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梦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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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们跟市工会反映

到了晚上,南国的天气依然是那么闷热难耐。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蚊虫,成群结队地追赶着满身臭汗的人们,使劲地叮咬着,贪婪地吸噬着。有的在重重的手掌下粉身碎骨,手掌上一块块的血迹证明着它们短暂生命的结束;那些灵敏迅速,手脚麻利的,在人们的手掌到来之前,就扇动翅膀,脚上一蹬,起身逃去。

然而,看到眼前的美餐,它们怎能忍心走远?仍在人们的身前身后,头上脚下地嗡嗡着,转攸着,伺机寻找再一次下口的机会。

第三栋宿舍楼的308房间里仍灯火通明。十几个女工坐在一起,商量着工会的事。天花板上的摇头电扇沙沙地地转动着,给这小小的房间带来一点凉爽。

“事情明摆着,公司是在拖我们。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明天就去市工会反映情况,让工会来人看看。是不是像马副总说的那样,是什么时机不到啊,条件不成熟啊。”柯丽对当前的局面进行冷静地分析,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看柯丽姐说的对,他们是一边拖我们,一边把赵课长赶走。让我们失去主心骨,我们就没有办法,就不了了之。”

“他们这可是一箭双雕!”

“他们想的美!他们搞一箭双雕,我们就两条腿走路。一面找市工会,一面缠住课长。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周红挑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好,周红,月香,明天我们三个就去市里报告。如果市工会能派人来公司,这事就有希望。然后我们再想办法把课长留住。”

“对,就这么办!”大家异口同声地作出了最后决定。

在市工会的棕色大楼里,柯丽三人打听了几个人,一个人耐心地问了她的来意后,告诉她们,这事得先去找“办公室”。然后让办公室的人再告诉你们去找哪个部门。

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接待了她们。柯丽说明了来意后,工作人员又把她们带到了靠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里。

“匡主任,这几个女孩子是从西山镇来的,都是益达公司的员工。她们今天来是要求我们帮助她们成立工会。还带来了申请书和几百名员工的签名。”

匡主任一边看着申请和员工的签名,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几个女孩子,问道:

“你们要求在公司里成立工会?”

三个人一齐点头。

“那我问你们,你们知道工会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我们的赵课长向我们讲过。”

“赵课长是干什么的?”

“他是我们公司的行政人事课长,可有学问了。是他告诉我们工会是为我们工人说话,为工人办事的,是维护工人利益的。”

“那你们的公司是什么样意见?我怎么没看见公司在申请书上签字?”

“我们今天来也就是为了这事。在这之前我们也向公司提出过要求,公司说条件不成熟不能成立……”

“他们是不同意成立,故意这么说的。”周红抢着说。

“所以,我们才来向你们报告的。听说你们支持在公司成立工会,而且还是法律要求的。”

“噢?看来你们还真的知道不少。”

三个人得意地笑了笑。

“你们公司有多少员工?”

“大概1500多人吧。”

“噢,还是个不小的公司。看这签名也有几百人,差错不多有一半了。”

“我们都同意成立工会。你们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柯丽见缝插针地再次表达了意见。

“我看这样吧,你们把申请和签名先留下,我们研究一下。但我告诉你们,要求成立工会的举动是正确的,是好事。也是你们的权力。我们一定会支持你们的。”

听到匡主任坚定的话语,姑娘们都激动得鼓起掌来。

“这两天我先派人去你们那里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按程序一步一步地实施。我们上下携起手来,办成这件事。”

姑娘们乐得再次鼓起掌声来。三个人刚要起身离开,从门口走进来一位五十来岁的男子。匡主任立即起身,嘴上问:“那主席,有什么事?”

那主席看到刚想要走出去的三个姑娘,问了一声:“她们是……”

“啊,是西山镇益达公司的女工。是来要求成立工会的。”

“噢?这可是头一次遇到。以前都是我们要求公司成立工会,还头一次遇到工人们自发地要求成立工会呢。老匡,你们一定要办好这件事,把这家公司做个正面典型。我和电视台联系一下,让他们跟踪报道。一定要搞得像模像样,以此打开这两年我们在这件事情上的被动局面。”

那主席做了这番指示之后,就走了出去。柯丽几个人听了那主席的话,高兴地要跳起来。又听说还要惊动电视台,更是乐得手舞足蹈。三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地回到了益达。这一鼓舞人心的大好消息很快就在姐妹中间传播开来,工人们一个个都欢欣鼓舞。

第三天上午,一辆黑色的广州本田就开进益达的大门。小汽车直接开到写字楼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二男一女,三个人都是一身的正装。男的腋下夹着公文包,女的挽着手袋。一副典型的政府官员形象。

来到前台,前台文员小孙礼貌地与三个人打过招呼,就把登记册递了过去。登记册上的工作单位一栏里,清楚地写着“市工会”三个字。小孙刚要提起电话向马副总报告,其中一个男人说:“不必了,我们昨天就和马副总约好的,他正在办公室等着我们。”

等到一行三人上了楼,机灵的小孙立刻把电话打到全胜的办公桌上。

此时的赵全胜正在埋头整理各种文件资料,做准备工作交接的事情。桌上的电话响了几遍,他才从文件柜前转身来接电话。刚提起听筒,就传来小孙的声音:“课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市工会来人了,一定是为了成立工会的事。”

“啊,好,知道了。”

放下电话,他坐在那里,心中暗自庆幸:工会的办事效率还满面高的,这说来就来了。

二楼的马副总办公室里,他正在愁眉苦脸叫苦连天地向工会干部们述说着情况:

“刚才你们也都说了,成立工会不仅是法律规定的,也是政府要求的。我同意,我赞成,我们都没有意见。可你们看,我这里有这个条件吗?能搞起来吗?最起码的,摆在眼前的,就是这人员问题。我这哪有合适的人哪?谁都知道,工会是个组织,是个机构。一两个人是办来的。而我的人都是生产、销售、技术方面的,根本没有懂政策、懂法律,能扛起这个重任的人才。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呀,无能为力。”

马副总摊着两手,叫苦不迭。

“马副总,你说对了,工会是一个组织,是一个机构。但人员的构成可视企业情况灵活处理。组成人员不必是专职的,完全可以兼职。至于业务方面,我们可以通过培训和指导来解决。这些你大可不必过于担心。”工会干部耐心地做着解释。

马副总一只手挠着头皮,口中仍在叫苦连天:“说得是,说得是。可我现在的人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哪还能抽出时间,抽出精力去管另一摊子的事?”

“工会组织在企业是一个常设机构。但每天的事情也不是很多,兼职人员也不会因此影响自己的本职工作。有事的时候大家在一起开个会,议一议,重要的事情做个决议,向市工会报告一下情况就行了。对兼职人员的本职工作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冲击。”

另一个工会干部再次地进行耐心解释,并做说服工作。那个女干部这时也把成立工会后,给企业带来的好处一条一条地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此时的马副总已是理屈词穷,无法再推托下去。最后,只好拿起了蔡总这块挡箭牌。

“此事事关重大,我们的老板蔡总回台湾办事,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我呢,也做不这个主。再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成的事,我的意见是等蔡总回来,我们全面深入地研究一下。你们放心,蔡总一回来,我们立马就开会讨论研究,那个时候欢迎你们再来。”

马副总一边回应着,一边下了逐客令,直不愧是职场老手。

“那好,我们今天就谈到这。我们随时听你们的消息。不过,你们可能也知道,你们近一半的员工都积极要求成立工会。这是不可忽视的力量。你们也千万别低估工人的能量。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这句话我想马副总一定比我更清楚。”

工会干部说完这一段真诚的告诫就起身告辞。马副总点头哈腰地把几个人送出写字楼,等小车开出大门,他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摊坐在沙发里,脑子里仍回响着工会干部刚才说过的话:你们千万不要低估工人的力量。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这一句句震聋发馈的话,像鼓锤一样敲打在马副总的心坎上。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紧闭着双眼,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绞尽脑汁地思考解决的办法,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应付未来的对策。

那天,柯丽三人离开市工会后,办公室的匡主任就给马副总打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并告诉他三天之内会派人到益达了解情况,考察实情。

他放下电话心中又气又恨。没想到这几个小毛孩子竟敢如此大胆,把我们搞得如此被动。这一定又是那个赵全胜搞得鬼!是他给工人出谋划策,鼓动和指使那帮小毛孩子上窜下跳的,搞得我们不得安宁。

可他回过头又一转念,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我们身在大陆,大陆的政策、法律是不能乎视的,政府的官员也是惹不起的。何况人家也是按法律办事,有法可依呢?看来这件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也无法再拖下去了。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这事还能拖下去吗?

他仰靠在沙发上,嘴上吸着“大中华”,吞云吐雾地思考着。解决的办法和实施步骤一步一步地逐渐形成。

第一步,先不能让蔡总回来。他不在,我就可以以此为理由进行推拖。想到这,他立刻抓起电话,向在海峡对岸的蔡总做全面汇报。并要求他暂时先不要回来。自己守在这里,见机行事。

那二步呢?他放下电话,又点着了一支“大中华”,叼在嘴上,微闭着双眼,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地回放这些天来发生的事。努力从中发现蛛丝马迹,找出相互关联,挖出背后的真正根源。然后再对症下药地制定破解一个个难题的锦囊妙计。

最后,他终于发现了一条线索:从上次闹工资到这次闹工会,根源都出在水贴车间。都是那几个小丫头在滋生事端。再加上那个姓赵的从中做梗,这才掀起一个个的波澜。我何不在水贴车间做点文章?如其现在这个样子,倒不如是那个样子。那样是暂时的,损失也是有限的。而工会呢?一旦在公司立足,那就像一贴老膏药,贴在身上就永远也甩不掉了。那可是心腑之患哪!

想着想着,一条妙计在他的胸中形成。他把手中的“大中华”很很地在烟缸中掐灭,心中愤然地说了一句:自古无毒不丈夫!对,就这么办!这事也不能让大老板知道,有什么事我先顶着,到时候他会说我干得对,干得漂亮。想到这,他释然地抓起了电话,拨了一组电话号码。

水转印生产部有两个车间。一个是水贴车间,一个喷油车间。喷油车间是公司安全防火的重中之重。

赵全胜对此再清楚不过了。他知道,那里的油漆,天那水,还有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塑料周转箱,都是见火就着的易燃易爆危险品。因此,整个水转印部就像一个随时都能爆炸的火药库。

行政人事课对那里的安全防火措施做得非常严格和周密。管理措施也是相当严厉的。其中,要求员工不得携带任何火种进入车间。凡需在此动火的,都必须事先报告行政人事课,并且按照规定做好相应的防护措施,等到行政人事课现场审核确认后,才能动火施工。

然而,就在这个重中之重的安全防火单位,却人不知,鬼不觉,不可思议地猛然间燃起了益达公司建厂以来最大的一场熊熊大火,酿成了小镇上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火灾。

那天,是星期六下午的临下班前,因为是周末,按规定,各车间各部门都要进行每周一次的大扫除。

水贴车间的女工们,把装得满满的一箱箱当天生产的手机壳搬往喷油车间,转入下一个工序,表面喷涂。大家你来我往,摩肩相撞。

此时,喷油车间也正在清理喷油架上,烘干架上和滴落到地面上的油漆、污渍。按规定,做这样的清整一定要手工操作,用小铲子或用小刀一点一点地铲除。油垢太多太厚的地方,允许用碎布蘸少许天那水擦拭。

可那天,油漆工们一反常态,有个喷油工打开一桶5公斤的天那水,淋在拖把上,再用拖把拖地。车间里立刻充满了天那水的气体;另一个喷油工打开同样一桶天那水直接倒在地面上,说这样会清理得更彻底。车间里到处都是浓浓的天那水剌鼻的臭味。

车间里有仍有几十个女工来来往往般运着塑料箱子。还没有来得及码上垛的箱子,横七竖八散乱地堆放在地面上。

猛然间,不知从何处溅过来一串火花,落到了满是天那水的地面上,刹那间,火光四起,火苗乱窜。充满空间的天那水气体此时也已爆燃。瞬间,车间里已是一片火海。正在里面忙碌的几十个女工被大火包围,一个个在火光中抱着头向车间的大门奔去。

然而,地面上的那几十个装满产品的箱子却成了她们的拦路虎。有十几人的脚下被箱子绊住,跌倒在正在燃烧的地面。等她们拼命爬起来时,身上已是火苗乱窜,衣服着了,头发也焦了。当她们拼命逃出去,外面的姐妹们扑灭她们身上的火苗时,一个个都已是面目全非。

更让人揪心的是,一个女工,当她瘦小的身子跌倒在地上时,无情的火舌立刻吞没了她。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在地上翻滚着,然而,大火还是烧烂了她的工服,化纤织成的布料粘在她的身上,又粘到了地上;浓烟呛得她喘不上来气,熏得她头昏眼花,找不到东南西北。她几次地爬起来又跌倒,跌倒了又爬起来,最后,她再也没了力气,一头栽倒在地上。

“里面还有人没有?!”

车间主任荆南一边瞪大眼睛数着外面的人,一边高声地吼着。

“好像还有人在里面!”

“谁?!”

“像是周红!”

听到员工的话,荆南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他哈下腰,只往前跑了十几步就被脚下的东西绊倒,抻手一摸,是一个人,他爬起来,把那个人抱在怀里就向门口冲去。

这一切,只发生在几分钟的时间里。

黑烟在空中翻滚,火舌四处乱窜。益达公司的上空再次响起了让人心惊胆战的警报声。

写字楼里,一个个白领们正在收拾办公桌上的资料、物品,关掉电脑、空调,准备下班。骤然响起的警报声让人惊心动魄。赵全胜拔腿就向楼外冲去。边跑边向前台文员小孙下达着命令:“快!快打119!”。小孙立即拨打了119火警电话,报告了公司的具体位置。

当他拐过写字楼的墙角向北望去,眼前的景象令他触目惊心。等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火灾现场时,十几个烧伤的女工有的站在那里,有用手捂着脸蹲在地上。荆南怀里抱着周红,两眼发直,看着眼前滚滚的浓烟和熊熊的火光,像傻子一样地站在那里。所有的人都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的保安队员全都赶现场,他们砸碎消火栓门上的玻璃,接上水龙带,打开了闸门,几条粗大的水柱一齐向熊熊大火射去。可是,几条水柱对这熊熊大火来说,可谓杯水车薪。水柱立刻被大火化为水蒸气,大火仍肆无忌惮燃烧着,肆虐着。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滚滚浓烟卷着一条条火舌从一栋厂房奔向另一栋厂房。

等几台消防车赶到时,一栋厂房的屋顶已经化为灰烬。一排排钢架扭曲变形,七扭八歪地塌落下来;而旁边另一栋厂房火势正旺。消防员迅速接好水龙带,又有几条水柱射向火场。

这边,几台120救护车一路鸣叫着开了进来,同事们把伤员们送上车,救护车又闪着蓝白相间的灯光向医院奔去。

在广州红十字医院里,烧伤最重的周红被立即送进了急救室。其他伤员也分别送进了烧伤科和外科进行救治。

在护士站前,医生高声喊着:“谁是负责人?”

“我,我是负责人。”全胜赶紧走过来答应着。

“快去交押金,办理住院手续。”

“押金多少?”

“这么多人,还有一个重伤员,先交50万,后绪发生的再补交!”

全胜立时傻了眼,他两手空空,钱从何来?正在他急得跳脚的时候,马副总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是在大火扑灭的时候,到处寻找赵全胜,保安班长孟宪章告诉他,课长跟着救护车去红会医院了。

跟在马副总身后的是财务课长,也就是蔡总的夫人,老板娘。他们的及时赶到,全胜如释重负,像是见到了救星。他立刻向马副总和老板娘报告伤员的数量和伤情。

“轻伤的十几个,都送到了烧伤科和外科救治。有一个烧伤最重,浑身上下见不到好地方,烧焦的衣服也都粘到了身上,黑乎乎一片,头发眉毛都不见了……”

说着说着,他的鼻子发酸,嗓音哽咽,眼中的泪水滚落下来。

马副总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没想哇。没想到哇。”

站在他身边的赵全胜不明白他说的话,不知道他话中的真正含义是什么。按他自己的理解,马副总是没料到会突然着起这么大的火,伤了这么多的员工。还有什么没想到的,他无法猜到。

此时,夜幕早已降临,天完全黑了下来。益达公司的火场上,仍然青烟缕缕,白气蒸腾,一片死寂。

大批的员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火场四周,心情复杂地驻足观望。

水转印生产部的三栋几千平米的厂房已是断壁残垣。屋顶荡然无存,一排排烧得变了形的钢架,弯弯曲曲地塌落到地上;雪白的墙壁被烟熏火燎的黑乎乎一片;那些烧得变了形的设备,没有烧完的手机壳和塑料箱子被埋在废墟里,这一堆那一块的笼罩在夜幕下,就像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坟丘,静悄悄地卧在那里。

人群里,有的人一声声的长吁短叹,有的人一句句的扼腕痛惜,有的人频频摇头,难于理解,还有的人仰望苍天,埋怨老天不长眼。更有的人口中念念有词:

“报应!报应!这是报应!”

“这个公司早早晚晚会有这么一天!”

“对工人这样的刻薄,不遭报应,天理不容!”

“古人早就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时辰一到,一切都报!”

“唉,就是苦了那些个烧伤的人喽。”

“完了,看来我们的水转印部一时半会儿的是起不来了。”

“怕什么?外面的工作大把,我们手里有技术,还怕找不到工作?”

“不能就这么走了。公司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嗨,天塌大家死,过河有矬子,怕什么?等着吧。”

两三个小时过去了,那个烧成重伤的周红仍在紧张地救治当中。马副总和老板娘在办理了住院手续,交了压金之后,就离开了医院。临行前,老板娘给全胜叫了外卖,又往他手塞了点儿钱,让他吃点东西,买点水喝。可在此时,他怎么能吃得下?

五个多小时的抢救终于告一段落,周红躺在罩着白布的担架车里,被护士推进的重症监护室。全胜向医生询问了她的伤情,医生告诉他:“刚送来时人已处于休克和昏迷状态,现在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处在危险期。她是大面积烧伤。烧伤面积有80%以上。而且呼吸道都有不同程度的烧灼伤。我们最担心的是肺部感染,形成肺水肿,加上大面积烧伤,体液的流失,造成严重地酸碱失衡,这一系列情况的出现都给伤者带来严重威胁,造成生命危险。就是预后良好,也一定会形成不程度的肢体残疾。目前最关键的是,在危险期里保住伤者的生命。过了这一关,紧接着的还要进行几次大面积的植皮手术。后绪的治疗和康复工作是大量的,繁重的,复杂的。你们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

医生的话让全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看了一眼站在身边,一起守候在这里的荆南,回过头来心情沉重地向医生说了一句:“好吧。谢谢医生,你们辛苦了!我会把这些情况如实向公司报告的。”

火,扑灭了。人,烧伤了,住院了。那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周红,仍在死神的手掌里挣扎着。她能战胜死神吗?医生能把她从死神那里抢回来吗?还有十几个分别躺在烧伤科和外科病床上的女工们,仍在伤痛中呻吟。她们的伤势会不会留下残疾?这些女工们今后的命运会是怎么样?

火灾现场仍是狼籍一片,静静地突兀地横在那里。给这座庄园式的工厂陡增了几分落漠,几分悲凉。人们从它的旁边走过,再也没有人停下匆匆的脚步,再也没有人愿意回望它一眼。

除了老板,没有人再去关心它,理睬它。消防大队已来过几拔人,反复堪察过几次,照也拍了,像也录了。然而,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一周又过去了,仍然没有结果。

人们都在纳闷,也不仅要问,为什么会突然烧起一场大火?大火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难道就这样的不了了之?而人们的种种猜测更是扑朔迷离,不一而足。

三楼蔡总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马永生忐忑不安地向刚刚返回的老板报告着火灾当天的情况。当谈到火灾原因时,他信誓旦旦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这次火灾虽然原因尚未查明,但有一条我敢断定,行政人事课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何以见得?”蔡总瞪着眼睛冷冷地没好气地问。

“事情明摆着,行政人事课是负责公司安全防火的,是他们对公司制度执行的不利,对员工教育不当,对保安管理不严,才酿成了这次火灾。他赵全胜能脱了干系?”

“这样的结论是否下得早了一点?公司发生火灾,行政人事课是应该负有一定责任,但完全让他老赵一个人负责,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有些不公平。但话又说回来,现在还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火灾原因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我看还是等消防部门查明火灾原因之后,再做最后有结论。目前,最紧要的是医院里那些受伤人员。昨天,我一下飞机就去了医院,我看到那些烧伤的女工,真是触目惊心哪!要是不死人,还什么都好说,要是真的死了人,那我们的麻烦,我们的责任可就大了!”

“我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怎么?你想过?”蔡总瞪着吃惊的眼睛问。

马副总知道说走了嘴,赶紧补充更正:“不,不,我是说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些烧伤的员工只能交给医院了,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只能为她祈祷了。但有一样,治疗费用一定要保证。不能为钱的问题耽误伤员们的治疗。如果是那样,那我们的罪过就更大了。下一步要考虑的,是水转印那一块如何尽快地恢复生产。几百名员工如何安置?”

马永生一听蔡总提到了这件事,他立刻为之一振,立马来了精神。这是让他苦苦思索的问题,是他煞费苦心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出的办法,在这时最后时刻派上了用场。

“这个好办!一是我们没有和她们签合同,二是这次火灾纯属不可抗力的灾害。按大陆的相关规定,我们给员工除了发满正常的工资外,再额外补给一个月的遣散费,给予遣散,工人是没的说的。”

蔡总想了一会,一脸无奈地做了结论:“水转印这回是伤了原气,相要恢复生产恐怕要相当一段时间。很多的订单也都泡汤了。这次大火的直接损失先不论,而这些泡汤的,完不成的订单,其产值利润也先不论,就是这索赔一项,就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关于水转印工人的处理,也只能如你所说,也只有这么办了。这件事就由你一手处理吧,我还要考虑如何尽快恢复生产问题。”

坐在沙里的马永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细小汗珠,才想起点着一支“大中华”狠狠地吸了起来。此时,他才彻底放下心来,他一箭双雕的计策已经成功。可是,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他是没有料到的,这令他痛心不已。因为公司必竟有他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而躺在医院里的那些伤员,在他的心中也只是一闪念,闪念一过也就随之扔到了脑后,烟消云散了。

火灾原因的调查结果送了过来。主要是两条:一是车间员工严重违反公司规定,将大量易燃品倾倒在地面,空气中充满了易燃气体;二是车间窗外电焊操作溅出的火花落到了地面上的天那水。

然而,为什么员工一反常态,违规操作,将大桶易燃的天那水倾倒在地面?为什么电焊工此时恰好在窗外烧电焊?这些更深层的原因没有人去思考,没有人去过问,更没有人去追究。

一场大火烧掉的不仅是厂房、产品、设备,物资,也烧掉了员工们的激情,烧掉了员工们的憧憬和希望。

连日来,公司一直被沉闷的气氛笼罩着。写字楼的办公室里,各个生产部门的车间里,人们都失去往日的轻松,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沉重和迷茫。

而那几百个水转印部的员工们,几天来更是无所事事,慌慌张张。一个个都急切地等待着公司的决定,盼望着新厂房重新竖起,期待着新设备再次在车间鸣响。

这天早上,赵全胜上班,刚走进公司大门,就看到大门旁边的公告栏前,有上百人在那指指点,议论纷纷,吵吵嚷嚷。走到前去刚要看个究竟,一眼就看到柯丽也挤在人群里,就把她喊了出来。

柯丽一出来就满脸气愤地说:“赵叔,你看,这公司也太不讲良心了。我们没日没夜加班加点地给他们卖命,可到了这节骨眼上,他们却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气死人了!”

“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柯丽用手指着公告栏,恨恨地说:“那不是吗?!公告都贴出来了,要打发我们走人。说水转印部一个时期内很难恢复。为了不让我们蒙受损失,多补发给我们一个月工资,让我们离厂另寻机会。这明明是在赶我们走,还口口声声是为我们着想,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有多少人?”

“差不多都走了。只留下十几个,都是喷油车间的喷油工,都是有技术的。赵叔你看,那不连名单都一起贴出来了?”

公司的这一做法,出乎赵全胜的意料。按他的预想,在生产恢复前的这段日子,公司很可能给现有员工发给一定的生活补贴,继续留在公司。必竟这些人都老员工,都是熟手。然而,他万万没有料到,公司出手这样快,处理得这样干脆。一下子就把为公司出过力,流过汗,奉献出青春的几百名员工统统地赶了出去。这未免令人失望,让人心寒。

他随之想到了自己,这样的公告不论从哪个角度,都应该由行政人事课贴出来。而今天一反常态地由财务课发布,这明显就是绕开人事课,不经过我这里,绕开我赵全胜。看来我已经是局外人了。接下来,我赵全胜离开益达的日子恐怕就在眼前了。

站在他面前的柯丽愤愤地说:“赵叔,你说,我们能就这样走了吗?他们凭什么就把我们给遣散了?到现在火灾的真正的原因还没查出来,医院里的周红,还有那十多个受伤的姐妹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这些都没有个结论,他们就想这样地赶走我们,把我们赶出去,没门!”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才看到这个告示,现在还没太想好。但有一点,绝不能就这样地走了!现在周红在医院里,我和李月香再找几个姐妹商量一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赵叔,这么大的事,你可要帮我们哪!。”

“我还不知道我的辞职报告批没批下来……”

还没等他说完,柯丽就抢了过去:“就是批下来你也不能走!一定要帮我们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到底这场大火是怎么着起来的?伤了那么多的姐妹。这都过去十来天了,还没有个确切消息。赵叔,你说,消防队说的那两条原因能说明什么?那点事儿还用他们说?连傻子都知道!这些天我就一直在纳闷,怎么突然就着起一场大火?这里边一定有鬼!赵叔,你可要站在我们一边,和我们一起把这件事搞搞清楚。”

听了柯丽一番义正词严斩钉截铁的话,全胜的心里七上八下。柯丽的那些想法,在他的脑子里也不止一次地翻滚过。更是不止一次地气愤过。特别是一想到躺在医院里的那些受伤的孩子们,他就心如刀割。到今天,那大火熊熊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每次一想起这些,他就心绪难平。

可现在,现在又能怎么样?辞职报告已经递了上去,一旦批下来就得走人。还能顾得了后面的事情?

然而,柯丽的话是那样的有份量,那样的铿锵有力,那样的勿庸置疑。我怎么能一口回绝她们呢?唉,还是走一步看一走吧!

“柯丽,我看这样,你先找几个人商量一下,我也先看看情况,然后咱们沟通一下,看看下一步该怎么办,你看这样好不好?”

“好!赵叔。那就这么办,我们分头进行吧。”

柯丽说完转身走了。公告栏前的人越聚越多。吵嚷声喧闹声响成了一片。

这些老板太黑心了!怎么能这样的对待我们?!

是啊,我们好歹在这里也干了好几年了。没功劳还有苦劳那。就贴出这么一张纸,就把我们打发了,太没良心了!

不走又能怎么样?厂房没了,机器烧了,我们在这还能干什么?

出了厂我们怎么办?还得到处租房子,到处找工作!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工作呢!我现在手里都没钱花了。

可不是吗!我上个月借老乡的钱还没还上呢!

听到女工们的吵嚷和议论,看到柯丽远去的身影,全胜七上八下的心渐渐沉落下来。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使命感袭上了他的心头。让他坚定了信念:留下来,和孩子们一起争取她们应该得到的合法权益!

他迈着坚定而沉隐的脚步向写字楼走去。

刚进楼门,前台小孙就叫住了他:“课长,马副总在楼上等你。”

“噢?他来了?怎么没看到他的车进来?”

“他很早就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他都很早就到了公司。有时我们还都没上班呢他就来了。刚才也是,我刚进门电话就响了。”

“好,我知道了。”

赵全胜没有直接上楼到马副总那里去。而是转身进了行政人事课,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了下来。脑子里在整理思路,猜测马副总找他的目的:是为自己辞职报告的事?是火灾的事?是为住院女工的事?是遣散工人的事?他思来想去,反反复复地进行分析。从后往前一项一项地排除。最后,得出结论,一定为了我的那份辞职报告的事。因为遣散工人一事?告示是财务课贴出来的,已经绕开了自己,而且已成定论,还会找我商量吗?住院女工的事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件事与自己关系不大。

火灾的事已经有了结论。再说那是消防部门的事,这事也找不到我的头上。如果找到我的头上,那就是要追究我的责任。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打破砂锅问到底,追查火灾背后真正的原因。工作上的事呢?一定是让我走人。可刚才柯丽的话说得有道理,我应该留下来。主意已定,他起身向二楼走去。

马永生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他站在门口蜷起手指在门上磕了三下,马副总侧过脸来,客气地叫着:“来来来,老赵,快进来,快进来,坐,坐!”

待全胜在沙发上坐下,他就似乎一往情深地说了起来:“我今天一大早就来到了公司,就想找你聊聊天……”说着话,他又端起紫砂壳给全胜斟茶。

“马副总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哪。面临这样的多事之秋,你还能有聊天的兴致,真是佩服你。”他的话明显是绵里藏针,软中带硬。话语中透出了不满和怨恨。

号称智多星,聪明透顶的马永生何偿听不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听不出这里的不满和怨恨?可不知为什么,今天他能有如此好心情。听了全胜的话,他仍若无其事地打着哈哈。

“事情再多也得面对。更何况事情都过去了。再去想它能有什么益处?记得你们的邓老人家有句名言,说得真是有道理,我一直记在心里。叫作一切往前看只有这样,才能看出信心,看到希望。这就像比赛场上的运动员,前一场输掉了,就不要再去想它,要集中精力想想怎么样打好下一场。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

听了马永生的一番议论,全胜的心中恨恨的骂了一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笑得出来。真是黑了心的资本家!

“大道理都明白。不过事在眼前,是不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全胜的话有些不太客气。

“老赵,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马副总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的不明白,让人难以捉摸。他收住了笑容,一双小眼睛也睁大了许多。

“你没看到公告栏前的那些工人吗?”全胜问。

“公告前?工人?”

马副总不由自主地起身走向窗前,以淡定的眼神观望了几分钟,面上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窗外闯进他眼帘的,是公告栏前那群情激奋的上百个女工。他返身回来坐到老板椅上,顺手点燃了一支“大中华”,镇定了一下心绪,这才侧过脸来,正而八经地道出了他今天找赵全胜的真实目的。

“我找你来,就是要谈这些事情。鉴于目前的情况,我与蔡总考虑再三,水转印部的人也只能这样处理。工人一时想不开,这也很正常。我想她们会理解公司的难处的。你说是不是?关于你本人呢?你的辞职报告我给蔡总看过,他已经批了下来……”

说到这,他抻手从文件框里取出《辞职报告》递到全胜面前。全胜接过来,看到第一页的右上角有两个大大的黑色签字“同意”。落款是蔡家耀,日期是在一天前。

看过有老板签批的辞职报告,他沉吟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报告这么快就批下来,我首先感谢你和蔡总对我的关心。不过,这两天我又反复考虑过,重新审视了我的决定。我觉得这个时候选择离开有些不适时宜。”

说到这,他瞟了一眼马永生,见他的眉头紧拧,面色冷峻,正目光炯炯地逼视自己,就知道此时他的心中在想着什么。对马副总的态度和表情,他没有理会,继续说下去:“所以,我改变了主意,不准备在这个时候离开。”

赵全胜的话戛然而止。马永生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听到全胜的话中语气坚定,是打定了主意不想离开益达。也就撕下了面皮,说话的态度和语气也更加强硬了起来。

“老赵,我们都是快扔下四十奔五十的人了,说话办事是要负责任的。工作上的事不是小事,不是开玩笑的。也不是随着自己的意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提出辞工,我们也满足了你的要求,而且蔡总已经签了字的。”

他把话停了下来,等待全胜的反映。

“你说的没错,我提出辞工这是事实。但任何事情都是在变化的。此一时彼一时嘛!”

“老赵,请你把话说得明白些。”

马永生故做糊涂地打着哑迷。全胜明知道他是在装聋卖傻,就又不客气地问了一句:“马副总,你是聪明人,还要我多说吗?”

“愿听其详。”

马永生面沉似水,大口大口地吸着“大中华”。他倒想听听,你赵全胜的嘴里到底能编出什么不离开的理由?

“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刚刚过去的大火,刚刚散去的浓烟,还有那一大片狼籍的火场,这前后的变化,前后的不同,就已经足够了!”

听到全胜提到了火灾的事,马永生立刻来了精神,好像打了兴奋剂一样。两个小眼睛也更加光亮起来。他认为,拿火灾说事儿,那是对付他赵全胜的最好办法。

“啊,对了。你不提到火灾这件事,我还真的没想到这一层。既然你提到了它,那我就多说几句。这场大火损失惨重,令人痛心。你们行政人事课就一点责任没有吗?就能脱得了干系?按理我们是要追究你的责任的。但想到你已经交了辞职报告,提出了辞工请求,又想到你来公司后,为公司做了不少的工作,想想也就算了。不然,我们一定会对你老赵进行处理的。要是那样的话,就不是你老赵想不想离开的问题了!”

马永生的这番话让赵全胜有些意外。在他的心中,觉得公司发生了这样一场大的火灾,作为公司的老板本应在大火之后痛定思痛,认真的追查火灾原因,从中吸取血的教训。现在非但没有见到这样的迹象和举动,就这样地不了了之。这本身就不是正常现象。反过来却追究到我行政人事课的头上,要追究我的责任,这不明摆着是在避重就轻,转移视线,模糊焦点吗?!

他压住心中的不平和愠怒,仍平和地说:“马副总,火灾的发生,作为负责公司安全的责任部门,行政人事课应当承担一定的责任。但在火灾的真正原因尚未查清的时候,就过早地下结论,是不是有欠考虑,有欠隐妥?把这么一个人命关天的大事的责任归结为一个部门,追究一个人的责任,是不是过于武断?”

马永生听到“武断”两字,面色发白。把斜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坐直,双眼怒视着全胜。

“老赵,你说我们是武断?我认为你是在推卸责任。你是想洗清自己。你觉得这可能吗?现在我们不想追究你,不然的话……”

这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全胜已经清楚他后面要说什么。无非是把我开除。这是他们的如意算盘,也是他马永生最想做到的。

“马副总,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明确地阐明自己的观点。火灾的真正原因没有查明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我到要看看,是谁制造了这起火灾事件,谁是始做蛹者,是谁在从中渔利!”

赵全胜义正词严字字千钧的几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捅到了马永生的心上。让他震惊,让他怵然,让他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有料到,他赵全胜把事情看得这么深,想的这么透。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想到他赵全胜今天是来者不善,早有准备呀!人都说我是智多星,可他老赵更是聪明过人哪。看来他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他对我说出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想临行前再捞点什么油水?是想让公司再给他点好处?还是真的要追查下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的存在就是对我最大的威胁。

不行,我不能这样步步紧逼,强硬到底了。如果把他逼急了,会干出对我不利的事。对,应该先隐住他,不能让他追查下去。然后给他点甜头,让他快快走人。他一走,这一天的云彩就都散了。主意已定,他把那滴溜溜的小眼睛转了几转,说话的调门和语气立刻缓和了下来。

“老赵啊,先别说那些气话。过去的事就先别提了。工作上的事呢,既然你暂时不想离开,也不是不可以考虑。我再和蔡总商量一下,你什么时候想走,我们什么时候笑脸相送。在这之前你有什么要求,看在这几个月你为公司做出的贡献,我们呢,也都尽量地满足你。大家走到一起也都是缘份。是不是?就是缘份尽了,也是好来好走,好聚好散。你说是不是?啊?老赵,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出来。一定会让你高高兴兴地离开这里。啊?老赵,你看怎么样?”

马永生的话,全胜听得明明白白。他就是要把我礼送出去。他已经把我看成是心头之患了。越是这样,我越要追查到底。给那些受伤的女工讨回公道。不能让那些青春年少的孩子们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蒙受这样大的灾难!她们一个个小小的年纪,正是花样年华之时,遭受这样大的磨难,下半生怎么办?

为了缓和一下氛,他也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那好吧。既然马副总有这样的善意,我心领了。我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也不想给公司添什么麻烦,只是要求在我没离开之前,我的一切待遇不变。”

“好,好,老赵就是痛快人。说话痛快,办事也痛快。好吧,今天先谈到这。我还要和蔡总沟通一下。不过,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你呢,照样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什么时候想离开,我们随时礼送,随时礼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