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便抬起头来,清亮的眸子看着贾母,带点撒娇的味道:“老太太,我和云儿出府去买画笔颜料了。黛玉听得说您极其喜欢四妹妹原来画的春满大观园,见四妹妹没有画完,便想着帮四妹妹画完了,也让您欢喜欢喜。您若不信,您且瞧瞧我们买回来的画笔颜料。”
说着就自动自发站了起来,叫那婆子打开包来,只见里面几十套画笔及几十盒颜料骨碌碌的滚出来,滚了一地。
那贾母一听那话,直说到自己心坎里去,这确是个知心的丫头,知道贾母喜欢那些喜气团圆的东西,又看地上那些滚动的画笔等物,心里就软了,然而想着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两人,要不然下次定然又会偷着跑了出去,再者又恐众人不服。
便又沉了脸道:“玉丫头,谁让你站起来的。”
黛玉撅起小嘴看了一眼贾母,不情不愿的又跪了下去。
贾母旁边的宝玉与凤姐儿又是担心又是着急,只巴望着黛玉乖乖的听贾母训完话,安然过关。
王夫人冷冷的看了黛玉一眼,鼻中轻轻冷哼一声,宝钗在身侧暗自得意。
“要买画笔颜料,可以叫你琏二哥哥派人去买了来,你们女孩子家,懂些什么?”
黛玉又忍不住回道:“黛玉和云儿怕琏二哥哥挑选不好,所以就自己去了。”
“还嘴硬……”贾母横了黛玉一眼,想想似乎也有道理,便稍稍缓了一缓,复又回道:“怎么买个画笔颜料要这么长时间?天都要黑了才到家?”
黛玉又自动自发的从地上站起来,撒娇道:“老祖宗,市集上好玩,还有卖糖葫芦的,还有斗蛐蛐儿的,还有卖花的姑娘,好多玩耍的,我和云儿没有见过,所以就只顾着新奇玩耍,误了回府的时辰了。”
湘云也连连点头,附合道:“嗯,嗯,老祖宗,这一回您就放过我们吧,我和林姐姐还没有吃晚饭呢,您瞧,肚子都饿得哇哇叫了,您就放过我们吧,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亏你们还说得出口,两个女孩子偷溜出去,还好意思在这里胡说海谈。林丫头,什么时候又起来了?”贾母又好气又好笑。
黛玉嘟了小嘴,又扑通一声跪下,只跌得她膝盖生疼,咧着嘴抚着膝盖,看得宝玉贾母等人又是心疼,又是哭笑不得。
贾母又听还没有吃饭,一时心就软了,叹了口气,道:“真的不敢了?”
“真的不敢了。”黛玉与湘云同时回道。
眼看着贾母就要放过她们,二人心中暗喜。
却突然听得王夫人语气淡然,却有些凌厉的道:“老太太,要是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们,她们恐怕下次还要偷溜出去,坏了她们自个的名誉倒不说,只怕别人还暗中说咱们贾府是管教不严,没有家教。虽然说林姑娘,确实是从小就没有了爹娘教养,但好歹也在咱们贾府十年有余,府里头也是同其他女儿一般的教导的,如果叫人以为咱们府里头没有管教她们,让她们女孩子家出去抛头露面,怕是要坏了咱们贾府的名誉。”
这一番话虽然说得轻轻淡淡,但却是一块大石头投入了静湖中央,在众人心里掀起了轰然大波,更是在黛玉心里沉沉一击,心里头的怒火就熊熊燃烧起来,侮辱她可以,但不可以侮辱她的父母,虽然在某种意思上来说,不能算是她真正的父母,但是却是这个身体的至亲至爱,她一样是感同身受。
只见她倏的站了起来,眼光笔直的看向王夫人,脸色冷冷的道:“太太,这个话您最好想清楚再说。我林黛玉是五六岁到贾府没错,但太太也好生想想,自我到府里头第一天开始,太太您有像您刚才说的那样好好的对付过我么?太太有真心管教过我么?您只怕是只盼着我早死或者早点离开这里吧。就算太太你从来没有教过我半句,没有把我当亲侄女看待过,我林黛玉自问,这么多年来,没有做出过让太太、让贾府难堪与丢脸的事情来吧。”
上一回说到王夫人暗骂黛玉没有家教礼数,黛玉竟敢驳她,且说得头头是道,心里大吃一惊,虽然黛玉说的话是真真确确,但自己无论如何也容不得这臭丫头,在众人面前驳她。
又想不到这臭丫头突然变得这般有胆有识,临危不乱,正气禀然,从前的林黛玉虽说不是唯唯诺诺,但也是在她面前尽量压低了自己,求全着,从来不敢这样。
只见她气得从椅子上赫的站起来,说道:“反了,你这个贱丫头,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边说着边扬起手对着黛玉的脸就要打下去,黛玉下午才刚挨了一巴掌,那一巴掌还没有讨回来,又见王夫人要来,心中莫名的就来了火,双眸深幽冷冷的看着王夫人,抬起手来稳稳的握住了王夫人的手,往旁边轻轻的一推,王夫人站不住脚,往旁边一个踉跄,宝钗赶紧上前扶住了,心中幸灾乐祸的看着黛玉,黛玉愈是得罪了王夫人,宝钗就愈能得到王夫人的鼎力支持。
只听黛玉嘴里冷冷的说道:“舅母用语请小心,贱丫头?您从哪一方面看出黛玉是贱丫头?从银钱?从身份?从地位?论银钱,我父亲是盐御史,从任五年有余,自认不比咱们贾府里头差,父母亲仙逝,我林家所有家产,还有几处宅子,尽数变卖了银钱,全部归入贾府,够我吃穿用度三辈子也花不完;论地位,我是忠良之后,当今皇上也还敬父亲,我身份不比谁差了去;论身份,我仍然是林家嫡亲小姐,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是王太太你的亲侄女,我也未差了谁去。舅母说的贱丫头,从哪里来的根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