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黛玉感觉到身边有响动,便醒了过来,只见贾母正要旁边吃力的想要坐起来。
黛玉忙起身将老太太扶了起来,因道:“老祖宗,您醒了,该叫玉儿扶您。”
贾母脸色苍白,气喘徐徐,比之昨日,更差了几分。此时吃力道:“我想再让你多睡会儿,看看我的玉儿的睡姿,记在恼海里。”
黛玉心里一酸,扶着贾母起来,鸳鸯早已听到响动,其时已与紫鹃端过水来,两人十分习惯的侍候着自己的主子梳洗。
黛玉看着铜镜中替她梳发的紫鹃,这段时间似是不甚开心,一如秀气的脸蛋憔悴了许多,登时心里一软,因问道:“紫鹃姐姐,近来可好?”
紫鹃浑身一震,心中又说不出来的滋味,悲与喜,伤与泣,不可言诉,因强忍着情绪,尽量笑得自然,“多少姑娘关心,紫鹃还好。”
两人皆都陷入沉默,不再说话。
一时都梳洗好,鸳鸯唤来早餐,仍旧如昨晚般,四人坐在一处,气氛酸涩却是十分融洽。
吃完早膳,贾母因自感身体越来越不适,便催促黛玉,“玉儿,过一会子,你就赶紧回去,雪雁该着急了。”
“怎么了?老祖宗,我想再陪你到下午。”黛玉因含笑道。
贾母心里一暖,但自知自己就是今天下午或者晚上的事了,不想让黛玉在跟前送她,增了许多悲伤,便狠心道:“不用你陪啦,老太太另外还有事儿,过一会子,你就出去吧,在外边,好好的生活,明白吗?”
“老祖宗还有什么事儿,让玉儿也参和参和啊。”黛玉因笑道。
“老祖宗的事儿不能告诉你,要保密的。”贾母吃力的笑了笑,接着从手上拨下一个翠玉手镯,递到黛玉手中,笑道:“这个镯子,我一共只有两个,你母亲出嫁时,送了她一个,还剩这一个,你且拿了去,往后,看到这个镯子,就好比见到了你母亲和我一样。”
黛玉心里一震,因含泪的接过镯子,点了点头,戴在手上,在贾母面前晃了晃,含泪笑道:“老祖宗,你看,好看么?”
贾母一笑,“好看,真好看,比你母亲当年还要好看。”
祖孙两个又拥在一住,好一会子,才又分开。
贾母因对紫鹃道:“紫鹃,你且替你家姑娘好生打扮成昨天来的那个样子,扮好后,鸳鸯你仍旧送她出去。”
紫鹃与鸳鸯纷纷应道,“是,老祖宗。”
黛玉含泪跟了紫鹃过去,不一时,又化了男装,成了昨日那个公子哥儿的样子。
到得贾母跟前,恭敬的跪了下去,给贾母磕了个响头,哽咽道:“老祖宗,玉儿去了。”
贾母含笑道:“去吧,不要回头。”
黛玉站起来深深的看了贾母一眼,方念念不舍的走出房中,鸳鸯跟在后面。
出了房门,鸳鸯奔过去打开院门,送黛玉出去。才过了中堂,只见前方站着一个人影,黛玉抬头一看,心中一禀。
且说黛玉刚出了中堂,只见正前方一个人影背对着她,抬头一看,正是宝玉,黛玉心中一禀,缓缓走了过去。
宝玉仿佛是等在这里似的,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看到黛玉,眼中神色复杂,有悲有喜,有笑有泪,五味杂陈。
他缓缓的走了过来,掩住眼中落寞神色,含笑问道:“林妹妹,你好吗?”
黛玉还以为宝玉因为亲事会伤神,如今见他含笑自如,便放下心来,因笑道:“我还好,当日,谢谢宝二哥救我出去。”
“那是应该的。”宝玉深吸了一口气,双眸看着天际,因缓缓道:“如今,我要去了,林妹妹且好生珍重。”
黛玉不解,因问:“宝二哥要去哪儿?”
宝玉自顾自笑了笑,不正面回答,只说,“林妹妹,往后的人生中,会偶尔想起宝二哥吗?”
黛玉因笑道:“肯定会想起的,想起我们一起启诗社,水果宴,还有很多。”
宝玉略有失望,然而马上又调整好,笑道:“如普通朋友一样的想起,那……也足够了……”
两人沉默。
宝玉静静的凝视黛玉片刻,仿佛下了决心似的,清清的道:“林妹妹,你且出府去吧。我大婚之日,以及往后,都不要再回来了,你……和王爷都自珍重。二哥,就不送了。”
说罢便也不敢再看黛玉,转身径自去了,始终未敢再回一下头。
黛玉怔怔的看着宝玉的背影,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怎么?好像觉得宝玉哪里不对劲?到底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便也不再去想,在鸳鸯的护送下,出了贾府。
回到了墨玉轩,雪雁与惜若见黛玉平安归来,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是夜,黛玉睡到半夜,突然心里一痛,仿佛被什么咬了一口似的,黛玉有一种强烈的不祥的感觉,后半夜便再也没有睡着,天蒙蒙亮,就赶紧起来,叫雪雁到街上去打听打听,是否出了什么事。
雪雁不明所以,但见黛玉神色凝重,便匆匆开店门出去了。
不一时,便奔了回来,神色没有异常,回复黛玉道:“姑娘,没有听说出了什么事。”
黛玉这才放下心来,捂着心口,坐到椅上去。
其实昨日半夜里黛玉心痛的时间,正是贾母殡天的时候,这事鸳鸯便不得不禀明王夫人,王夫人赶紧奔到贾母房中,登时心里又急又气,暗道,早不死迟不死,偏偏要办喜事就死了,要知道家中有丧时,要守孝三年,三年其中不可举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