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3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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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刘骜之死:领袖要有担当

孝成皇帝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

二月,壬子,丞相方进薨。时荧惑守心,丞相府议曹平陵李寻奏记方进,言:“灾变迫切,大责日加,安得保斥逐之戮!阖府三百余人,唯君侯择其中,与尽节转凶。”方进忧之,不知所出。会郎贲丽善为星,言大臣宜当之。上乃召见方进。还归,未及引决,上遂赐册,责让以政事不治,灾害并臻,百姓穷困,曰:“欲退君位,尚未忍,使尚书令赐君上尊酒十石,养牛一,君审处焉!”方进即日自杀。上秘之,遣九卿策赠印绶,赐乘舆秘器、少府供张,柱槛皆衣素。天子亲临吊者数至,礼赐异于他相故事。

臣光曰:晏婴有言:“天命不慆(tāo),不贰其命。”祸福之至,安可移乎!昔楚昭王、宋景公不忍移灾于卿佐,曰:“移腹心之疾,寘诸股肱,何益也!”藉其灾可移,仁君犹不肯为,况不可乎!使方进罪不至死而诛之,以当大变,是诬天也;方进有罪当刑,隐其诛而厚其葬,是诬人也;孝成欲诬天、人而卒无所益,可谓不知命矣。

前面说过,利用天象灾难批评皇上,是一种有中国特色的批评方式。所谓百炼成钢,百死成精,皇帝们在与批评家的斗争中,逐步学会了反戈一击,而且绝对狠。

这一年,星空出现了“荧惑守心”的现象,和皇帝亲近的天文学家的解读是:这是老天爷对大臣不尽忠职守有意见了。“政事不治,灾害并臻,百姓穷困”……谁之过?以丞相为首的经营班子。

呵呵,我发现,在汉代,要进行政治迫害非常容易,大家夜观星象就会随时找到机会。那个时候,没有现代城市的红尘万丈,一入夜,星河灿烂,大家仰望星空,一边矫治颈椎病,一边琢磨谁是我的政敌谁是我的盟友这个做官的首要问题。中国古代天文学很发达,但是,政治天文学更发达。

皇帝拥有了天象的解释权,想利用天象约束皇帝的儒臣们就会有被请君入瓮的深刻悲哀。丞相方进先生一看皇帝的牌点大,于是自杀了。

皇帝和大臣作批评与自我批评,是不对称的。大臣批评皇帝,皇帝可以觍着脸,支支吾吾混过去;而皇帝要是批评大臣,措辞如果是“政事不治,灾害并臻,百姓穷困”,大臣是没法觍着脸继续混的,只有寻死了。

丞相方进自杀了,成帝刘骜内心又有些不忍,要不说这个皇帝禀性较弱呢。他用乾坤大挪移把射向自己的导弹转移到丞相脑袋上,还是有些内疚神明,于是给方进大办丧事,大加赏赐。

司马光哥哥一直潜水,好久没有冒泡了,他这次忍不住浮出水面,对刘骜展开了批评。

司马光作为宋代人,对儒家的父子君臣三纲五常已经有了与时俱进的理解,臣子对皇帝要扒心扒肺,毫无保留地忠诚;反过来,皇帝也要厚道一点,不能擅自使用乾坤挪移大法这样下三烂的功夫。

司马光痛心疾首地说:皇帝是心腹,大臣是手脚,把心脏病转移成股骨头坏死有什么好处呢?君臣是一体的呀。乾坤大挪移如果有效,那仁君也是不屑去做的;如果无效,那是傻子都不会干啊。成帝刘骜让丞相方进承担上天责罚,这是欺天。因为按照董先师的理论,上天主要是责罚皇帝的。方进如果真是该承担责罚,那刘骜的一番做作就是欺世人。刘骜同学既欺上天又欺世人,绝对是毁人伤己,超级傻鸟是也。

司马光义正词严,锐圆绝对要赞一个。赞完之后,我站在刘骜的立场上琢磨了一会儿,发觉成帝也不是不知利害好歹,皇帝刘骜和丞相方进之间,如果没有“荧惑守心”这些无聊的说法,刘骜的逻辑其实很好理解:先委过于下,借部下人头安抚人心,然后对做了祭品的倒霉蛋再私下补偿一下,这不是好多领导同志用的招吗?曹操同志不是借过王垕的头吗?

司马光对韦小宝说:“你不能撒石灰、使暗绊,这不是大侠所为。”

韦小宝立马回道:“老子本来就不是大侠,老子是绝对纯正的小流氓,你丫不知道啊?”

皇帝权力人格是流氓人格,仁君云云,皇帝内心是不当真的。

同样的招,曹操使得有劲道,有效果,刘骜用得太肤浅,太露白,效果与目的恰好相反。

这一年,刘骜驾崩。刘骜在死前对丞相方进的伤害,要说起来,问题不在该不该用损招,而是该不该出招。根据《汉书》的记载(《资治通鉴》在这段也基本取材于《汉书》),刘骜是一贯反王的,如果他真的是这样,不是班固意淫,因为王家有老妈罩着他制约不了,合理的逻辑是,他会培植能与王家对峙的力量。大司马不受控,皇帝应该珍惜和使用丞相为首的官僚团队。贾宝玉不能左右王夫人,那他也不会对晴雯施加迫害。刘骜政治上很晕应该是无疑的。

领袖要培植自己的力量,一定要有担待,肩膀要够硬,能在必要的时候替下属扛事。能对部属担待,才会受到他们的爱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