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3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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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治乱的能量

光武皇帝建武六年(公元30年)

春,正月,丙辰,以舂陵乡为章陵县,世世复徭役,比丰、沛。

吴汉等拔朐,斩董宪、庞萌,江、淮、山东悉平。诸将还京师,置酒赏赐。

帝积苦兵间,以隗嚣遣子内侍,公孙述远据边垂,乃谓诸将曰:“且当置此两子于度外耳。”因休诸将于雒阳,分军士于河内,数腾书陇、蜀,告示祸福。

汉武帝建武六年,公元30年,天下形势初步明朗。

首先,“山东悉平”,这里的山东不是今天的山东,而是“大山东”,即殽山函谷关以东。也就是说,刘秀已经掌控了除陇(隗嚣)和蜀(公孙述)之外的所有地方。从此以后,刘秀的任务就是“得陇望蜀”(这是成语大王刘秀创造的)。

现在大家天天说经济危机,都说冬天来了,钻进山洞了,冬天的尽头是春天,山洞的另一端是光明,但冬天有多久,山洞有多长,谁也说不清楚。也就是说,不论政治上的治乱还是经济上的起伏,都有一个探底的过程,这个过程,也是大动乱能量释放的过程。中国历史出现过N次这样的探底过程,虽然说起来是五千年的辉煌文明,但经常是“大不了从头再来”,做不到“可持续发展”。

秦末之乱,从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起义到公元前206年刘邦登基,前后三年,就算上刘邦上台以后还有战事(所谓平叛),总共十年动乱。十年把秦始皇政治上积累的动乱能量基本上释放完了,安定的能量集聚起来了,遂有天下大治。

新莽之末,从公元17年绿林起事到公元35年公孙述败亡,天下用兵几近二十年。随后有了一个半世纪的安定。(公元35年到公元189年董卓立汉献帝。)再往后又轮来了近百年的战乱(公元189年至公元280年孙吴灭亡)。

也就是说从秦始皇的短暂统一到司马炎的短暂统一,中国五百年间,大乱了三次,而且乱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从V到U,这个现象值得思考。这个时期出现了很多历史上著名的帝王将相,嬴政、刘邦、刘彻、刘秀、曹操……对于长治久安,他们都有强烈的愿意,但是这个问题他们都没有解决,以至于到后代,大家都以为治乱交替是不可避免的。

中国的政治制度(皇帝专制),中国文化意识形态(儒家),中国的宗教(泛神主义),中国的经济制度(农业小生产),每运行大概两百年左右,就能积累起大量的动乱能量和戾气,而且这种能量不能随时消解和释放,必积聚到一定程度然后爆发。

两百年左右回一次零,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刘秀在“山东悉平”之后,面临两个战略选择,一个是“置此两子于度外”(成语“置之度外”由此发明),动乱能量释放到一定程度,大家都没有继续打的资源和本钱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大家的战斗意志都衰减了。这样拖下去,一般来说不会是和平,而是小规模割据+不断的摩擦,有一点资源就耗散掉。这种现象在古代有,这一点我们在读到三国两晋南北朝的时候,感受会更直接。在现代国际关系中,这种情况也存在,大国之间的冷战,代理战争,特别一些贫穷国家的内战,始终集聚不起结束战争、一统天下的能量。这种持久战,对弱者应该说是相对有利的。胜利往往来自于最后一次的努力之中。

刘秀一定会参考他的老祖宗刘邦的经验,刘邦一统天下用的时间,刘秀已经用完了,如果下快棋,刘秀已经输了。刘秀不免有些懈怠,所以才有“置此两子于度外”的说法,想喘口气,歇一歇。这种职业疲倦感每个人都会遇到。

曾在电视上看过学者阎学通谈两岸问题,他有一个观点,统一与分裂,与经济文化交流程度有关,和历史文化以及国际法有关,和彼此的实力强弱有关。但是,抑制分裂最根本的力量是国家意志。不依不饶,死缠烂打,决不妥协,这是统一的最终依托。

从秦始皇开始,大一统帝国成了一种标准,是一种伟大帝王的成功的标准,大一统还是偏安一隅?这是这些帝王们必须向历史回答的问题。

刘秀感受到了这种历史责任,最后,统一的意志还是战胜了职业疲倦。

刘秀、隗嚣、公孙述的“三足鼎立”之所以没有形成,除了势力相对较强以外,最根本的是刘秀战斗意志比另外两个人更坚强。

“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遇更始政乱,复失天下,众庶引领,四方瓦解,嚣不及此时推危乘胜以争天命,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尊师章句,宾友处士,偃武息戈,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文王复出也!”隗嚣无他,战斗意志太薄弱了。没有拼命的精神,就给自己找借口,什么韬光养晦,什么培养软实力,最后还是相信丛林法则的刘秀获得了胜利。

治乱交替,大乱可以达到大治。但是,大乱也可能导致持续的中乱、小乱,治与乱都以一种社会能量存在,可以急速转换,也可以是慢慢地耗尽,再慢慢地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