具的母狗“飞卡”,以及一只小猩猩,全数运往新居。
新的住所里面有一间画室、一间真正的卧室、一个饭厅,甚至还有一间佣人房,后来还雇了一个女佣。
毕加索和费尔南德早上要睡到十一二点,不久女佣也这样做了。那间画室从来都不打扫,烹饪也简单得可怜。毕加索敏锐地体察到,立体主义已经处于关键时刻,他是现代艺术运动最具代表性的画家,他的每一幅作品都被人们看成这一运动的晴雨表。他忙着把立体主义往前推得更远,精神的压力影响到他的消化,他除了蔬菜、鱼、米制布丁和葡萄外,什么也不能吃,甚至连酒也戒了。
费尔南德根本没有去注意他内在的紧张,就像她从来不知道他画过《亚威农少女》一样。他吃得很少,只喝矿泉水,但搜集东西的新兴趣却没有消减。吉他、曼陀林、箱子、柜子、数不清的非洲雕刻,这些东西很快就进入他的画室,形成过度的拥挤和贫民窟似的景象——这却是让他最感悦目的景象。
最常到这间画室来找毕加索的是布拉克,他们俩看起来毫无相似之处,但一同工作起来却是无比和谐。在他们的手里,立体主义变得越来越分析了,但它却绝未抛弃自然,原先的物体总是存在的,就像毕加索说的:“我从不模仿自然,我只是创造自然。”他的画具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真实性。
1910年的夏天,毕加索再度和费尔南德接受皮乔特的邀请,到西班牙去旅行,这一次他们是到卡达盖斯,一个加泰罗尼亚的渔村。那是个美丽的小地方,皮乔特的家就在那儿。毕加索、费尔南德、庞大的“飞卡”,还有皮乔特的妹妹玛利亚结伴一同旅行,后来德兰夫妇也来加入他们。
他们并不住在皮乔特家,但常常会去待上一阵子,那里舒适、拥挤,座上都是画家、诗人和音乐家。毕加索在卡达盖斯用心地作画,不过也花了不少时间享受阳光、海水浴、划船和垂钓的乐趣。
秋天的时候毕加索就赶回巴黎,为的是观看秋季沙龙的展览——他喜欢人群、无数的朋友、闲言闲语和偶发的新灵感。布拉克也由埃斯塔克返回巴黎,他带回的画作与毕加索从卡达盖斯带回的作品大致是走同一路线的。
1911年,许多画家都成了立体派,独立沙龙在夏天特别展出了一系列的立体派作品,使得批评家们十分愤怒。
立体主义的时代
在1911年—1912年这一期间,毕加索和布拉克的画作和雕刻朝向更高难度的立体主义前进,暗褐色和淡赭色是他们最常用的。在人体和乐器的题材之外,他们加上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东西,像烟斗、酒杯、罐子、瓶子,等等。此外,在1908年—1913年之间,他们的作品要么就不签名,要么就签在黑色上面,部分是为了避免干扰到画面上紧张的韵律,部分则为了不想个人化。
他们的艺术主要是处理一些形状,像毕加索所说的,那些形状本身存在且具有韵律,而不是与外在相联属的形状,其所造成的一种语言,不得其门的人是没办法理解的。因而当1911年阿尔弗雷德·斯蒂格里茨首次把毕加索的作品介绍给美国人时,一幅高度分析的裸体人像被观众认做是一座防火梯。
1911年的夏天是在塞雷度过的。马诺洛现在已是一位成名的雕刻家,从1908年开始就和妻子隐居在此处。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立体主义,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毕加索对他的感情。马诺洛告诉毕加索,那儿树木荫翳,溪流潺潺,乃是不可多得的度夏胜地。
马诺洛的广告做得好,毕加索也正想去个地方换口气。他欣然应诺,还招朋引伴,耶科、布拉克都去了。后来,皮乔特、格里斯、赫赛,还有马蒂斯,纷纷投奔这里。这段时期,立体主义的巨大声威把马蒂斯这样的巨匠也拐进来了,他在塞雷前后的一系列创作明显和立体派们打成了一片。
塞雷属于法国,在此之前属于西班牙,实际上,居住在这里的都是地道的加泰罗尼亚人,因此毕加索和马诺洛都觉得自在无比。他们周围都是熟悉的语言,斗牛场是当地的特色,假日人们都跳着“沙达那”——毕加索唯一喜欢的一种舞蹈。
在这个多姿多彩的夏天,毕加索最有名的一幅作品就是反映这种舞蹈的,这幅作品被称做《竖笛静物》。
另一幅有名的作品是《手风琴师》,一张充满了亮丽小平面的大幅油画,这是毕加索所作的最后一幅分析作品,画着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他的手风琴向下拉开成一个角。
那时候,毕加索和布拉克都感觉到了他们在立体主义上的封闭特性,对一般人来说,这会削弱了原物体和画出来的图画之间的重要张力,因此,一些起码的暗示是必要的。因此他们开始在画中透露一些“写实的”线索,像毕加索在一些瓶子的画作上出现的大印刷字母。
到了8月,费尔南德还待在巴黎,毕加索写信去催,她终于来了,并带来最新的消息:秋季沙龙为立体画家准备了一个单独的房间,许多立体派作品都将在那儿展出。费尔南德只不过在炎热的气候下喘息了几天,就带上行李搭上火车,他们在9月初回到了巴黎。
显然,立体主义的时代已经来临了。
新的恋情
毕加索一回到巴黎,就陷入了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阿波利内尔被怀疑与卢浮宫的《蒙娜丽莎》盗窃案有关,而毕加索也受到了牵连。1912年年初的时候,警方查明,盗窃案跟阿波利内尔无关,因而撤销了控诉,阿波利内尔也在一个星期后被释放了。但一辈子都害怕与法律扯上关系的毕加索还是疑神疑鬼了好一阵子。不久之后,他和费尔南德·奥利维耶多年来的关系也告一段落。
毕加索这段时间常去的酒馆叫做“村舍”,那里也是一些未来派的艺术家聚集的地方。毕加索知道他们的观念跟自己的不同:未来派的画家主张一种动态而非静态的艺术,他们宣称他们重视的是情节,而不是一个静态的凝固的瞬间。在运动中的物象,由于它像在空间里向前奔驰的振动逼迫着自己。街道上的地面被雨润湿,在电灯的亮光下不断掏空着自己,一直到地球中心。对他们来说一匹在跑的马有20只腿而不是4只,而这些腿的动作是呈三角形的。未来派的艺术家们对立体主义很不客气,他们指控立体主义是学院派、开倒车,而且属于中产阶级。事实上,如果没有毕加索和布拉克,未来派根本不可能发展起来。
1912年,大批的未来派艺术家拥到巴黎。他们常常到“村舍”去,左脚的袜子是一种颜色,右脚却穿另一种颜色。其中有一位年轻、吸引人、聪明的乌尔瓦多·欧派,请求塞韦里尼把他介绍给毕加索。塞韦里尼带他到“村舍”去,在那儿,毕加索、费尔南德正和他的同伴马库斯及玛赛·哈恩伯夫妇待在一起,费尔南德和玛赛是好朋友。
“费尔南德不是个很正经的女人。”塞韦里尼说,“她爱上了欧派。”也有人说是毕加索先爱上了玛赛,所以费尔南德才故意跟欧派跑掉,想以此引起毕加索的嫉妒。如果是这样,那费尔南德的打算显然是落空了。毕加索反而如释重负,马上带着玛赛离开巴黎,去了亚威农。
马库斯当然十分惊讶和不满,但他既没有宰了毕加索,也没有放弃立体主义。他只是画了一幅画,画上的毕加索脚上缠着铁链,而自由的马库斯则手舞足蹈,好像是庆祝摆脱了那个讨厌的伴侣。
跟费尔南德完全相反,玛赛个子娇小、温柔礼貌、端庄自信。毕加索深深爱着她,常常以“埃娃”昵称她,并在许多作品上用“我的爱”作为她的别名。他们从亚威农到塞雷去,那儿的春天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