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宗成皇帝咸和三年(公元328年)
峻兵入台城,司徒导谓侍中褚翜(shà)曰:“至尊当御正殿,君可启令速出。”翜即入上阁,躬自抱帝登太极前殿;导及光禄大夫陆晔、荀崧、尚书张闿共登御床,拥卫帝。以刘超为右卫将军,使与钟雅、褚翜侍立左右,太常孔愉朝服守宗庙。时百官奔散,殿省萧然。峻兵既入,叱褚翜令下,翜正立不动,呵之曰:“苏冠军来觐至尊,军人岂得侵逼!”由是峻兵不敢上殿,突入后宫,宫人及太后左右侍人皆见掠夺。峻兵驱役百官,光禄勋王彬等皆被捶挞,令负担登蒋山。裸剥士女,皆以坏席苫草自鄣,无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号之声,震动内外。
咸和三年春,苏峻攻入建康。
庾亮跑到江州(驻浔阳,今江西九江)投奔温峤;王导和各方关系都不错,黑白通吃,所以他留守都城,周旋是他的特长也是他的生活方式;卞壸带领两个儿子和叛军战死,这叫“一门忠烈”;尚书左丞孔坦预见到穿着军装被杀的几率很高,于是脱掉戎装,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乱兵入城,王导和几个朝臣保护着小皇帝坐在金銮殿上,像右将军刘超,已经是第二次在乱军中保护皇上了,那个象征皇帝指挥枪的驺虞幡在王敦之乱中还用过一次,但是不管什么用,这次又拿出来了,苏峻集结的人马更不认识这个玩意儿了。朝廷只能赌乱军还有最后一丝底线,那就是不杀皇上,何况皇上还是个孩子。
朝廷控制不了苏峻,苏峻也未必能控制得了部曲,乱军给了皇上个面子,但对达官贵人就不好意思了,抢掠一番是必需的。官家积攒的民脂民膏,“布二十万匹,金银五千斤,钱亿万,绢数万匹,他物称是”,苏峻道声不好意思,笑纳了。
苏峻开始试图主政,他也不完全是个武夫,他把王导的名字排在自己前面,把庾亮得罪过的宗室如弋阳王司马羕也请出来,自合伙人祖约以下,一律封官加爵,大家继续团结在小皇帝这个小核心周围,一个朝廷的场面也就撑起来了。
庾亮跑到江州,宣庾太后诏,以温峤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又加徐州刺史郗鉴司空。
庾亮和温峤决定组织联军平叛,两人互推为盟主,经温峤从弟温充提醒(很可能是温峤的意见),他们俩最后一致同意推举征西将军、时任荆州刺史陶侃担纲盟主。陶侃当年随刘弘经营江淮防务,平灭张昌,司马睿能够立足江左,陶侃实有奠基之功。
不管庾亮前期多么不谙世故胡乱作为,但庾亮有一个好处,就是做事还算秉持公道,没有像过去我们看到的那些外戚国舅爷,唯以专权为能。庾亮尊重王导,推重温峤,团结了郗鉴等共患危难,共度时艰,庾亮此后主动放弃外戚的所谓“皇权代理人”身份,把主导权实际上交给了温峤,这在过去叫“忠公体国”,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
平息苏峻之乱,是在温峤的主持下完成的。
温峤,字太真,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祁县、太谷、平遥地处晋中盆地,是俺老家山西比较富庶的地方,也是山西票号的发源地。
温峤的姨母是刘琨的妻子,刘琨当时在险恶复杂的情况下与匈奴人、羯人角逐,与鲜卑人周旋,温峤在刘琨帐下为谋主,刘琨见北方大势已去,决定安排温峤到南方。他对温峤说:“今晋祚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河朔,使卿延誉江南,子其行乎?”
刘琨这叫爱国不忘给自家人布局。
年仅三十岁的温峤来到建康,和王导、周顗、谢鲲、庾亮、桓彝等一众名流相处甚洽。司马睿对温峤也很器重,安排他到东宫任太子中庶子,和庾亮等年轻干部形成同气相求的“太子党”。
温峤做事要比庾亮稳当很多,推举陶侃做盟主锐圆以为是他的主意,没有荆州军团的参与,温峤自度是打不过苏峻的。
陶侃“因不以顾命为恨”,顾命大臣有时是皇帝临死前指定,有时是皇帝死后由主政的大臣挑选若干重臣组成,是一种荣誉。庾亮没有把陶侃安排到顾命大臣名单里,陶侃感觉这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儿,所以陶侃对温峤和庾亮的推举,还有些拿捏摆谱。在温峤的多次劝说下,后来虽然答应了,但派兵的时候又扭扭捏捏,欲进还退,又是温峤不厌其烦,多次写信劝说,恰好苏峻又杀了陶侃的儿子陶瞻,这才终于让老陶下决心披起战袍,兼道而行。后来这老头还是一直别扭,加上久战无功,联军随时有崩溃的可能,全赖温峤顾全大局,一力维持,这才终于平了苏峻。
当温峤把各方力量集合在一起,舟师直指石头,苏峻登烽火楼,望见士众之盛,面有惧色,谓左右曰:“吾本知温峤能得众也。”
在中国官场,善于团结,善于协调,这是第一能耐,温峤有这个能耐。
苏峻是在醉酒之后马失前蹄,为对方所乘。
前赵的刘曜也是如此,也是醉酒,从马上摔下为石勒所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