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必行其言者,弊或流于自是,则又不可。宾主之义,全以公事为重。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况幕之智,非必定贤于官也,特官为利害所拘,不免摇于当局,幕则论理,而不论势①,可以不惑耳。然隔壁听声,或不如当场辨色②,亦有官胜于幕者,惟是之从。原于声价无损,意在坚持。间亦偾事③。故士之伸于知己者,尤不可以不虚心。
【注释】
①势:形势。
②辨色:分辨、识别脸色。即观察人的表情。
③偾事:败事。
【译文】
言出必行的人,其不足之处在于自以为是,这样做有时是不允许的。作为一个幕僚,与主人之间的道义关系,完全应该把公事放在首要地位来考虑。古人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正是这个道理。况且幕僚的智慧和能力,不一定就比当官的人强多少,只不过当官的人,往往碍于利害关系,在考虑问题处理事务时,进退维谷,犹豫不定。而当幕僚的人就不同了,他们考虑问题处理事物时,只依据事理而不考虑情势如何,也就不会在事局中迷惑糊涂。然而不管怎么说,隔壁听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或许不如当场面对面地观察一个人的表情。也有为官的人能力比幕僚强的,那就只坚持正确的。这种做法,对于自己的身价毫无损害。幕僚一味坚持自己的观点和做法,固执己见也会把事情搞坏。因此,作为一个入幕辅佐的读书士人,在向知己朋友申述自己的观点时,尤其不可以不虚心向别人学习,听取别人的意见。
【智解】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和完美的性格,任何人都有各自的优点和缺点。性情完备与否是相对的,我们说一个人品性好或者差,指的是程度上的差异,没有坏到极点一无是处的恶棍,也没有好到极点毫无缺陷的完人。但是这种程度上的差异又是如此的重要,因为我们正是用善与恶、优与劣的多少来评价一个人的。如果一个人的性情中的真善美盖过了其假恶丑的一面,那么我们就可以说这是一个品性好的人,反过来说,要是这个人人性中丑陋阴暗的一面占了主导地位,那么这就是个邪恶的人。
一种性情,往往既有其优势,又有其劣势,在实际工作中需要扬其长,避其短。比如严厉正直、刚正不阿的人,他们的脾气又很容易变得偏激过火、凶狠强硬,这样就很难与人和睦相处,所以他们的才能适合于做纠正失误、整顿治理的工作;性情温柔随和、安静宽厚的人,优点是宽容大度,缺点是遇事总是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这种性格的人适合于做循规蹈矩的日常工作,最好不要让他们处理棘手的疑难问题;英勇剽悍、精力旺盛的人,优点在勇往直前、意志坚定,有勇气有干劲儿,可是又容易鲁莽毛躁,这样的人可以让他们去办充满挑战性的事务,如果让他们长期忍辱负重恐怕是不行的;精明能干、思维缜密的人,很少盲目冒进,处事周密稳重,但好犯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毛病,在紧急关头这样的人很难当机立断,这样的人可以让他们去做继业守成的工作,很难让他们开拓创新,锐意进取;清高耿介、廉洁奉公的人,能做到艰苦朴素、不会为利欲所诱惑,但有时会过分拘泥于小节,不能摆脱死板教条,不能克服自己狭隘偏激、故步自封的缺点,这样的人就不适合灵活变通的工作;质朴坦率、一览无余的人,忠厚诚恳,古道热肠,但他们缺乏必要的城府,为人处世一味坦诚相见,容易为坏人所欺骗。这种人可以去完成讲求信义的任务,而无法完成需要权谋的事务。
凡此种种可以看出,一个人能做什么样的工作,能达到怎样的高度,和他的性情的完备与否是有很大关系的。上面提到的这些不同类型的人,都是优点与缺点并存,如果能把这些性情中大部分优点集中到一起,而又克服掉其中的缺点,这样的人就称得上是圆满贤达了。而拥有如此的性情,如果给以足够的权势,就能够完成普通人所不能完成的任务,达到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这样的人就是常说的能够定国安邦的旷世英才了。即使没有执掌国家大事的机会,这样通达的人也能够在自己的领域中成就一番事业,获得极大的成功。
如何在生活中纠正性格的偏差呢?首先就要对自身的优缺点有清醒的认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无论是对外部敌人的斗争还是和自身的不足作斗争都是一样的。清楚地了解自身的状况,自己的性情是怎样的,这样的性情优点在哪里又有哪些缺点,自己擅长做什么工作。
了解自身,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到“人啊,认识你自己!”刻在古希腊阿波罗神殿上的苏格拉底不朽的箴言,至今仍是一个哲学和科学的难题。直至今日,这短短一句铭言仍振聋发聩。要想客观公正地对自己进行评价,就需要借助外部的种种事情,就如同镜子会反光一样,在自身处理事务的过程中,会折射出自己的情绪和思想。事实是检验一切的试金石,而别人的意见和评价也是极其宝贵的,中国有句古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与自己整天如影随形的事物反而自己不一定能看得清楚,而外人因为有了距离,有了思考和衡量的余地反而会有更客观的看法。“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在这样的情况下,把别人的意见和评价搜集起来,经过归纳总结就会大有裨益。通过事物和他人的帮助,对于自己就能够形成一个大致的了解。
其次,要为自己改进树立一个正确的标准。知道了自己的优缺点后,下一步就需要弄清楚,应该把自己的性情打造成一个什么样的形态才算成功,自身的才情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才算达到目的。说白了就是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比较理想的境界是“中庸”之道,比如大诚辅以大智,免得善到愚的地步;大仁辅以大勇,否则只是个好好先生;大礼辅以大廉,要不就会滋生腐败。总之,这是一种努力向完美接近的途径。
中庸者,无形无象,既能威服人,又能怀柔人;既能口若悬河,又能缄默不语,并且不断变化,不拘一格,唯以通达为关键。
曾国藩算得上这种人,早年科第、壮年疆场、中年洋务、晚年封疆,一生不离“中庸”二字,为人如静水流深,隐含无限张力。
围棋界称雄棋坛的第一高手李昌镐也得算一号。他的棋路没有聂卫平广阔,也不如马晓春灵巧,更缺乏曹熏铉的狠劲和藤泽秀行的华丽。他的棋,无王风无霸气,可以说无特点。然而没有特点却恰恰是他的最大特点,因为没有特点,也就无懈可击。
中庸之道可是不大容易的,有很高的标准:“心欲小,志欲大,智欲圆,行欲方,能欲多,事欲少。”
所谓“心小”,意思是说性格要谨慎周密,在祸患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就能考虑到预防的措施;灾祸刚刚显露出征兆的时候,就能提高警惕,有所戒备。最根本的对策是不放纵内心的欲望。
所谓“志大”,是说立志要宏大。如理学家张载所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对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在错综复杂的是非风云面前,坚持不偏不倚、公正无私的准则。
所谓“智圆”,意思是说智慧要圆融无隙,像圆形球体一样,处处融合,找不到起点和终点,但是能够包容四方,没有达不到的地方,又像地底深处的泉水,永远不会枯竭。
所谓“行方”,意思是说行为要正直端方,不屈不挠,纯洁清白,有如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在贫穷的煎熬下,决不改变情操,飞黄腾达了,又不被冲昏头脑。
所谓“能多”,意思是说才能要达到文武兼备,不论是在有所作为还是静默孤独的时候,都能使自己的言行合乎道德规范。
所谓“事少”,是说善于把握事物的要领和关键,做到举一发动全身,以一机治全局,以静制动,以静待躁。
三国时期的一代完人诸葛孔明,便堪称中庸之才。他一生功业神妙无方,应时而动,高明至极。
隆中高卧的举动,实是蓄势待发。先生平日里博览群书,“但观大概”,以经世致用为己任,匡扶社稷为抱负,自比管仲、乐毅。捎带一句,他选择隆中这块土地隐居并非随意为之,处于南阳邓县的隆中,距当时荆州的政治军事中心襄阳不过二十里。
公元207年,刘备与诸葛亮会面,孔明先生羽扇微挥,《隆中对》出炉,这一盖世预言中的智慧含量简直无可限量:
“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闇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未出隆中,已定天下三分。诸葛亮的每一步设想都包含着具体的可操作性,在这席话中,未来的蜀国已然划出了疆域,由“用武之国”荆州和“天府之土”益州构成。蜀汉的内政外交以及兴复汉室的前景,也在理论中尘埃落定。
紧随其后,二十七岁的诸葛亮立刻成为刘备军事集团战略的实际规划者、制度的具体制定者和军队的有力调度者。一步到位地成为蜀汉的精神支柱和力量源泉,刘备从此退居二线,大享起主逸臣劳的福来。
赤壁之战山雨欲来。为达成联吴抗曹的策略,诸葛亮亲自出马,游说东吴。战后荆州自然借而不还,诸葛亮为蜀汉圈定的原始版图中,荆州与益州乃是国家张开的两冀,夺取荆州,威慑孙权,乃是诸葛亮的既定方针。然后又轻易将益州纳入怀中。中国从此鼎立而三。
《隆中对》的一纸空言,居然在这位巨人的大手笔中逐一变为活生生的现实。
可惜,刘备“中道崩殂”,愧死于白帝城,身后留给孔明先生的,是一个摔过大脑的阿斗和一个伤了元气的国家。
孔明先生身为丞相,作为蜀汉的精神领袖和事实上的统治者,这时也将蜀国军、政要权集于一身,所谓“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诸葛亮还通过主动与东吴修好,“团结和亲”,免除了一个强敌的威胁。
《隆中对》中“西和诸戎,南抚夷越”的方案也开始付诸实践。孔明先生率军南征,“七擒孟获”,从心理上摧毁了这些尚未开化的敌人,使得以孟获为首的这些率直的南蛮汉子,从此不再生事。
接着孔明先生又“北伐中原,曹魏震恐。”每每兵至非常,“攻其不备”,时机拿捏得极为妥当,虽然无功而返,却正从英雄无奈中见出孔明先生的高明之处。
“星落五丈原”后,民间对诸葛亮顶礼膜拜;钟会入蜀前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先行拜谒“丞相祠堂”。《三国志》的作者陈寿当年曾应司马氏的命令,编纂《诸葛亮集》,亦可见诸葛亮的威望,甚至在冤家对头那里都得到了充分的尊崇。
后人评价孔明先生是“儒道合一”的,他对刘备的忠诚,对蜀汉的卫护,对恢复汉室的孜孜以求,正是中国儒家学说向来所铸就的铿锵人格;而从他行兵布阵的机巧百出(如“八阵图”)和造木牛、流马,制作可一次连发十箭的强弩中,又见到了玄妙的中国墨家式的聪明伎俩。而实际上,正因孔明先生乃中庸之人,所以世间智慧皆可拿来为其所用,所以,用儒家、墨家的樊篱去盖棺定论,自然不妥了。
东晋桓温征伐蜀郡时,诸葛亮手下的一名小兵还在,据说当时已有一百七十岁了。桓温问道:“孔明先生有些什么超过常人的地方?”小兵回答道:“也没啥超过常人的地方。”停了一会又说道:“只是在孔明先生去世以后,就再也没看见过像他那样办事妥当的人了。”
凡事难得“妥当”,这两字,便是中庸的精义。诸葛亮以其化万事为“妥当”的中庸之智,威震当世,名扬千古。
当然,能达到上述的标准是不容易的,但是我们可以向这个方向努力,把标准订得符合自己的实际很重要,要所有人都摇身一变成为通达圆满的圣人是不现实的,我们的目的是力求把优点发扬光大,把缺点压制下去甚至完全消除。好高骛远的目标只会打击自己向上的信心和勇气,让自我完善变得举步维艰。所以,为自己树立正确而恰当的标准是十分重要的。
当方向和目标已定,就需要在现实生活中,从点点滴滴做起来打磨自己的性情,提高自身的思想和道德修养。改变人的性格和习惯是很难的,需要付出时间和心血,如同一件水晶雕塑一样,不可能用斧头用力地砍砸,否则换来的只能是一堆碎片。而是得用砂纸细细地打磨,耐心地坚持是一切成功的必经之路,改变自己也不例外。随着时间的推移,事物在不知不觉间转化,一点点的进步积累起来,最终成了质的跃进。不论从事业和工作的角度上讲,还是从人类追求自身的完美来说,这种向更高层次的攀登都具有美好的意义。我们从不停留在一个水平上故步自封,我们一直在向更高的目标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