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3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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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不知称王称帝者几何

淮阳王更始二年(公元24年)

春,正月,大司马秀以王郎新盛,乃北徇蓟。

申屠建、李松自长安迎更始迁都。二月,更始发洛阳。初,三辅豪桀假号诛莽者,人人皆望封侯。申屠建既斩王宪,又扬言:“三辅儿大黠,共杀其主。”吏民惶恐,属县屯聚;建等不能下。更始至长安,乃下诏大赦,非王莽子,他皆除其罪,于是三辅悉平。时长安唯未央宫被焚,其余宫室、供帐、仓库、官府皆按堵如故,市里不改于旧。更始居长乐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视。诸将后至者,更始问:“虏掠得几何?”左右侍官皆宫省久吏,惊愕相视。

回顾新莽之乱,起初不过赤眉、绿林两处星火,未能及时扑灭,遂成燎原之势。

中央权威丧失,社会就会失范。仅从秦末、新莽末以及后汉末三次天下大乱来看,都是乱民先起,然后豪强割据,最后再由强者统一恢复秩序。但是,这三次,一次比一次烂得厉害,一次比一次乱得或割据得时间长。秦末十几年,这一次到光武灭公孙述有三十多年,至于三国时代,混乱和割据了近百年,这里不知道有没有深层的原因。

不过这三次天下大乱,主流的社会思潮还是奔着统一和秩序。秦末大乱,刚开始有恢复六国的声音,后来就演变成楚汉二归一的局势,刘邦分封子侄,六国都姓刘了;这一次天下大乱,“恢复汉室”是各派势力都拥护的口号,“一个汉室”有共识,差别在于“各自表达”;到了黄巾大乱以后,“恢复汉室”虽然有人喊,但响应者藐藐,割据时代最有实力的曹操,在“汉室”前面加了个“曹魏特色”,汉室之不可恢复也,天下皆知。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大概是看到了新莽更始之际,称王称帝者太多,所以才采取一边剪灭群雄一边以待天命的战略。

当时国中有三类武装:一是农民起义军,一是贵族地主武装,一是新朝各地的官吏就地拥兵自立或拥兵自卫,等待中央权威确立后招安自己。王莽活着,前两股势力还有协作可能;王莽一死,挑战赛变成了淘汰赛。更始帝刘玄没有看清楚其中的关节窍门,以为“先入长安为皇上”,没在剪灭群雄上花心思,结果易王莽而成各派势力的靶子。

刘玄所部先进长安,本来可以尽占天时地利,倘若这时能够政治、军事两手都硬,学习高祖好榜样,约法三章,安定关中民心,然后以王攘夷,各个击破诸侯势力,天下就此荡平不为难事。西北隗嚣主动来效,足见天下期待真命天子已久矣。

曹操曾自谓:没有我阿瞒在,天下称帝者不知几何。以新莽崩盘后的历史经验看,确实如此:

更始元年(公元23年)二月,刘玄称帝;

同年八月,前汉宗室钟武侯刘望在汝南称帝,王莽大将严尤、陈茂被汉军击溃后归附,十月即被诛灭;

同年十二月,河北卜者王郎,自称汉成帝之子刘子舆,被宗室刘林和大豪李育等立为汉帝,都邯郸。刘林和李育看来在河北很有势力,刘秀刚到河北发展,被挤对得饥寒交迫恓惶可怜;

建武元年(公元25年)春,方望(曾为隗嚣军师,隗嚣欲附刘玄,方望不愿意,劝隗无果)趁乱立前定安公刘婴为天子,刘婴即孺子婴,被王莽圈养不识六畜,如何做得了皇帝,后来他们君臣俱被刘玄杀掉了;

同年四月,割据在四川的公孙述称帝,号成家,改元龙兴。他待的地方好,小皇帝的位子也坐得最久;

同年六月,赤眉军立刘盆子为帝,自号建世元年;

不知与刘盆子孰前孰后,刘秀在鄗南即帝位,号光武,改元建武;

建武元年十一月,宗室刘永在睢阳自称天子;

建武三年,新莽故吏许昌人李宪自立为天子;

此外还有一位冒充刘姓的卢芳,被匈奴单于立了汉帝。

数年之间,至少有十人称帝,至于其他割据者,数不胜数。

更始元年九月,王莽败死,更始二年二月,更始帝刘玄方才从洛阳迁至长安。

更始在洛阳时,就派遣使者招抚各路豪杰,当时除更始所率绿林(新市、平林、舂陵)之外,动乱之地,一为山东,一为河北,山东赤眉军一股独大,但是愿意接受刘玄的招抚,赤眉军首领樊崇,留下大部队,只带二十余将领到洛阳请降称臣;河北局面混乱,前汉宗室、王莽旧吏、起义农民相互割据,刘林、李育拥卜者王郎(自称成帝子刘子舆)为帝,建都邯郸,颇具规模,“分遣将帅徇下幽、冀,移檄州郡,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望风响应”。可见其势力最大。“诸贼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各领部曲,众合数百万人,所在寇掠。”

刘玄在进入长安之前,已知不定河北,天下难安,所以欲派大将平定河北,时为司隶校尉的刘秀福至心灵,主动请缨,并交好刘玄身边的人为己游说,终于获准“持节北渡河,镇慰州郡”。这在更始刘玄是放虎归山,在刘秀则是鸟离樊笼,不过,以河北形势之恶劣,刘秀跑到河北也不是什么美差。世事即是如此,帝王功业终非可以幸致,更始大摇大摆西入长安而取灭亡,刘秀艰苦百战北徇河北而奠大功,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成功——当然,历经风雨直至淹死也见不着彩虹,那也是常事。

刘玄西入长安,“居长乐宫,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视。”望之仍不似人君,这也罢了,“诸将后至者,更始问:‘虏掠得几何?’”哈哈,本色不变!

更始皇帝刘玄有此一问,可见其还没有从革命党转变为执政党。

做一个开国皇帝准备不足,做一个喝酒泡妞的皇帝不用准备。刘玄进入长安以后,关东军事委之于朱鲔、李轶,关中保卫委之于王匡、张卬,政务委之于新任老丈人赵萌,然后“日夜饮宴后庭”,太平天子俨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