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跳得很快,一多半是心动,一少半是她的高原反应。
“阿烈,我……难受……”来了两天,输了两天的氧,不动还好,一动就觉得呼吸急促,心跳头疼。
高烈把氧气管重新给她插上,不赞成地说:“来之前怎么不问问我,你难道不知道川西高原地貌复杂海拔高,危险吗?”
不提这个还好,提起来冯媛媛就是一肚子委屈。
来时凭的是一股子孤勇,其实走到半道上她就后悔了,若不是害怕高烈和她离婚,打死她也不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高寒无人区受罪来。
她扁扁嘴,委屈地问:“林姨说你要和我离婚,是不是真的?”
高烈怔忡了一会儿,才想起五月份他从南疆回到北京之后发生的事情。
林姨竟然知道他的婚姻出了问题,她把自己单独叫到书房,把冯媛媛和本系男教授有染的事,告诉了高烈。
其实,这件事高烈已经知道了。不仅高烈知道,连已经牺牲的弟弟高原也是知情人。
但是令高烈没想到的是,林姨居然查出冯媛媛最近还和那个男人有亲密的接触,就在高原牺牲后的这段时间,她还和那个男人在酒店幽会了两次。
林姨说她拍了一些照片,但是顾及着高烈的感受,就不把它们拿出来了。林姨问高烈打算怎么办,是现在就办离婚,还是等等再说。
高烈深思熟虑之后选择了后者。
虽然他已经对现实的婚姻绝望透顶,可他还是想为冯媛媛留一条后路。尽管冯媛媛一而再再而三犯错,可是追根究底,他也是有责任的。如果不是他当初的怜悯,他和冯媛媛不会走到今天无法挽回的境地,而媛媛也不会因为他一次又一次的远离饱尝婚姻寂寞的苦楚,经不起诱惑,频频走上错误的道路。
双方都有错,但是解决矛盾和错误的时机,却还没到。
一方面是因为高如山从南疆回京后就病倒了,林姨和他都不敢轻易去搅乱高家的平静。另一方面,他想等媛媛想通后主动解除婚姻关系,因为自始至终他都认为,媛媛绝不是个坏女人,她只是太单纯了,单纯到连犯了什么错都搞不清楚就急着向他坦白向小叔子坦白的女人,你能说她有多坏呢?
高烈摸摸冯媛媛被泪水浸湿的脸庞,语气放得轻缓柔和,“你是怎么想的呢?媛媛,你觉得我们的婚姻,还有存续下去的必要吗?”
冯媛媛双目一眨,一串泪水咕噜噜地落下来,“烈……哥哥……你真的……不要我了……是不是?”说罢,竟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
怕她因为缺氧昏倒,高烈只能把话题转开,“不说了,先不说了,媛媛……你静一静,在这儿睡会儿,我先去洗个澡。”安抚了半天,冯媛媛才昏睡过去。
宿舍瞬间安静下来。
有一缕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在媛媛的脸上,苍白的皮肤失却了平时的晶莹,黑浓的睫毛无力地垂下眼睑,和眼底下方的青痕混在一处,显得边缘模糊,她的发质一向很好,黑亮浓郁,像一片寂静的深海,可是现在却凌乱地绞缠在一起,碎发黏黏地贴在额头上,看起来竟是那样的疲倦……
高烈似乎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很沉,很重地回荡在房间里……
静默了一会儿,他扯开被子盖住她,穿上干净衣服去了营部的澡堂。
痛痛快快地洗完澡出来,高烈见到副队长杜若,才了解到媛媛的情况……
原来,冯媛媛是昨下午坐着省军区的专车到的驻地。身体虚弱的她是被战士们用担架抬进来的,因为剧烈的高原反应,她在卫生室输了一夜的氧又吊了几瓶营养液之后症状才稍稍缓解,醒来后,她执意要去宿舍等高烈,而且还不让人陪,没办法,杜若才把宿舍门大开着,并安排了人员值班,24小时监护她的情况。
杜若拍着高烈的肩膀说:“我算是佩服你了,家里放着这么漂亮的娇妻不管,自己却跑到无人区来受罪,你可真行!”
高烈笑笑,没说话。
婚姻的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饮食男女的婚姻就是给自己的脚寻找一双合适的鞋,鞋穿着舒不舒服,只有脚最清楚。旁人看到的仅仅是鞋子华美高贵的外表,其实里面的脚,说不定早已被不合适的部分磨的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杜若说,炊事班特意为北京来的漂亮嫂子包了新鲜的饺子,估摸着这会儿也差不多了,他问高烈是自己去取,还是让通讯员送过去。
高烈说他自己去取,杜若看他兴致不高,不禁提醒似的给了高烈一拳,“别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好不好!我老婆要是能来川西看我一次,这辈子,我都对她俯首称臣!”
高烈咧唇笑了笑,然后拉住想走的杜若:“还得麻烦你件事。”
“什么事,说吧,咱俩这关系。”
高烈低头想了想,正式严肃地说:“明早我要去参加全团军事比武,你找辆车,送我妻子回成都。”
杜若明显接受不了,他瞪着眼睛,盯着高烈问:“弟妹才来,刚见你……你就……”
高烈摇摇头,坚决地:“这里不适合她,而且我一走就没个点,她的身体受不了。”
理由很堂皇,也很令人无法辩驳。
杜若叹口气,没再问什么便应承下来。看着高烈渐渐远去的背影,杜若无奈地摇摇头,感慨了一句高原兵啊……
高烈带了一饭盒热气腾腾的饺子和一盒饺子汤。
来自河北的炊事兵,告诉他说,原汤化原食。
冯媛媛打了盆水,洗了脸,梳了头,然后把堆在门口散发着刺鼻汗味的作训服泡进水盆,倒上洗衣粉,揉搓起来。
她平常极少做家务,北京的家请的有钟点工,回父母家有保姆,回公婆家有林姨,所以,虚长了二十多年近三十年,可她却还是一个不闻窗外事,不懂自立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