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伦理学与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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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幸福:善待自己的普遍原则(5)

当然,这种不同很重要,它与幸福有必然的联系。天资、聪明、智慧与一个人的幸福似乎成反比关系:越聪明便越痛苦,因而有所谓“智慧的痛苦”。这就是说,智慧和幸福有一种负相关的联系:你越有才、越聪明、越有创造性,那么,你这个人可能就越痛苦和不幸。很多学者对这一点有论述,奥斯洛夫,俄国沙俄时代的剧作家,他写的一个剧本的名字就叫做《智慧的痛苦》。为什么越是有智慧的人就越容易痛苦而得不到幸福呢?这是因为,有智慧的人的追求太高,他的理想、目标太远大,难以实现,而难以实现就意味着痛苦和不幸。因为痛苦和不幸不就是你的重大的需要、欲望得不到满足的心理体验吗?庸才为什么看起来好像是没有这种痛苦?不就是因为他没有这样高远难达的理想吗?

所以,才智和知识往往招致痛苦和不幸,只是因为,才智越高、知识越多,欲望往往便越高越多,因而痛苦和不幸往往便越高越多。但是,另一方面,才智越高、知识越多,欲望往往便越高越多,因而快乐和幸福往往也越高越多。

因为能者固然有较多的痛苦和不幸,但能者所能够得到的幸福,却是那些无能者所得不到的。普希金“树起了比青铜更长久的纪念碑”的那份幸福,我老爹肯定是体验不到的。就是我现在着书立说的幸福,我老爹也体验不到。所以,不能只看到智慧的痛苦的一面,还要看到智慧的幸福的一面。智慧的人才可能得到那种光彩四射的、远远高于动物的那种真正的令人向往的幸福。相反,目不识丁的人再高兴,他的幸福其实是何等的低级可怜!他们的幸福,真正想来,和猪吃饱了后晒太阳的那种幸福差不多。

因此,说才智越多便越痛苦是片面的;全面地看,才智是苦乐祸福的共同源泉。不过,才智之为苦乐祸福的共同源泉,仅仅是才智与苦乐祸福的多种联系之一。才智与苦乐祸福还具有其他联系,特别是才智与幸福实现的联系:

才智是幸福实现的必要条件,但不是充分条件。虽然人人都有才,但你追求什么样的幸福,这个幸福的类型一定要和你所具有的“才”或天资的类型相符,你才能够实现你所追求的幸福。天资之为幸福实现的必要条件,不仅在于天资之类型,而且在于同一种类型的天资之高低。因为一个人的天资的程度有多高,便可能取得多高程度的成就,便可能实现多高程度的幸福:他所能实现的幸福的高低程度是被他的天资的高低程度决定的。一个人有诗才,便可以成为诗人而实现诗人之幸福。但是,他能否成为大诗人而实现成为大诗人之幸福,则取决于他的诗才的高低。如果他的诗才极高,是天才,那么,他便可能成为大诗人。如果他的诗才平平,那么,无论如何,他都成不了大诗人而只能成为末流诗人。

然而,你知道自己有什么“才”,其实是很难的。“自有天才自不知”啊!所以,王国维认为,一个人要想成就一番事业,大概须经过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就是人生道路和幸福的选择,他借用“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的词句来表达;第二阶段是奋斗,他借用“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词句来表达;第三阶段是成功,他借用“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词句来表达。知道自己的才或天资,从而量体裁衣,确定自己的人生目标和幸福,乃是人生三阶段之一,足见其重要和艰难。这就是为什么,古希腊神庙横匾上写的就是:“认识你自己”!

总而言之,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说:只有具有某种才或天资,才能实现某种幸福,天资乃是幸福实现的必要条件、必要因素,二者成正相关变化:就所实现的幸福的大小来说,所具有的天资越低下,所能实现的幸福的便越渺小,所具有的天资越高厚,所能实现的幸福便越伟大;就幸福实现的难易来说,所具有的天资越低下,所追求的幸福便越难于实现;所具有的天资越高厚,所追求的幸福便越容易实现。这就是才、天资与幸福实现的内在联系,这就是幸福实现的天资律。

那么,一个人如果有了“才”,具备了幸福的天资要素,是否就能实现幸福呢?那还不行,还必须有“力”。所谓“力”,就是努力。王安石有一篇短文,叫做《伤仲永》。仲永三岁就会做诗,和成年人做得一样好,可谓有巨大的诗才。

但是,仲永到了十六七岁的时候,王安石又路过他们家,发现仲永已经“泯然众人矣”,和平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了。为什么呢?一问才知道,他没有努力。他父亲没有尽量地培养他,而是把他当成了摇钱树,到处去招摇,给人家做诗,混两个钱花。他没有这个“力”,所以最终没有成功,没有成为诗人,得到诗人的幸福。

确实,只有有了“力”这个东西才能得到幸福。因为“才”是一种潜在的东西,是一种潜在的创造性,它只有经过“力”,也就是经过努力,方能由潜在的创造性变成实在的创造性,方能够变成才能。否则,即便有巨大的“才”,有无与伦比的天才,如果没有“力”,那么你这巨大的天才就仅仅是“潜在”的,那么你的才能就是零,你就只能空有一个天才的脑袋。

“力”是“才”由潜在的创造性变成实在的创造性的决定性的因素。因此,我们说“勤能补拙”。比如说,贾旗的“才”是100,王海明的“才”是50。但是,我们俩的努力、力不一样。贾旗的“力”是50,而我王海明的“力”是100。那么,结果我们俩的才能是一样的。但是,才或天资是不一样的,他的天资高于我一倍,而我的努力高于他一倍,结果我们俩最后有同样的才能。这就叫“勤能补拙”,我的“勤”补了我的“拙”,不过,“勤能补拙”这个道理往往被人夸大,以为“天才在于勤奋”。其实,天才属于天资或才的范畴,因而“天才的实现”才在于勤奋,而“天才”并不在于勤奋,一个人有没有天才,和勤奋毫无关系。

你仔细地想一想,“勤奋”不但不可能创造才或天资、天才,甚至也不能够创造“才能”。因为“才能”是“才”或天资的实现,因而你有什么样的天资,就决定了你的“才能”的限度。你要是具有一流诗人的天资,那么,经过努力你可以成为一流的诗人。你要是只有二流诗人的天资,无论你如何努力,最多也只能够成为一个二流的诗人。所以,像贾岛那样的“推敲”、努力的人多啦,但是为什么只有一个李白、一个杜甫、一个白居易呢?为什么谁也比不上曹雪芹呢?

这里面的道理就在于,天才不是通过勤奋能够增加一分一毫的。勤奋能够增加的只是你的才能,但是这种增加是有一定限度的,这个限度是被天资决定了的。所以,要成为一个大文学家、大思想家等等,不是刻苦奋斗就能够成就的。

天才并不在于勤奋,有没有天才和勤奋毫无关系。天才不是勤奋给的,勤奋只能够实现天才,从而使天才、天资成为杰出的才能。

但是,一个人的天分再高,要想使它充分的实现,都得需要巨大的勤奋、努力。李白不是有个“铁杵磨成针”的故事吗?当然,这个故事不一定是真的,看李白的样子,也不太像是那种“铁棒磨成针”的傻瓜。但是,这个故事所蕴含的道理却无疑是真的。无论历史还是现实,那些学问大家、艺术泰斗和科学巨擘都是非常刻苦的。歌德写《浮士德》写了60年,马克思写《资本论》写了40年还没有写完。《蒙娜丽莎》一幅小画,达·芬奇竟然画了5年。达尔文的《物种起源》也写了20年。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也构思了20年,写了9个月!王海明不才,《新伦理学》还写了16年,但还没有写完,还在重写。所以,才再高,要想真正地把它变成才能,从而获得成功,还需要艰辛的努力。所以,“力”是“才”得以实现为“才能”从而获得幸福的又一个必要条件。

一个人如果既有“力”,又有“才”,是否就能获得幸福呢?还不行,还得要有“命”!“命”就是机遇。你获得成功和幸福,必须有机遇、机会,必须有这个“命”。最能说明这个道理的,莫过于中国历史上的“冯唐易老”之说。冯唐要才有才,要力有力。但是,他“命”不好。他年轻的时候,皇帝喜欢重用老臣。

等到他年老了,皇帝换了,新皇帝喜欢年轻有为的,不喜欢哪些老家伙。所以,他虽有才有力,却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建功立业,因为他的“命”不好。

一般来说,我们把利于幸福和成功的机遇或命,叫做“顺境”;反之,不利于幸福和成功的机遇或命,叫做“逆境”。逆境原本意味着不可能得到幸福。但是,如果通过转移目标和付出更大的努力,便能够获得另类幸福。这就是所谓“逆境成才”之真谛。逆境成才,意味着逆境也可以获得成功和幸福。但是,逆境成才蕴含着转移目标和付出更大的努力。就拿冯唐来说,他的命不好,身处逆境,不受重用。但是,他可以转移目标,放弃立功,而优哉游哉,着书立说,立言行世,岂不就可以获得另一种成功和幸福!

所以,逆境不要紧,你得不到那种幸福,还可以获得别的幸福。文王拘而演《周易》,孔子被困做《春秋》,孙膑剐膝,兵法修列,丘明失明,厥为《国语》,司马迁受宫刑而着述《史记》。你想,汉武帝要是重用司马迁,让他当宰相,他还写什么《史记》吗?所以,“逆境”不一定就意味着你不能成功和获得幸福。身处逆境,并不意味着“命”完全不好;逆境只意味着某种“命”不好。你若是善于转换目标和更加努力,那么,你的“命”就转逆为顺,你就能够逆境成才,获得幸福。

如果一个人有了“才”、“力”和“命”,是否就能够获得幸福和成功呢?冯友兰认为这样一个人就能够得到幸福和成功了。其实不然,一个人即使“才”、“力”、“命”都有了,但他如果“缺德”,那么,他还是不可能获得成功和幸福的。

因为人是社会动物,每个人的一切,说到底,都是社会和他人给予的。一个人的幸福和成功,都依靠社会和他人。你要是缺了德的话,还能得到幸福吗?社会和他人就会拒绝给你幸福。比如,上世纪80年代的冯大兴是北京某着名高校的高材生,据说会四门外语,但是他“缺德”,为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偷窃,最后在偷储蓄所时把两个保安给打死了。这就完了!你会四十门外语也不行了,被判了死刑。所以说,美德是获得幸福和成功的必要条件。

因此,抛开其他条件,单就“德”与“福”的关系来说,二者是完全一致的。

有“德”必有“福”,但是有“德”者未必有“福”;缺“德”定有“祸”,但是缺“德”者未必有“祸”。有“德”者未必有“福”,因为有德者的“才”、“力”、“命”的条件可能是不好的;缺德者未必有祸,因为他的“才”、“力”、“命”的条件可能很好。换言之,缺德者的一生幸福并非是他的缺德的结果,而是他非品德条件的结果;反之,有德者的一生不幸也不是他的德行的结果,而是他的非品德条件的结果。如果他们只有品德不同而其余条件完全一样,那么,谁缺德便一定一生不幸,谁有德便一定一生幸福。一言以蔽之曰:美德是获得幸福的最根本的必要条件。这个道理,儒家已经说得淋漓尽致。孟子说:“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人都想当官,最高贵的“官”,其实就是“仁”,就是美德。人都想得到好房子,最好的住房就是“仁”,就是美德。有德就能有幸福。

总而言之,才、力、命、德是幸福得以实现的四大要素,无论何种幸福,其实现皆须才、力、命、德四要素的配合。但幸福的类型不同,四要素的配合比例也不同。幸福的最重要的类型,恐怕就是所谓“三不朽”立德、立言、立功。立言对于“才”的要求是最大的,而对于“命”的要求是最低的。人有七分“才”,三分“命”,才有可能得到“立言”这种精神性的幸福。立功,如当官、经商等等,就相反了。当官,命的因素是非常大的。商人为什么喜欢烧香、拜佛、算命?为什么特别在乎“命”?因为他们的成功,七分在于“命”,三分在于“才”。当官亦然,机遇很重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早逢春”嘛!一位大英雄如果生在刘邦、项羽的那样的英雄群起的时代,他就很难成为第一号的人物。要是生活在一个侏儒的时代,那么我王海明就是巨人了,对不对?“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啊!当官和经商,说句老实话,不太被人从心里尊敬,因为它们主要是靠命或机遇:“命”好有啥了不起?相反的,对于着书立说的人们,对于大思想家、大科学家、大学问家,我们不免肃然起敬,油然而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你想,为什么人们对刘备和阿斗的敬意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