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这样读资治通鉴(第6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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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再说庾亮和王导

显宗成皇帝咸康四年(公元338年)

乙未,以司徒导为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郗鉴为太尉,庾亮为司空。六月,以导为丞相,罢司徒官以并丞相府。导性宽厚,委任诸将赵胤、贾宁等,多不奉法,大臣患之。庾亮与郗鉴笺曰:“主上自八九岁以及成人,入则在宫人之手,出则唯武官、小人,读书无从受音句,顾问未尝遇君子。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不可,况欲愚其主哉!人主春秋既盛,宜复子明辟。不稽首归政,甫居师傅之尊,多养无赖之士;公与下官并荷托付之重,大奸不扫,何以见先帝于地下乎!”欲共起兵废导,鉴不听。

关于晋室的政局,史书的报道量比较大,也比较细。

公元338年,皇帝司马衍十七岁了,苏峻之乱过去也十年了,我们翻了几页书,十年光景一下子就过去。这时对晋室朝廷来说,内外环境都缓和了很多,慕容皝与石虎夹击段辽,石虎翻脸攻击慕容皝,对东晋似乎是战略机会,但南边一直没有恢复的准备,不是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嘛,所以没准备的晋室朝廷等于没有这些机会,江东的君臣也早就无所谓了。

这一年,李寿颠覆了李期的成国,改国号为汉,变成了李汉政权。李寿的左右有的劝他承认建康,也有的劝他登基,最后李寿很公平地说,咱请神仙代理卜一卦吧。算卦的说,您可以做数年天子。算得真准!李寿君臣的对话很经典。赞成的说:“一日尚足,况数年乎!”反对的说:“数年天子,孰与百世诸侯?”李寿回答最精彩:“朝闻道,夕死可矣。”

李寿任命自己做皇帝。

这边司马衍任命王导做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并加任丞相。魏晋期间,丞相和司徒的工作内容差不多,但地位有不少差别,再弄个什么加九赐,地位就直逼皇帝了。另外任命郗鉴为太尉,庾亮为司空。十七岁的皇帝这时还不能主导朝政,这种任命和安排,是朝廷政治势力平衡的结果。

王导是士族代表、开国元老,平苏峻后,王导阻止了迁都的动议,安抚政局,等于老革命再立新功劳,威望又达到了高峰。他的主要反对派,一个是卞壸,在苏峻之乱中死了,另一个就是陶侃,也死了,最主要的是庾亮,但庾亮因为招致苏峻之乱风头气势都挫伤不少。

认资格的官场最后就是谁的命长谁有后劲,狭路相逢勇者胜,勇者相逢智者胜,智者相逢命长的胜。庾亮在外交内政诸多方面与王导政见不合,且有谁主朝政的重大利益冲突,所以一直想办掉王导。

郗鉴的身份,有学者称之为“流民帅”,那些在动乱岁月组织流民的地方官、官宦子弟或平民,如荀晞、祖逖、苏峻、祖约、刘遐等,皆可称为流民帅,安元鼎(北京一家收容上访群众的保安公司)的老总在那个时代,也差不多能“帅”一下。郗鉴是郗虑的玄孙,当年曹操出任丞相,拉郗虑任御史大夫,处理完伏后案脏手后,老郗就不见了。

王导为了培植自己的人脉关系,巩固权力基础,经常是良莠不分,所以搞得朝廷有些乌烟瘴气,庾亮认为必须除掉王导,才能整肃政纪,扭转颓风。但是他单独的力量办不了这事儿,他给郗鉴写了一张便条,这样关系重大的事情不能面商,非要留字迹吗?庾亮讲得很生猛:“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不可,况欲愚其主哉!”

郗鉴拒绝了庾亮的合作请求。从公讲,郗鉴不想再发生内斗;从私讲,郗鉴和王家关系不错,《世说新语》里有郗公到王家相女婿的故事,“东床坦腹王右军”的典故就出在这里。

后来庾亮又大声主张“开复中原”,北伐固其志也,但有时主战或主和往往又和内政密切相关。庾亮不排除有寒碜王导的用意,你们这帮朝中大佬,难道不知道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吗?

不知当时是什么情况,在南宋以后,凡丧失国土不思振作恢复者,都是最大的政治错误。

凡读历史,常有这样的情况,看到古人不做应该做的事就替他们着急,替有见识的古人抱不平。即在今天,也是一样,但是一旦真的置身其中,可能就没有那么简单了。首先,对错认定永远搞不过利弊取舍;其次,即使正确的事情如果要件不具备做不下去,或者做法有问题,随时可以变成灾难。历史上这样的公案太多了,越往后代,当初没有做的那些改革、主张到底是对是错,已经没有实践这个标准衡量了。当时的各种条件、环境甚至气氛都没法还原了,所以就有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2011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年,我们已经开始看到各种各样的、各取所需的纪念和反思。

从公元316年元帝登基起到公元339年王导去世,自元帝、明帝,从刘隗、刁协到庾亮、卞壸等都似乎在前赴后继地和王导斗争,这种斗争不是刺刀见红的,王导的性格和政治手腕都让这种斗争控制在不了了之的状态,反正有一部分人一定是这样评价的:凡是王导意见占主导地位,就相对安定;凡是反对他的意见占主导地位,就会有武装叛乱。

如果说晋室一定会完蛋,它已经病入膏肓,那么是王导这样让它慢慢安乐死更好,还是庾亮这样让它差点死在手术台上更好?如果庾亮等的主张得以彻底实现,晋帝国是不是真有雄起的那一天?我们或者不用等到大唐(且以唐为标准)崛起的那一天。

对于一个死去的人来说,怎么治才更好已经很难讨论清楚了,联想到当下,就目前的政治体制改革来说,有没有必要改还存在争议,就是说这个人有没有病还存在争议,怎么开药方,吃什么药就更是七嘴八舌无定论了。

不管怎么争议,庾亮这种从肉体上铲除政见不同者的做法是必须谴责的,即使在当时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做,如果他在今天的话就更不可以了。国家方向确定下来,具体的政策,各种利益的博弈最好是放在议院里争议,吵犹不及打架也可以,议员打架,老百姓肯定安逸,国家亦可长治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