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3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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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快乐的废物

孝成皇帝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

丙戌,帝崩于未央宫。

帝素强无疾病。是时,楚思王衍、梁王立来朝,明旦,当辞去,上宿,供张白虎殿;又欲拜左将军孔光为丞相,已刻侯印,书赞。昏夜,平善,乡晨,傅绔袜欲起,因失衣,不能言,昼漏上十刻而崩,民间喧哗,咸归罪赵昭仪。皇太后诏大司马莽杂与御史、丞相、廷尉治,问皇帝起居发病状;赵昭仪自杀。

班彪赞曰:臣姑充后宫为婕妤,父子、昆弟侍帷幄,数为臣言:“成帝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临朝渊嘿,尊严若神,可谓有穆穆天子之容者矣。博览古今,容受直辞,公卿奏议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然湛乎酒色,赵氏乱内,外家擅朝,言之可为于邑!”建始以来,王氏始执国命,哀、平短祚,莽遂篡位,盖其威福所由来者渐矣!

是日,孔光于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绶。

富平侯张放闻帝崩,思慕哭泣而死。

荀悦论曰:放非不爱上,忠不存焉。故爱而不忠,仁之贼也!

皇太后诏南、北郊长安如故。

刘骜“翘”在宫闱,这是艳情小说的绝好题材。

皇上驾崩后,长安有一种说法不胫而走,我们敬爱的皇帝是在赵昭仪的温柔乡精尽而亡的。

这种说法,很符合民间对皇帝生活的想象。

如果我们非要揣着“政治阴谋”的心理去看这件事,我们就会发现,成帝刘骜的突然死亡,最大的受害者是赵氏姐妹以及她们这一支外戚力量;王太后及王家的势力(以王莽领衔)似乎弊大于利,甚至是有弊无利:一是王太后要升格太皇太后,离皇帝距离远了;二是王莽是时应该并无篡夺之心,暗弱的成帝在,大司马权力不受制约;细看下来,最受益的应该是傅、丁外戚集团。

谱系是这样的:成帝刘骜的父亲元帝刘奭有三个儿子,王皇后(王政君)生的儿子刘骜做了皇帝,傅昭仪生的儿子刘康封了定陶共王,刘康的儿子、第二代定陶共王刘欣继刘骜做了皇帝,也就是汉哀帝,他母亲一族姓丁。刘奭的另一个女人冯昭仪生了中山王刘兴。

在成帝阳朔元年(公元前24年,距成帝死亡还有十七年),当时有记载“时上无继嗣,体常不平”。刘骜曾有选择弟弟刘康做继承人的想法,这一举动有损王家的利益,当时的大司马,也是王家首位大司马王凤极力阻挠,并且成功。

后来刘骜一直没有生出儿子,刘骜于是在第二代定陶共王,也是自己的侄子刘欣和另一位弟弟中山王刘兴之间做了选择,侄子刘欣胜出。

对王氏集团的核心人物王太后王政君来说,刘欣是孙辈,刘兴是子辈,比照晚清慈禧立光绪的心理,王政君以及王氏是希望立刘兴的,王政君是刘兴的嫡母,刘兴做皇帝,王太后还是王太后,不是太皇太后,从法理上更方便听政。

这种关系,刘骜应该是清楚的。刘骜一直决意于定陶共王刘康父子,这里面除了感情亲近以外,是不是还有政治上抑王的考虑,我们只能猜测而已。

小定陶共王刘欣即位后,信赖亲祖母傅家和母亲丁家的力量,向王家夺权,并似乎取得了成效。但王家树大根深,最终还是牢牢控制了权柄,其间的力量消长,机缘命数,确实让后人颇多感叹。

史书前面说,年轻的刘骜“体常不平”,已经预备接班人,过了十七年,又说“帝素强无疾病”,前后矛盾。盖皇帝身体的好坏与政治斗争的需要有关,史家前后可能都是根据当时的主流说法予以记载,自相矛盾而不自知,或自知而不愿作解释矣。史笔的倾向性很明显,皇帝不管智或愚,在反对王家势力这个问题上,前后是一致的。因为王莽篡汉是正统史家最大的心痛,反王是政治正确,汉家皇帝的基本立场必须是反王的,这是最大的政治需要。

粉碎“四人帮”以后,华国锋在党内讲话中,多次提到毛泽东对“四人帮”的批评,甚至“四人帮”这个组合名称都是钦定的。到邓小平时代,批评华国锋“两个凡是”,但华国锋引用的毛泽东对“四人帮”的批评,邓小平时代依然照常引用。因为不管谁要否定“四人帮”,一定都要借毛泽东的力量。凡是毛主席批评“四人帮”的言论,大家都坚定不移地引用,这样才能收一石二鸟之效:毛主席都批评“四人帮”了,他老人家的错误就和“四人帮”的罪行区别开了;毛主席批评“四人帮”了,“四人帮”政治反动就更确凿了。

史书这样写,择清了刘骜和王莽“合谋”篡汉的嫌疑。

班固的父亲班彪曾经回忆说:“成帝善修容仪,升车正立,不内顾,不疾言,不亲指,临朝渊嘿,尊严若神,可谓有穆穆天子之容者矣。博览古今,容受直辞,公卿称职,奏议可述。遭世承平,上下和睦。然湛乎酒色,赵氏乱内,外家擅朝,言之可为於邑!”以此观之,成帝刘骜先生文质彬彬,贵族风度俨然,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和《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有些仿佛,人是个好人,只不过是个废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