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铮铮有声,道理齐全的话听得屋里所有人都大大的吃惊,包括贾母在内,俱都愣愣的看着黛玉,似是不认识似的,从前的那个文文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的林黛玉怎么一时之间变成了这个敢言敢语,魄力有加的人了。
王夫人更是气得手脚发抖,她颤抖着用手指着黛玉,嘴里道:“你,你,你……”却是半天也未你出个什么来。
一时屋里所有人都屏了气,看着黛玉与王夫人,不敢做声。
凤姐儿见气氛沉重又闷气,忙从贾母身边走下来,陪着笑道:“太太,您别生气,先坐下来,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又过去抚着黛玉的肩,陪笑道:“我的好姑娘,你少说几句。”
黛玉见凤姐儿下来说情,便也不好再说什么,转了头闷声的站着。
贾母见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心中暗恼王夫人,黛玉的话又何尝没有道理,自她到府中,王夫人便一直看她不爽气,这么些年来,要不是自己护着,这黛玉还不定成了什么样子。
然而心里也恼黛玉出言冲撞,她这一番言语,是击中了王夫人的要害,只怕往后她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了。
贾母表面上又不好驳了王夫人,毕竟她长黛玉一辈,只得对黛玉做出点表面上的惩罚,方才能缓和了气氛,不使今后王夫人更加的对付黛玉。
想着便故意沉了声对黛玉道:“林丫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你舅母说话?”
黛玉一听贾母的话,心里自是极不愿意的,然而又知道贾母如果不对付自己,在面上过不去,便闷声站着,不言不语。
“林丫头,这一回你出府去,还是你不对,也不用你舅母说了,老太太自然还是要罚你,罚你三个月内不许出咱们的园子。你认不认?”贾母这话虽然说是要罚黛玉,可也同时封住了王夫人的嘴,叫王夫人不好再对付黛玉。
这罚岂不是跟没罚是一样的,反正她还是在府里头,十来年都是这样过的,这根本不叫罚。
黛玉自然很是愿意,便道:“黛玉认罚。”
一时湘云也连忙接过嘴来,道:“湘云也认罚。”
贾母长吁一口气,道:“既然你们认罚,那从明日开始。好了,罚也罚了,说也说了,大太太二太太你们都散了吧,紫鹃和雪雁你们且等着你们小姐。”
紫鹃和雪雁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一边去。
黛玉和湘云宝玉留了下来,其余众人都散了,王夫人还在气得浑身发抖,在宝钗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出了门去了。
见宝玉没跟来,回过头来厉声道:“孽子,你还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回去睡觉。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娘?”
宝玉听母亲那个话,自然是不敢再留着了,看了黛玉一眼,便赶紧跟着王夫人出去了。
一时等众人走远了,黛玉便奔过去,扑到贾母怀里,眼泪就流了下来,带着哭腔道:“老太太,您的女儿女婿没有得罪过舅母,也没有亏待过舅母,舅母她……”
一句“您的女儿女婿”只听得贾母哀伤悲叹,眼泛泪光,老太太最是喜欢自己那一个唯一的女儿贾敏,可偏偏去得早,又只留了一个黛玉给她,如今黛玉一提起,说得她又是难过又是伤心,她也不计较黛玉刚才说的那些话了,伸出手轻轻拍着黛玉的背,嘴里道:“我苦命的儿。”
这边婆孙两个正哭得伤心,这边鸳鸯看着婆孙两个的样子,眼圈儿也跟着红了,然而又想起黛玉与湘云还没有吃晚饭,便擦了擦眼睛,忙往厨房去了。
一时鸳鸯端来了饭菜,贾母扶起黛玉,紫鹃递上手帕去,黛玉先为贾母擦拭了眼泪,才又自己拭了眼泪。
贾母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她,欢喜的是自己这个孙女儿贴心可人,心疼的是她自从失去父母,将来路还这么长,如果都像今天这样淘气,往后可怎么办。
黛玉与湘云坐在桌子旁,看着几道小菜,着实也是饿了,二人一阵狼吞虎咽,差不多把饭菜吃个精光。
那个样子,看得贾母心疼不已。
一时吃完了,湘云就和黛玉携了紫鹃雪雁回了潇湘馆。
紫鹃与雪雁去打了水来,侍候黛玉与湘云梳洗了,黛玉梳洗完了,拉了紫鹃雪雁的手,问她是否有受到责罚,有没有挨了打。
紫鹃雪雁见黛玉自己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忘来问她,心里暖暖的,一时眼圈就红了,哽咽道:“姑娘,你就先管好自己吧,我没事,只被王夫人跟前的婆子打了两巴掌,早就不疼了。”
“真不疼了?”黛玉一听打了两巴掌,便急得皱了眉,复问道。
“好姑娘,有你这几句话就成了,我们本来就是奴隶命,遇着了你这样好相与的主子,就已经是福气了,挨了两下子打有什么。况且真的不疼了呢,你且快去睡吧。”说着把黛玉往床上推。
黛玉方才与湘云躺到床上去。
黛玉翻来覆去睡不着,之前没有想到这些事,现在躺到床上,静下心来,回想今日种种。
她到贾府十年有余,从未出过府,也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怎么今日竟遭人劫持。
听那个歹人的语气,好像是认识自己的,说“垂涎已久”,那就证明他见过她很多次,又听得他说黛玉比他妹子美得多了,这么说来他有一个妹子,又听他说他手上是有几条人命的,竟是犯过事的。又记得北静王将那歹徒好一顿打,最后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