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二次元白色的贝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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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白色贝壳的友谊(1)

退潮了。雪白的浪花携着手,依依不舍地向后退去,留下一片黄澄澄的沙滩。我们飞快地在沙滩上跑着,细软、潮湿的沙子从脚趾缝里钻出来,痒痒的,凉凉的,舒服极了。

梁军又有了新发明。笔直笔直地站着,笔直笔直地倒下去,在沙滩上留下一个清清楚楚的人形。于是,我们一个个挺得笔直,扑通扑通倒下去。沙滩上满是大大小小、歪歪斜斜的脚印、手印。

在这长长的暑假中,几乎每一个傍晚,我们都是这么度过的。当然,除了这片沙滩,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们每天到这儿来,是为了朱伯伯--那个住在海滨疗养院里的作家。

每天傍晚,他总要来这儿散步,跟我们玩。他说,他喜欢跟孩子玩,跟孩子在一起,轻松愉快,好像他自己也变成了孩子。我们喜欢朱伯伯,我们希望他每天都轻松、愉快,所以,我们每天到这儿来跟他一起玩。

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到现在还没有来。

宁宁从沙滩上爬起来。他有一个大鼻子。如果他打老远冲着你跑过来,你第一眼看见的,准是他的鼻子。

他用力擦着大鼻子上的沙子,鼻子里发出嗡嗡的声音:"朱伯伯今天怎么了?"他跟别人不太一样。别人讲话用嘴巴,他呢,常常用他的鼻子。

"生病了吧?"瘦瘦小小的梁军刚从水里钻出来,亮晶晶的水珠顺着他油光光的皮肤飞快地滑下去。

"得了吧?"我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昨天他跟我比手劲,我两只手加一块儿也没比过他一只手。怎么一夜工夫就病了呢?我看你还是到那边去打听打听吧!"

梁军的爸爸是疗养院的花匠。我们中间,只有他才能大摇大摆地在疗养院里进进出出。他二话没说,甩打着脚丫子跑远了。

几片白帆轻轻地飘过来,像羽毛似的。传来一阵飘飘忽忽的歌声,还没听清楚,又随着白帆飘远了。我们面前仍然是一片蓝得耀眼的海。

傍晚的海风吹过来了,凉爽、新鲜,还带着海水的腥味儿。我和宁宁歪歪斜斜地在沙滩上躺了下来,朱伯伯没来,好像一下子缺少了很多东西。

才一会儿,梁军就甩着脚丫子过来了。隔老远就喊:"朱伯伯,朱伯伯明天就要走了!"

"走了?"我忽地蹦起来,"昨天他怎么没说呢?不会的!"

"就是。"宁宁抽抽大鼻子,用鼻子说着:"我们跟他那么要好,怎么要走也不跟我们说一声?没准是你打听错了人。"

"谁,谁打听错了?"梁军一急就结巴起来,"是,是门口的王、王爷爷跟我说的。他认、认识朱伯伯,还会有错吗?"梁军一结巴,样子就特别可怜,脸和脖子一齐红了。就冲着这一点,我们也相信了。

"一定是他忙不过来,没时间跟我们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像在骗自己,马上停住嘴,把裤子往上提提,"走,我们去看看他!"

疗养院的大门很平常,深灰色的石柱,深灰色的铁门。一个穿着深灰色衣服的老头儿正坐在大门口,大概就是梁军说的那个"王爷爷"。他拦住我们,很客气地问:"你们有什么事?"

我也很客气地回答:"找朱伯伯,就是那个作家。听说他明天要走了,我们送送他。"

他对我们一个一个地打量着,好像我们是平地冒出来的一群强盗似的。完了以后,他用商量的口气说:"这样进去不好,他的客人很多。你们先给他打个电话吧,电话分机号码是203。"

我走进传达室,拿起小茶几上锃亮的话筒,小心地拨通了电话。

"您是哪一位?"是他的声音。隐隐还传来一阵笑声。

"我是多多呀,朱伯伯,你听不出来吗?"

"多多?"声音有些惊奇,"您是哪个单位?"

我忍不住笑了:"海滩上那个单位的!你忘了,就是每天下午跟你一起玩的多多。"

"哦,哦!是你们哪,小鬼!"他呵呵地笑了,"有什么事吗?"

"听说你要走了,是吗?"

"是啊,是啊,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这儿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哦,哦,我太忙,忘了。"

忘了?好朋友要分别,这么大的事,怎么就忘了呢?我很想问几句,但终于没有问。电话里,他那客气的语调,使我觉得我们之间隔得太远。

也许,我们认为是很大的事,在他看来,是很小的事。他毕竟是大人。只有在沙滩上,在跟我们一起玩的时候,他才是孩子。

"嗯,还有什么事吗?"他在问。

"哦,朱伯伯,我们想来送送你。"宁宁推了我一下,我才醒过神来。

"不必了,不必了,已经有人送了。你们还是多睡一会儿吧!"说着,他又呵呵地笑了。

"那,我们现在来看看你。"

"唔......"他停顿了一下,好像有些为难,"我现在有客人。这样吧,你们晚上7点半来,好吗?"

吃过晚饭,我拿出了那只白色的贝壳。

这是我们认识朱伯伯的那一天,我在沙滩上捡到的。这贝壳是白色的,有巴掌那么大。它白得那么纯,那么亮,世界上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跟它相比。

最绝的是,它的边沿有一道淡淡的粉红色的花纹,像海水的波浪一样起伏着。老年人都说,这是个宝贝。如果拿出去卖,一定能卖个大价钱。

我和宁宁他们说定了,这贝壳,出100块、1000块也不卖。我们要把它送给我们最好的朋友。

现在,我们一致决定把它送给朱伯伯。他是有资格得到这贝壳的,虽然我们和他才相识一个月,虽然我们每天才和他在一起玩一两个钟头。但我们和他在一起,玩得那么痛快,那么无拘无束,没有一个大人比得上他。

我们一起来到灰铁门前,看门的还是王爷爷。他细细地跟我们说,应该怎么怎么走,到了门口应该怎么怎么敲门。还再三说,进楼以前,一定要把鞋子擦干净,千万别弄脏了地毯,那玩意儿是出了大价钱买来的。

疗养院的小路全是用五彩的鹅卵石铺成的,远远看去,像铺了一路的花朵。小路两旁是毛茸茸的仙人掌。再远一点,就是尖尖的、直直的剑麻。

朱伯伯的那幢楼是淡黄色的,被绿树一衬,非常好看。进楼以前,我们每个人都把鞋子擦了又擦。厚厚的、深红色的地毯,走上去别别扭扭的,压根儿比不上沙滩那么舒服。我们顺着地毯上了二楼,找到203房间。

敲门,轻轻的,王爷爷这么教过。没有人回答。

怎么回事?7点半,既不早,也没迟。再敲,还是没有回答。宁宁和梁军忍不住伸出拳头帮我敲。

"敲敲,没有人,还敲个鬼!"一个尖尖的声音,像锯子似的,吓了我们一跳。我们这才发现,一个服务员正站在我们身后,她不耐烦地瞪着我们。

"我们找朱伯伯。他跟我们约好的:7点半!"我理直气壮的。

她撇着嘴笑了。"跟你们约好的?那他是怎么搞的呢?为什么不在呢?"她露出一个很得意的笑。凡是大人认定我们说谎时,都是这么笑的。可我偏偏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