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全胜面前,对他提出的辞职离开,马永生一直没说出一个挽留的字。这在两个人之间,对方的心里想的是什么,想做到的是什么,要达到何种目的,双方都是心照不宣。
晚上,全胜和玉兰刚吃过饭,还没来得及撤掉饭桌,柯丽和李月香两个人就找上门来。两个人看到刚刚撂筷的课长和阿姨,都有些不好意思。走在前面的柯丽笑着说:“啊哟,赵叔,阿姨,我们来早了,耽误你们吃饭了,真是不好意思。”
“没有,没有。我们刚吃完。正在和你赵叔聊天哪。你们吃过没有?要是没吃,阿姨这就给你们做去。”
玉兰忙不迭地站起身,就要往厨房里走。柯丽抻手拦住了她。
“阿姨,我们吃过了。我们今天没有在食堂吃饭。在路边大排档里吃了碗米粉就到你们这来了。心里有事,着急,就想早点过来和赵叔商量一下。”
“啊,是这样。那赶快把桌子撤了,给你们沏壳茶,你们慢慢聊。”
玉兰边说边去收拾碗筷。全胜让两个姑娘坐下来。关心地问:“怎么样?你们商量过了?”
“商量了。我们来就是把我们的想法和您沟通一下,看行不行?”
“好啊,说说看。”
“我们想尽快把水转印的人全都串连起来,向公司讨说法。大家一起去,向公司请愿。谁都不要离开公司。我们向公司提出最基本的要求,在生产恢复之前的这段时间,要保证我们的正常生活。给我们一定的生活补贴。”
“这个想法好,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这个要求是正当的,也是最基本的。我原以为公司会这样做,可没想到他们会来这一手。”
“赵叔,我们都觉得公司做得这么绝,这么快就要把我们赶出去,是不是与成立工会有关。我们这一走,就没人再闹工会的事了。”柯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对,赵叔,这些天我们就觉得这场火灾有点儿那个。起火的原因不明不白的。”李月香补充着。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今天上午我与马副总谈话时也谈到了这个问题。”
“对啦,赵叔,你不说我还忘了,你辞工的事和公司谈得怎么样了?还走不走?能不能留下来?”
“你们猜呢?”全胜微笑着问。
“看赵叔的神情一定是不走啦!”
“还真的让你们猜测到了。已经和马副总说好了,暂时先不走。”
听到全胜说不走了,两个姑娘乐得鼓起掌来。柯丽骄嗔地说:“赵叔,就别暂时了,以后也别走。要是工会成立起来,什么事都有人管了,再遇到困难也不怕了。”
“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你们这几百人要先争取留下来。大家团结起来,不去领工资,先坚持下来。再要求公司发生活补贴。等待公司恢复生产。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你们赶快去串连,让大家别离厂!”
“好!那我们这就回去搞串连。”
柯丽拉着李月香的手,向全胜告别。
已是晚上八点多,308宿舍的门关得很严。十几个女工正在商量一件大事。别看只有十多个人,可都是水转印部的头面人物。有班组长,QC组长,也有几年以上工龄的元老级人物。她们在姐妹们的心中是有地位有份量的,也是有影响力和号召力的。
柯丽压低声音兴奋地说:“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赵课长不走了。说要和我们站在一起,并肩作战。”
“太好了!太好了!”
听了柯丽的话,姐妹们的眼睛里都放着兴奋的光。柯丽接着说:“课长让我们赶快去串连所有的姐妹,谁都不要去领工资,谁都不要走。我们团结起来,要求公司发给我们生活补贴,直到生产恢复。工会的事我们还要接着干下去。现在正是在节骨眼上。火灾前工会的干部已经来过了,可就在这个当口上就突然着起了大火。现在又赶我们走,你们说,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柯丽的提问和提醒,让姐妹们立刻警觉起来。房间里立马增添了几分紧张。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用眼神交换着各自的感受。紧接着就七言八语地议论起来。
“是啊?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啊?”
“让柯丽姐这么一说,想一想还真是有些奇怪。怎么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着火了呢?”
“如果真的是那样,这老板也太黑心,太狠毒了!”
“柯丽姐,要是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坚决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过去了。我们不能让那些受伤的姐妹白白地受苦受罪。一定要为她们讨回公道。就是工会的事不干,我们也要把这着火的事搞清楚,弄明白。”
“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样办?”
“课长说,第一步大家先留下来,人多力量大。这步成功了,再考虑下一步怎么进行。”李月香把赵课长的想法又重申了一遍。
“我看还是先干工会的事。要是有了工会,这一切的事情都有工会出面,那样就更合法,更有力量。”柯丽不失时机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对,对,柯丽姐说得在理。我们这就去搞串连。”
“大家没意见就赶快行动。先别让姐妹们去领工资。”李月香说完,姐妹们就走出了308。分头找工友们串连去了。
遣散工人的告示贴出已经两天了。可是,到财务课领工资的只有十来个人。而离厂的就更是廖廖无几。
自从前天和赵全胜谈话之后,这两天马永生就一直心神不宁。尤其是那天在窗前看到了公告栏前上百人群情激奋的场面,更让他惴惴不安。他一遍遍地往财务课打电话,询问遣散费发放情况。财务课给他的反馈,开始他有些大惑不解:工资一分钱不少,又加发了一个月的补贴,这没什么问题呀?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可工人为什么没有反应?难道她们不用钱?
时钟又走了两圈,日历又翻过一页。已经是第三天了,情况与昨天没什么两样。他的两只小眼睛急得火星乱冒,坐立不安。倒剪着双手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头脑中一直划着问号,寻找着答案。
他低着头,像毛驴拉磨一样,围着老板台一圈圈地转悠。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小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赵全胜从他办公室临走时说的那几句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火灾原因没查清楚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我倒要看看,是谁制造了这起火灾事件?谁是始做蛹者?是谁在从中渔利?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上打了一个激凌。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提到了半空。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也钻了出来。然而,这汗珠没有热度,它是凉的,是冷的。
难道又是他在搞鬼?是他在背后怂恿工人这样干?难道他真的要追查火灾的事?不行!如果这样下去会出大事的!一旦水落石出,那我马永生不仅是千古罪人,而且牢狱之灾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躲不掉的。怎么办?怎么办?
此时的马永生正应了中国的一句古语:一个人犯了错,洗清错误的最好办法,就是勇敢地承认它,老老实实地改掉它。反之,企图抹杀它,掩盖它,那就等于钻进了连环套,陷进了淤泥里。只能是越套越紧,越陷越深!他,正在往连环套里钻,往淤泥里陷!
他在办公室转了不知多少圈儿,突然停住了脚步。两条腿慢慢地移到办公桌前,坐到老板椅上,点燃一支“大中华”叼在嘴上,缓缓地吸着。双目紧闭,但眼睑后面的两个小眼珠却在眼眶里快速地滚动着,沉思瞑想着。忽然,他睁开眼,一只手取下嘴上叼着的香烟,一只手抓起了电话。
几分钟后,孟宪章就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写字楼,进了他的办公室。
“马哥,什么事?这样急?”孟宪章嘴里喘着粗气,一进门就粗声大气疑惑不解地急着问。
等小孟站定,喘气均匀一些,马永生表情严肃,一本正经地问:“老弟,哥问你一句话……”
“马哥,有话尽管说。”孟宪章毕恭毕敬地表明了态度。
马永生把一只手放在小孟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拍,一脸恳切地问:“这些年哥对你怎么样?”
“那还用说?哥对我的好处,我永世不忘!”
“赵课长对你怎么样?”
“对我不错。赵课长可是大好人。”
“那我和他相比,我们谁更近一些?”
“那还用说?!我们是亲上加亲。他赵课长是哪个枝上的?才来几天?”
“好,好,我相信你小孟是懂得里外的。”
马永生说着踅回到老板台后面,在老板椅上坐了下来。他把一直夹在指间的香烟放到嘴上吸了几口,觑起眼睛,想了一会之后,抬起头望着站在他对面的小孟:“中国有句话,叫作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马哥遇到点儿难处,想让老弟帮忙解解围。”他停住了话头,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小孟。
“马哥,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小孟义不容辞!”
“好!我就想听你这句话。你去帮我办件事……”
与马永生正相反,这两天赵全胜的心情不错。他看到他的计划正一步步地实现。首先这留住员工的第一着棋已经揍效,离厂的也就那么几个。
心想,柯丽这小丫头没有看错,真的是块材料。她的能力和在工人中的影响力是显而易见的。她和周红、李月香形成的“铁三角”,虽然因周红受伤住院缺了一条腿,但她们在姐妹心中地位没有动摇,其影响力也丝毫没有减少。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就是证明。这让他感到欣慰,感到鼓舞。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感到了问题的严重,自己时刻面临着危险。
这天,玉兰像往常一样,早上起来洗漱完毕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市场买菜买早点。当她打开房门时,吓得“啊呀”地尖叫了一声,紧接着又用力地把房门关紧。
此刻,全胜已经醒来,仍躺在床上,听到玉兰的一声尖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跃而起,光着两只脚跑出了卧室,看到玉兰脸色苍白双手捂着胸脯,靠在房门上,口中喘着粗气。
“怎么样啦?怎么回事?”
玉兰仍捂着胸口,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
看着玉兰惊惶失措的神情,全胜又追问了一句:“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玉兰转过身,用手指着门:“门,门外面……”
“门外怎么了?”
“刀,一把刀,一把带血的刀!”
全胜瞪着狐疑的眼睛,走到门前,想了一下,抻手扭开门扭,猛地拉开门。就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铛啷”,响起了金属物件撞击不锈钢门扇的声音。当门扇全部打开时,眼前的景象把他惊呆了。一把一尺来长,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尖刀挂在房门的花格上。刀的刃口上还带着血迹。
全胜没有摘下那把带血的尖刀,他站在那里,隐定了一下,想了一会,转身回到卧室,找出相机,把眼前的这一景像拍摄下来。
正当全胜收好相机,抻手要去摘刀时,对面的门开了。对面住的人家姓刘,比全胜来得早。是益达旁边的一个服装厂的剪裁师傅。四十多岁,广西人。在这栋楼里已经住了一年多了。全胜和他虽然不经常碰面,但星期礼拜的时候也能在一起聊一会。
今天早上,他也是要去菜市场买菜的。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吃惊不小。一脸不解地问:“怎么回事?怎么有一把刀挂在那里?”
“可不?!我们也正纳闷呢。是谁走错门了,把刀挂在我们家的门上?”
全胜想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他不想惊动更多的人,把事情搞复杂了。
刘师傅走向前,仔细地端详那把刀。那是一把崭新的不锈钢尖刀。市场上每个卖肉的档口上都有这种刀。可眼前的这把刀上还带着血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血,可看上去还是阴森可怖,毛骨悚然。
刘师傅目不转睛地在刀上盯了一会,忽然转过身,看着全胜,用不标准的普通话一本正经地提醒着:“赵兄,你细不细得罪了什么人啦?这可不细好细情。你快去派出所报案吧!你可要多加小心,这可不细闹着玩的!”
一边说着,一边向楼下走去。玉兰也紧跟在他的后面去了菜市场。
全胜摘下刀,找了一张报纸,小心翼翼地包好。又从衣柜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大挎包,把刀装了进去。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脑子里想着刘师傅的话: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拉?他摇了摇头,我每天上班下班,从家里到公司两点一线,很少到别的地方去。没跟谁结下什么仇,留下什么怨哪?是谁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呢?
玉兰买菜回来就进了厨房。不一会就响起了她的说话声:“哎,我说老赵,刚才刘师傅说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是不是有这事啊?是不是你在外面和哪个男人争锋吃醋的,那个男人就用一把带血的刀子来吓唬你?警告你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呀?往后哇,你可要把脚步走正喽!”
玉兰的话,令全胜啼笑皆非。虽然她说的是笑话,是气话,但她为自己担心这是真的。她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这一定是威胁!那是谁干的呢?为了什么呢?他仍心事重重地坐在那里,对玉兰的话假装没听见。
玉兰见他没反应,就从厨房的门探出头来,大声嚷嚷着:“我说老赵,我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吱声?是不是说到你的心里去了?捅到你的痛处了?人都说狗熊是怎么死的?苯死的呗!你说你苯不苯,什么事都办得不利不索的,都让人家找上门来了。”
全胜见她没完没了,叨叨咕咕地说那些不酸不甜不咸不淡没有用的废话,就气哼哼地回敬了几句:“我说你就快做你的饭吧!都什么时候啦?还有心在那扯闲篇儿?!”
早饭,两个人都没吃好。全胜只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一个小包子就草草了事。上班临走时,他背上了那个装了带血尖刀的黑色挎包。他要把这把尖刀拿给一个人,放到他的面前。然后再到派出所报案。
到了公司,他没有进行政人事课,而是直奔二楼来到马副总的门前。今天马副总的门关得很严。砰,砰,砰,三下扣响,里面没有声音。再敲三下,仍然没有反应。全胜转身下楼,到前台问孙立华:“马副总没来吗?”
小孙没有说话,而是抬手指指楼上。
“蔡总来了?他们?”
小孙点点头。
全胜二话没说,转身上了三楼。蔡总的门也是紧闭着。他毫不犹豫地敲响了房门。
“进来!”是蔡总的声音。
全胜扭开门把手,推门而入。果然不错,两个老总正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每人面前一杯茶,每人手上一支烟。只不过烟卷的颜有白有黑,有深有浅。
“两位老总,早啊!”全胜像往常一样地打着招呼。
“啊,你也早!坐,坐。”蔡总面无表情地向他抻手示意。
“这么早过来,一定有什么样事情吧?”
蔡总和马永生交换了一下眼神,说话的神情和语气也一改往日的温和。往日“老赵,老赵”亲切的称呼今天也没有出现。这点点滴滴细微的变化,在赵全胜的眼里看得真真切切,心里也清清楚楚。
“正好两位老总都在,我一早来见两位,是让两位老总看一样东西。”
说着,就把肩上的挎包取下来,咣铛一声放到茶几上。两个老总都屏住呼吸,眼睛直直地盯着面前的挎包。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物件。
全胜不慌不忙地拉开拉链,从里面取一个用报纸包着的长长的东西,又一层一层地慢慢打开。其过程恰似一个成语:“图穷匕首见”。
当全胜打开最后一层报纸,露出一把长长的寒光闪闪带血的尖刀时,两个老总同时一征,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都瞪着惊疑的眼睛盯着那把尖刀。
“这……?”稍稍缓过神来的蔡总惊问了一句。
“这是哪来的?”马副总也吃惊地问。
“这是有人给我送的礼物。但他没进门,而是把它挂到了我房门的外边。”
“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老总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全胜这才把早上的经过讲了一遍。一边讲一边察言观色,用目光搜寻和鉴别两个人不同的表情和神色。
听了全胜的讲述,蔡总这才关切地叫了一声:“老赵啊,这可不是小事啊。你想没想过,能是什么人干的?”
蔡总嘴上吸着雪茄烟,目光仍停留在那把刀上,似乎是在自说自话:“是什么人能干出这样的事呢?他为什么要干这样的事呢?你老赵得罪了什么人?结下了什么仇?按你老赵的为人处事,是不会和任何人结下仇的?”
在蔡总说话的时候,全胜不时地瞟一眼坐在自己斜对面的马永生。见他的脸上表情平静,但躲在眼镜后面的一对小眼睛却在不停地滚动。
马永生见蔡总的话音落下,没有马上接过去,而是不停地吸着嘴上的“大中华”。办公室里一时静了下来。
蔡总吸了几口“哈瓦那”,把脸转向了马永生:“老马,你帮老赵分析分析,是什么人能干出这种事?”
马永生没想到他会把话题丢给自己,在稍显茫然之后立刻镇定了下来。
“我还没太想好。不过,我觉得这事不简单。当今的事情复杂得很,很多时候不经意间就得罪什么人。你们没听说吗?为了一毛钱,就闹出人命了吗?现在的世道不同往常喽?!”
马副总这一番话,看似不着边际,其实,他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是在绕圈子,打太极。目的是要把事情复杂化。
“两位老总,你们帮我看看,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全胜进一步试探。
“报案!这没什么说的。出了这样的事,不论干这种事的人出于何种目的,为了自身安全计,也要去派出所报案。这把刀作为证据也一起交上去!”蔡总没做任何思考就表明了态度。
“马副总,您看呢?您看我该怎么样办?”
马永生沉吟片刻,把嘴上的“大中华”吸了几口,小眼睛转动几下,慢吞吞地发表了意见。
“我看这事也没有必要太大惊小怪的。这件事说它大,它就大,说它小,它就小。我看报不报案还是应该慎重考虑一下。就是报了案又能怎么样?派出所能派警察整天守在你的楼下?守在你的门口?他们哪有那份闲心管这样的事?多少个大案子还破不了呢。你们说是不是?”
“那您的意见是。”全胜追问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没有必要报什么案。我让保安队暗中留心一下就可以了。上次王颂的那件事,还不是我安排保安暗中保护?要不然保安能那么快就赶到现场?赶跑了那帮小混混?!”
他的话音一落,就得意地看看蔡总和全胜。
蔡总仍不停地吸着“哈瓦那”,看来不想再说什么。但马永生的一席话却让全胜更加警觉了起来。特别是他提到了那个王颂,他与镇上的一帮小混混来往密切。而且他被开除益达后,也没有离开西山镇,和余小琼一起进了一家化工厂。难道此事与他有关?
赵全胜看到眼前的两位老总再无话可说,就小心翼翼地包好尖刀,放进挎包,站起身。
“两位老总,你们忙。真是不好意思,一大早地就打扰你们。我谢谢你们的关心和提醒,我会酌情处理这件事的。”说着,就转身告辞。这时,他身后响起了马副总的声音:“你放心,保安那边我会安排人照看的。”
“谢谢马副总,谢谢蔡总!”
赵全胜下楼没有进行政人事课,而是直接去了派出所。这是他早就拿定的主意。刚才马副总那一大套说词,不但没有改变他的主意,反而更紧定了他的决心。这把刀,不管它来自何方,出自谁手,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都可以构成刑事案件。一定要让派出所知道这件事。而这把刀也是最好的证据。让派出所取下指文,记录在案。
至于一大早的来见老总们,特别是要见马副总,一个是要给他们一个警示,我赵全胜已经高度关注这件事。如果此事与公司有什么关联,那就让他们有所收敛。二是要让老总们知道,作为公司员工,我赵全胜目前处在危险之中。将来真的有个一差二错,公司也没有理由说与已无关。
在派出所里,全胜向民警叙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出示了那把钢刀,把它交给了派出所。在返回公司的路上,耳边仍回响着马永生的话,从他的话里话外,隐隐约地感觉到了事情的蹊跷
赵全胜走后,马永生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老板椅上冷笑了几声,摇了摇脑袋。口中自说自话,念念有词:“这个赵全胜还真的难对付。一把带血的钢刀没有把他吓倒,他倒跑到我这来,向我示起威来了。哼,咱们走着瞅!”
他刚要抻手去老板台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大中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当门打开时,涌进来十几个面带愠色的女工。这让他一时慌乱起来。
“你,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他的话已经不成句子。走在前面的柯丽和李月香这时已经站到了他的对面。
“马副总,我们知道你是不欢迎我们来的。可我们还是要来!”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去财务课领工资,跑到我这里做什么?”他在稍稍镇定之后,就立刻端起了老板的架子。
“我们今天来你这,就是要向公司表明我们的态度,我们是不会去领工资的。也不会离开益达。我们要求在生产没有恢复之前,发给我们生活补贴,我们要等到新厂房重新建起,新设备重响起。我们也要重新坐到工位上去!”
当柯丽说这番放的时候,马副总脸上的表情就像闪烁的霓虹灯,飞快地变化着,小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嘴唇不停地翕动着。当柯丽的话音一落,他立刻就接了上去。
“你们知道不知道,你们这是在无理取闹!我们这样做是有法律依据的。这次火灾是不可抗力造成的。而且短时期内无法恢复生产。所以,我们只能这样做。再说,这也是在为你们考虑。你们出去再重新找一份工作,很可能比益达好得多。你们可不要把公司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
马副总这一大段信誓旦旦言之凿凿的表白,非但没有换来女工们的同情和感动,却引起了她们更大的义愤。都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
“不提火灾我们心里还好受一些,一提起火灾我们就来气。我们那么多的姐妹们躺在医院里,今后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这边你们一个告示贴出来,就要把我们赶出去,你们还有良心吗?”
“到底怎么起的火?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起火?公司怎么不给我们一个明确的交待?”
“就想这么把我们打发走,没门!”
“我们姐妹们都说了,我们谁也不会走。你们要给我们生活补贴。我们就在厂里等着,等到你们把新厂房盖起来。”
马永生被女工们七言八语抢白得无言以对。他脸色煞白,嘴唇发青。用颤抖的手去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可是,手指抖动得夹不住烟卷。面对十多个满面怒气的女工,他就是再安上两张嘴也讲不清楚。最后,他只说出了一句话:“这是公司的决定,你们的要求我无法满足!”
“那好,那就别怪我们不讲情义!”柯丽说完这句话,就带着姐妹们走了出去。
刚才赵全胜的一波未平,这女工们的一波又起,这让马永生实在穷于应付。但他必竟老于世故。他坐在那里,很快就镇定下来,思考着对策。他抓起电话,刚要拔打行政人事课的号码,手指又停了下来。想了一下,又拔了另外一组号码,这是孟宪章的手机号。
不一会儿,小孟就来到他的面前。
“马哥,什么事?是不是要问我那件事?”
“那件事先不说,你去安排几个人,中午把守住食堂的门口,凡是水转印部的人,除了那几个留下来的,其余的一律不准进食堂就餐。”
“马哥,我们也不全认识她们。”
“说你没长脑子就是没长脑子。你不会看她们的厂牌吗?从今天中午开始,凡进食堂的,一律查验厂牌!”
“马哥,这……”
“这什么?!”
“这,这合适吗?”小孟嗫嚅着说。
“有什么不合适?她们都是被遣散的人。从贴出告示那天起,她们就不是益达的员工了。我为什么还要白白地给她们饭吃?别的不说了,我让李秘书打出一份通告,贴到食堂门口,你们就负责把好食堂的门!她们不是说不走吗?我就让她们没有饭吃!”
孟宪章转身执行去了。开饭前李秘书也把通告贴到了食堂的大门口。
下班的铃声响过,工人们涌出车间,姐妹们涌出宿舍,向食堂奔去。可到了食堂门口却被六七个保安拦在了门外。要求排成两队,出示厂牌,经查验充许后方可进入。凡水转印的人一律被挡在了门外。
门口很快就聚集了上百人。吵吵嚷嚷,和保安理论。进到里面的人,看到自己的亲戚、老乡、朋友被挡在门外不让进来,也都无心去打饭打菜,全都围拢来冲着保安喊叫。再看那六七个保安,一个个的脸上都是汗水,用力地堵住门口。门里门外一片混乱。女工们高喊着:
“为什么不让进?”
“为什么不给饭吃?”
“我们水转印的就不是人吗?”
赵全胜也向食堂走来。他每次都是走在后面。他不想和那些孩子们去争去抢。他远远地就听到食堂那边一片吵嚷声。就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来到食堂门口,眼前的景象让她吃惊不小。这么多人被挡在门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就几步走向前去。
“怎么回事?怎么都不进去?”
“保安不让进。说水转印的都不让进。”
“这老板的心都黑透了!不给我们饭吃,让我们饿饭!”
听了女工的话全胜感到震惊。赶忙挤进人群,挤到门口。小孟正汗流满面地双腿叉在门口,他后面还五六个保安也排成横队在那把守着。
他大声喊了一嗓子:“小孟,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孟没有挪动肢体,只是抬了抬下颌:“你看看那上面就知道了。”
全胜抬眼看到了墙壁上的告示,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嘴上说了一句:“这不是胡闹嘛!这要闹出大乱子的!”
他刚要挤出人群去找马副总,不知道谁在后面喊了一句:“冲,冲进去!凭什么不给饭吃?!”
话音未落,后面的人浪就涌了起来。里面的人见此情景,也都抻手去拉那几个保安。几个保安那里能抵挡得住这里外的夹击,一个个都退到了一旁。女工们潮水一般地涌进了进来。有的围到饭桶前,有的去窗口打菜。厨师不敢给她们打菜,她们就进到里面端出菜盆,大家一抢而光。
食堂内你来我往,吵吵闹闹,混乱不堪。而女工们的脸上都挂着笑容,大口大口地吃着喝着她们用集体力量争取来的胜利果实!
此时的赵全胜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他被公司的倒行逆施所震惊,所震怒。同时也赞叹女工们的敢作敢为。让他真正地看到了工人的意志和力量是不可阻挡的!
到了晚上,水转印的员工宿舍一片漆黑,其他宿舍却灯火通明。没了电,灯不亮了,电扇不转了,热水没了……女工们洗不了衣服,冲不了凉,宿舍内闷热难耐……她们的心里面清清楚楚,这又是公司搞的鬼,是在逼我们离开。
而身为行政人事课长的赵全胜,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也让他始料未及的是,这一切就像一堆干柴,只要有一个火星就会熊熊燃烧起来。
公司的种种倒行逆施,非但没有阻止和吓退女工们。却更激起了她们的更大愤慨。让她们更加团结,更加群情激昂。同时也让她们进一步看清了老板们的真实面目。
水转印的女工们在黑暗中奔走着,串连着。找亲戚,拉老乡,诉说老板的黑心,激发大家的义愤,一般更强大的暗流涌动着。
益达,一场更大的暴风雨就要来临。
次日一早,还不到上班时间,写字楼前就聚集了几十人。而且还继续从食堂和宿舍方向成群结队地向写字楼前汇聚。到上班的铃声响起时,已有二三百个穿着整齐厂服的女工,或站或坐地等在那里了。
站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人都是水转印部的班组长。她们排成横排,双手提着用床单连成的横幅。横幅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十个鲜红的大字: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
来写字楼上班的各部门的白领们,看到眼前的场景,都大为震惊。自从他(她)们走进职场以来,不论以前在哪个企业,哪家公司,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但(她)们都清楚,眼前的这些女工是在请愿,是在示威。
其他部门的工人看到这一场面,也都纷纷围笼来,有的赞许,有的支持。更多的是谴责老板们的不义之举。
她们是哪个部门的?
水转印的。
她们在这里干什么?
向老板讨说法!
对,就该讨个说法!凭什么就把人家赶走了?
连饭都不给吃,太黑心了!
听说昨晚连电都给掐了,太不象话了!
可不咋地,这事儿干得太绝了点儿。
官逼民,民不得不反!
这回好了,看他老板怎么办!
周围姐妹们的纷纷议论和声援,给了水转印的姑娘们莫大的支持和鼓舞。让她们斗争的信心更加坚定。
上班的铃声响过,周围的姐妹们都去了各自的工作岗位。水转印的姐妹们整齐地站在写字楼前。
赵全胜走进大门时,看到了这一场面,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样回事。他赞叹姑娘们的勇气、决心和团结一致的斗争精神。当他来到写字楼的门口时,向站在前排,双手提着横幅的柯丽、李月香和十几个姑娘微微点点头,轻轻摇摇手。表示对她们行动的赞许和支持。
三楼,蔡总办公室的外间里,李秘书正在和蔡总通电话。
“老蔡,你今天要来公司吗?”
“一会我就过去,有什么事吗?”
“你今天别过来,公司里出事了。”
“什么事?快说!”电话的那头传来了蔡总焦急的声音。
“水转印的女工们闹事啦。现在全都有聚在写字楼前。还提着个大横幅,要吃饭,要工作!”
“啊?!是这样啊!那我更得过去!”
“你千万别过来!让马副总也别过来。你们一来,工人们闹起来怎么样办?你们不来,她们站一会,站累了也就散了。”
“那好吧。有什么情况你打我电话!”
时钟的指针一分一秒地向前跳动着。从早上八点上班直到十点多,已经过了老板们正常的上班时间。可老板们就像消失了一样,没见到一个踪影。女工们再也无法忍耐了,人群中响起了口号声:
“我们要见老板!”
“我们要和老板对话!”
“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工作!”
“我们要正常的生活!”
赵全胜办公桌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提起话筒,是李秘书的声音:“赵课长,外面的工人在闹事,他应该都看到了吧?!你是行政人事课长,是不是应该出面劝她们离开这里,回到宿舍去?”
“李秘书,我是行政人事课长,这不假。可你也都听到了,她们找的是老板,要和老板对话。我能代表老板吗?我有那个份量吗?再说了,吃饭的事,停电的事,工作的事,这些事情我行政人事课一无所知,你让我说什么?怎么去说?!”
“那好,既然你没有办法,如果她们再这么继续闹下去,我就打110报警!让警察来处理此事!”
“李秘书,这样合适吗?这是公司内部的事,是劳资纠纷。再说,工人们提的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而且行动也没有超出法律范围。既没影响社会治安,又没有给公司造成混乱,你想想,110会管这样的事吗?”
“那你说怎么样办?”
“我看还是让老总们出面,向工人做出合理解释,给工人一个满意的答复。我看只能如此!”
“两个老总都出差了,不在家,来不了。我去和她们讲,如果她们再这样地闹下去,我就打110!”
“那是你的权力,你看着办吧!”
全胜放下电话的几分钟之后,李秘书从楼上飘然而下,走出楼门,站到了楼门口的台阶上。
“女工们,听我说几句……”她的话未落,口号声就响了起来。
“我们要见老板!”
“我们要和老板对话!”
口号声此伏彼起,一浪高过一浪。李秘书站在那里一时也是手足无措,只有耐心地等待。女工们喊过一阵,口号声逐渐稀落下来。等到声音小了一点之后,再次响起了李秘书那带有磁性的嗓音:“大家静一静,听我说几句。很不巧,今天蔡总和马副总都出差了。要几天后才能回来。你们先回去,有什么事等他们回来再说,你们看好不好?”
她的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愤怒的吼声:“别听她的,她在说谎!”
“对,她是在编瞎话,她是在骗人!”
“我们知道,你是老板的人。可你代表不了老板!”
“是你给老板们通的风报的信吧?是你不让老板来公司吧?姐妹们,你们说对不对?”
“对,对!她是内奸!是坏蛋!我们不要听她的!”
前面十几个手提横幅的姑娘们满面怒气地一步步向前走来,一步步地向她逼近。她们又把横幅举过头顶,高喊着:“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还我们的正常生活!”
李秘书见此情景,慌乱地转身退到楼内,飞快地走进三楼的办公室,抓起了电话。
十多分钟后,110的两辆警车就开进了益达的大门。从车上跳下来二十多个头戴钢盔,一只手举着盾牌,一只手握着警棍的防暴警察。
他们迅速地在女工们的面前围成一个弧状。
赵全胜看到警车开了进来,就知道李秘书真的报了警。他站在办公室内的窗前,观察事态的发展。
警察们站在台阶上,看到面前站着的几百个人全都是年纪轻轻,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也没发现有什么闹事的迹象。
其中一个戴着大沿帽,肩头上扛着一杠两花的警官,上前问前排的女工:“你们在干什么?”
柯丽把手中提着的横幅抖了抖,大声地说:“我们要吃饭,我们要工作!我们要正常生活!”
“为什么不找老板去讲?”
“老板们都躲出去了,他们不来见我们!”
“那你们就一直站在这里?”
“我们一直等在这里,什么时候老板见我们,答复我们的要求,我们就回去!”
那个警官听了柯丽的话,无奈地摇摇头。掏出手机报告着:“我们已经到了出事地点。但这里没有闹事迹象。全都是公司的女工,在向公司请愿。是公司内部的事,我们准备收队。好,好,是!”
收起手机,向队员们一挥手:“收队!”二十多个警察转身,向着警车跑去。警车闪着警灯开出了厂门。
请愿一直持绪了三天。在三天的时间里,两个老板始终没有露面。
工人们的气愤已经到了顶点。各部门的员工也都无心工作,纷纷加入到了请愿队伍的行列。到了第四天,请愿的队伍已增加到四五百人。写字楼前的广场上已是黑压压一片。公司的运作受到了严重影响。老板们眼见事态越来越严重,越来越向着他们不想见到的方向发展,他们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也看到了未来的风险。
在市区的东北角上,近两年崛起了一座新城,一座富人居住的远近闻名的高尚花园华南碧桂园。在一栋豪华别墅的小会客室里,一个秘密的紧急会议正在进行。
在一排弧形沙发上坐着的,有蔡总蔡家耀,副总马永生,秘书李立娟。还有那蔡总的“六大金刚”。会议的中心议题只有一个,讨论研究应付目前局面的对策。正在讲话的是总经理蔡家耀。
“工人们闹到现在这个样子,真是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呀!谁能料到这些个小孩子能闹起这么大的事来?大家说说吧,看下一步怎么办,有什么好办法把事态平息下去?”说完就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
“那个赵全胜始终就是个祸害!他提出辞职,可批下来了,他突然又不走了。我看他就是纯心和我们对着干!”马永生恨恨地表示了自己的看法。
“我看还是赶快想个办法,快点让他滚蛋!不然,他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我们的一锅汤。”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姓王的重申了他的一贯主张。
马永生听了他话,皱着眉头,苦瓜着脸,眼镜后面的一双小眼睛滚动着,看看身边的人,无奈地说:“能有什么好办法?这个人不仅是矛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而且还软硬不吃。你和他动硬的,他连一把带血的尖刀都不怕;你和他来软的,说让他提出要求,我们可以满足他,他又不说。你说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我们现在是手里捧着个刺猬猬,拿又拿不住,放还放不下!”
“我看还是给他甜头。这年月还有不爱钱的?这次我们就别让他自己先提要求。事到如今,我们也别再矜持了,也别再端着了。干脆就向他挑明,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公司。或者你不想走也可以,今后别再替工人说话,别为她们出谋划策。要和公司站在一起,和公司一条心。这样的办法以前我们也不是没用过?!”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立娟,李秘书,用她女人的视角,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我赞成李姐的意见。他姓赵的再强硬,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我就不信他不动心!要是他答应滚蛋,就给他一笔钱;要是不走,就把他的工资福利全都加上去。让他跟我们一条心,那不什么事情都好办了?”姓韩的技术课长跟着李秘书的屁股后面献计献策。
“不光是那个姓赵的,还有那十多个挑头的丫头。答应她们留下来,提拨到其它部门做主管副主管。工资福利都加上去。我想她们不会是傻子。”姓吴的质管课长献出了另一条计策。
最后,蔡总集中了大家的意见,下了结论:“我看也只能走这条路子了。从目前的形势看,挺是挺不过去了。中国的法律摆在那里,硬碰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我看这样,老赵那边呢,永生,你们是老对手,还是你去和他谈。你看怎么样?”
“谈可以,可你得给我个数,你想拿出多少?”
蔡总挑起一个大拇指。
“一万?不行!太少。”
“不是一万,是十万!”
“是不是多了点?”
“太多了!便宜他了!”
“只要他能离开或者站到我们这一边,这点小钱不算什么!”
“要是他不干呢?”
“那就再加十万!”
“不行!不能一次加太多,一次加五万,不行就再加五万。”
蔡总摆了摆手,打断了几个人的七言八语。转过脸对马永生说:“永生,这事你就看着办。花几钱我不在乎。只要把事情摆平,把眼前的这一关过了,下面的事就好办了。”
“那几个挑头的丫头怎么办?”马永生问。
“那几个女工,我看,立娟,你去和她们谈。你们都是女人,有话好说,沟通也容易一点。”
李立娟点头领命。马永生瞪着两个小眼睛,用自己的经验和感受关切地提醒李秘书:“你可要多加小心。那些个丫头真是难对付。我是领教过了。特别是那个高个子,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那张嘴利害得很,说出话来能把你气死。”
李立娟再次感激地点点头。会议到此结束,蔡总把几个人留了下来。
“你们都别走,市里边新开了一家淮扬茶馆。我前两天陪客人去过一次。装修不错,味道也算正宗。我带你们去品尝一下。然后再去完成你们各自的事情。”
正在几个人准备下楼的时候,马副总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下来电号码,又抬眼瞟了一眼蔡总,看到蔡总正在盯着他。
“是医院来的,可能又是药费的事,又来要钱了。”
他按下通话键,“喂?是,我是马永生。啊?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是说……”马永生的脸上陡然变了颜色,半张着的嘴也忘了合上。几个人看到他的神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蔡总急着问。
“真是屋漏又逢连雨天哪!”马永生两眼发直,嘴上喃喃地自言自语。
“快说,到底是怎么样回事?”蔡总急着追问。
“刚才医院说,那个伤得最重的周红不治身亡了。”
房间里一片肃穆。几个人再也无心去品尝什么淮扬菜了,又都坐回到沙发上。几双眼睛里发出的目光一齐射向了蔡总。
蔡总的身子靠在沙发背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口中自言自语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哪!不怪年初算命师说我今年犯太岁,流年不顺。要有一场大的灾难。我以为,那场大火烧过,灾难也就过去了。可现在,这人命关天的事又降临到我的头上。我最担心,最害怕的事终于找上门来了。”
他这边喃喃自语,其他的人无所适从。马永生的小眼睛在眼框里不停地滚动着,看样子是在寻找对策。最后,还是他打破了房间的死寂,终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