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献皇帝建安五年(公元200年)
春,正月,董承谋泄;壬子,曹操杀承及王服、种辑,皆夷三族。
操欲自讨刘备,诸将皆曰:“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方来而弃之东,绍乘人后,若何?”操曰:“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郭嘉曰:“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之,必败。”操师遂东。
冀州别驾田丰说袁绍曰:“曹操与刘备连兵,未可卒解。公举军而袭其后,可一往而定。”绍辞以子疾,未得行。丰举杖击地曰:“嗟乎!遭难遇之时,而以婴儿病失其会,惜哉,事去矣!”
史书上讲袁绍对沮授、田丰的计策皆“不从”,专听于郭图、淳于琼,其实未必。
袁绍憷于决战,沮授田丰的策略中含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意思,所以袁绍在黎阳屯兵,并不急进。郭图的话,多为离间之语,并没有提出与沮授大相径庭的计策。袁绍不存在就此弃彼的选择。
袁绍屯兵黎阳,曹操屯兵官渡,对峙局面形成。但曹操这期间还抽空办了两件事,一是接受了张绣的投降[建安四年(公元199年)],另外就是收拾叛逃的刘备。
刘备离开许都的时间在董承衣带诏事件之前,当时袁术要北依袁谭,于是曹操派刘备、朱灵拦截袁术,董昭、郭嘉、程昱都急劝曹操不要让刘备离开,但已经晚了,曹操为此很懊悔。刘备果然杀了曹操委任的徐州刺史,派人和袁绍联络。刘备的反叛,给战局添加了变数。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春,董承“衣带诏”事件泄露,曹操为此在许都大开杀戒,数位参与者惨遭灭族。“衣带诏”事件,《后汉书·董卓传》正面写道:“帝忌操专逼,乃密诏董承,使结天下义士共诛之。”《三国志·先主(刘备)传》说是“董承辞受帝衣带中密诏”,《三国志·武帝(曹操)纪》中干脆只说“董承等谋泄”,连“衣带诏”三个字都和谐掉了,《资治通鉴》没有采信《后汉书》的说法,采信了“董承自称”的说法。《三国演义》当然正面描写了这件事,且写得悲壮婉约。
如果按《三国演义》的描述,十几岁的献帝和董承的做法确实有些儿戏了,《三国演义》里把西凉马腾也划拉进来,还借他的话说:“若得十人,大事谐矣。”董承也对刘备说:“尚容再请三人,共聚十义,以图国贼。”此何等事,还要非凑成“十义”才能开练?董承身为外戚,且从长安起一直护卫献帝,到许都后被边缘化,对曹操不满这是确凿无疑的。他要颠覆曹操,眼下最大的可能性是和袁绍勾兑,岂是暗中勾结一些手无寸铁的失意官僚就能办成?衣带诏(在《三国演义》此诏更是献帝血书而成)多半是董承伪造以眩人耳目,即使是献帝写的,也多为董承强迫。如果董承是汉室忠臣,以当时的情势,为了保全献帝,在政变完成之前,最好不要让他知道和参与。董承拿着献帝的血诏漫无目的地纠集人马,这与公开出卖献帝有什么区别?
董承的“衣带诏”是儿戏一场,这么干不智且无效,但是这个招数袁绍可以用,如果脑子没有进水,可以借用这件事的传播效应,或者干脆自己伪造一个献帝的密诏,比陈琳的檄文效果肯定要好。
曹操粉碎了董承的政变阴谋,平息了“衣带诏”风波,决定兵指东南方向的徐州,先收拾刘备。
曹营内部的反对声一片:“和我们争夺天下立见高下的是袁绍,现在袁绍大兵压境,主公却要转身攻击刘备,袁绍从背后掩杀过来,我们如何是好?”
郭嘉的判断是,袁绍“性迟多疑,来必不速”。——没说不来,只是来得慢。
曹操要判断的是:即使袁绍响应刘备,自己在北方的将士能抵抗多长时间。只要这个时间长于这边消灭刘备的时间,曹操就决心以狮搏兔,把刘备这个后方的隐患消除。与袁绍是持久战,与刘备是速决战,让刘备慢慢坐大,曹操是绝对不允许的。
曹操见机而动,对稍纵即逝的战机把握得既快又准,而曹操的军队这些年东进西突,一直没闲着,机动能力显然强过袁绍的部队。“袁强曹弱”这是大家的表面印象,袁绍有大企业病,决策慢、行动慢,得一个“慢”字;曹操则相反,当机立断,行动迅速,得一个“快”字,结果就是大鱼吃了小鱼,快鱼吃了慢鱼。
消息传来,田丰建议袁绍“举军而袭其后,可一往而定”。袁绍这时候有个小儿子正患H1N1,心烦意乱着急上火着呢:“我现在自个儿死的心都有了,哪顾上追杀什么曹操啊!”田丰气急败坏:“这个时候了,为了一个小孩的病而丧失如此千载难逢的战机,唉,老子也有自个儿死的心了!”
袁绍为小儿子生病贻误重大战机,这事让后世耻笑了N年。
不过也有为袁绍辩解的,现代史家吕思勉在《秦汉史》里这么说:“……此附会之辞。夫搏有轻进逐利,有持重后进,许下距河北远,多谴兵则行迟,势不相及,少谴兵则徒招挫折,无益于事,此绍之所以不肯轻进,操亦度其如此,故敢自将而东,非真能决其见事之迟也。”
背后偷袭,使敌首尾不能相顾,此乃军事常识,兵家所尽知也,一般而论,袁绍因儿子生病遂放弃此良机,确实匪夷所思。曹操后来远征乌桓的时候,刘备也向刘表建议,从背后袭击曹操,刘表的儿子倒没有生病,不过也没有采取行动。
曹操、刘备都习惯打运动战,都是“中国移动”。袁绍攻打公孙瓒这样躲进高楼成一统的不移动的对手,还有办法;对“中国移动”,他从心里很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