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边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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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圆给马边河跌宕清凉的梦(1)

(一)

我流浪到你身边,我的灵魂同满身的尘埃一同颤抖!

你是从圣洁的天河里来,流动的是无染的过程。你只管悠悠来来去去,如口弦拨动月光,人世的肮脏,任人说去。

不知从哪年哪月,你便梦一般地在小凉上的脚边嬉戏。

你以幼儿的肌肤,少年的纯真,年轻的奔放,中年的老成,你更是圣水澄澈而富智性和万生之源的灵性,让我的灵魂同满身的尘埃一同颤抖!

是我超脱的马边河,我流浪到你身边,却加倍地梦想我止住漂泊的栖居……

(二)

当我在吻爱人一样的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幸福中做客,那些挹泪的信念送我到你的足旁。

铁吊桥还在等待我听夕阳而漫步的黄昏吧,清凉还在同那远笛唱我低吟的圆月吧,想起那天的微雨藏在木板墙的寂寞里,想起红鳍的竿尔鳅在石板上跃动的光彩,你抚着我的手,可这最美丽的河浪我总也不肯说……

(三)

挥手成了你高山缓缓的身影,顺坡而下,夜晚来的流程我依然袒露肌肤在等待一段表白:

那小镇从来就是那样隐匿,那无花果从来就是花开在心头。

绀碧的长天,覆住小凉山的头颅;蜿蜒的山路,引我到艳阳的深处去跋涉,你抚着我的手,可这最动人的传奇我总也不肯说……

(四)

还念叨那注目空宅的老白马啊,它拴结坡地上那棵受伤的黄桷树,一同对着经年默默呢喃。

坡坎下,巨石卧铺河床的浮沉,浮起亘远而来的雾气与豪迈,沉溺在深山处处无极的怨怠……

在那弯弯的河口有几个卖鱼的彝孩,河口上剑竹青青,这是大熊猫“苏苏”的故乡啊,你抚着我的手,可这最恬淡的倾听我总也不肯说……

(五)

过客喝透一早到晚的清凉,放散胸郁的燥热,到清凉的梦里去漫游。

那些作古的崖壁与水草同姻,生命的律动,滑滑地在水底轻舞,像木弦子弹拨的葡萄一样的清香,这清香流远,沿河而去的目光,目光醉倒在猕猴桃的仙气里,你抚着我的手,可这最甘美的声音我总也不肯说……

(六)

你是我桥头送行的小小友人,一身天铸的精灵,那一天午后,与我翘首作别少年与河的凄清。

我的那些信写给远栖的孤星,远栖的孤星是我心上的马边河。

马边河灼热的情绪,流淌在我和小巧的友人之间,我痴心地收集岁月成册,剪贴酡颜红透了我的远方,那是我流泪的方向啊,你抚着我的手,可这最亲切的思念我总也不肯说……

(七)

每当猪儿流下眼泪的时候,每当三角砖内柴火訇然的时候,每当万能的菩萨被尊唱呼叫的时候,每当砣砣肉飘香彝家山寨的时候,每当圆圆的碎米钯在阿妈手中滚动的时候,每当泡水酒把客人的来临浸醉的时候,每当拜年的吆喝在门前传递的时候……

旋转提踏舞的阿咪子,唱起了一年积淀的欣喜,毛苏的脸膛在火光中笑出对梦的垂青,达丝健壮的腰身在新岁的来临中有如山体,阿依手拉着手围绕着客人,喝够了彝家香浓的米酒……

蛇月的山寨是蛇月的欢娱,蛇月的彝家是蛇月真美的人间。

(注:阿咪子,彝语,指姑娘。

毛苏,彝语,老人。

达丝,彝语,年轻小伙子。

阿依,彝语,小孩。

蛇月,指公历的十一月,彝族人在这一月过年。)

(八)

喝一口彝家泡水酒哎,你是尊贵的彝家客人;

拿起马食子尝尝可口的酸菜汤哎,你是彝家欢喜的客人;

披起货真价实的羊毛毡衫哎,你是彝家温暖的客人;

跳起踏起舞和锅庄舞哎,你是彝家最美的客人;

享受了主人的恩赐而不要说一声谢谢哎,你是彝家最诚实的客人;

抽一口毛苏递上的老兰花哎,你是彝家最贴心的客人;

倒在彝家墙下用茅草铺垫的席地上入睡而去,你这远方的客人,是否感觉到这朴实而优美的民族有着同土地一样的心怀?

这儿是美的图腾,在原始的挖掘里,用坚硬的石头和他们的忠厚竖起的自然和自由的家园。

你这远道而来的客人,假若你的惊喜是一盏油灯的光亮,彝家最沉最深的祝愿是一支菩萨的歌,一同为每一个人的幸福而弹奏。

(注:马食子,一种木制的长把汤匙。)

(九)

随阿咪子和达丝去拜年吧,每扇门前,都有一张微笑的意象在等待你的光临。

那儿是另一番喧哗的都市,可绝没有交易和金融。双手敬上的酒哟,在主人的邀请里,决没有过敏的细菌和不安的目光。

拜年的风俗是古朴而永纯的甘露,把最好的佳肴给你,主人回赠你等门的福祉。

这是不预知外面世界的炊烟,只俟白云傍山顶而望,这不平坦的土地,却有着人世最平坦的情意。

与蓝天白云,与青山流水相依的人啊,马边河走出历史的清纯与撰写山野拥挤而不紊的音律,是不是你们灵魂的化身?

(十)

梦一样荡涤不已的马边河哎,我亮溅溅的心总是轻轻地傍在你的每一掬私语里,我亮溅溅的情绪又徜徉在你的夏夜里,唤来满月在你不着沉默的脚步声里纳凉,带着疯涨的想象,向你的欢跃颔首。

像心在水中游,月在云中摇,那些卵石是捕捉你的心呢还是我的魂?

(十一)

夜一样浓酽厚实的马边河哎,我贪婪如斯地吮闻你酒一样的风味,在边镇颤抖的芦花里,是有万千星辰长长的哈欠吐纳的香风,乳流奶涌,甘酪般浸透我的肌骨,让我迷恋小镇的年岁。

问一问尘封黄桷树两岸的万家灯火,我能尘封一树不变的光阴么?

有人,有人在雾中穿越,有人在秋水一方。

(十二)

与你相识,我一次次伏首,忧伤的记忆远了。我的还乡被你的巨手牵着,可这满怀远遥而沉坠的忆念该见到在远方哭我的爱人了吧?

我跟你一起永不停驻地行走,刹那间挥不去这份动人的景致,说不出一句动人的景语。想你恰似无缘的梦,离你又若无缘的风。

爱与被爱的名字在你的波光里跳荡,为什么我急速的双手也抓不到、捡不起?

爱人一样的马边河哎,为什么我们捡得起人生,却捡不回过去?

(十三)

向你聊聊我空旷的心哎,你愿不愿轻轻地对我说呢?

河雾漂移河堤站定的晕月和我无规格的身影,在雾中那一只江雁找到了它失散的伙伴了吧?

雾这高雅的纶纱,积滤我的冷清。

你锁住每尾窗口倦怠的构想,把这边城的名字,浸泡得湿漉漉的。

若即若离的信誓旦旦,引诱那个头发像鸡窝的诗人,跟人吵了架后却跪在你的面前流泪。

河滩上的你人望你,你却在倾听一只山鸡弹奏桐枝。

谁肯将跋涉的日子像一团火一样涂抹在波纹的缠绵里而不肯分手呢?

小心的轻雾这轻雾的小心,我异乡红红的少女,你遥遥远远、年复一年踮起脚尖的张望,能把那峰回路转的变迁,能那这河雾弥漫心境的思念,兑现成不知迷途的瞬间?

(十四)

让月儿不在时你的忧伤同你走进一帧浅浅的水墨画里,那支笔搁在生命的边缘,执笔的人睡在画外。

(十五)

你湿漉漉的背影常常湿漉漉地拉长了我的夜深。

(这时,我仰望苍穹,那繁星初呈,如探如询是你的歌声。)

你黑亮亮的眼眸常常黑亮亮地漂进我的芳草园。

(这时,我俯瞰幽谷,那清泉淙淙,如泣如诉是你的芳容。)

我是你匆忙的过客,却在带给你都市与都市的信息,你把都市彩丝带一样的华灯光芒披在了肩上,你披走了我的酸甜苦辣披走了我从山外闯进你情人谷的疲惫。

娃娃鱼啼哭的声音,像我带着泪水的时光,汗潸潸地停靠在一扇没有油漆过的门前等待又一次远远的漂泊。

(十六)

马边河,我清新而匆匆的恋情,你听见我的歌声了吧?

那歌声里的往事,天上总飘来冷冷的雨水,我在一窝趾印里寻找白云远离蓝天的声音。

那歌声里的闲杂,天上驿动着华光的彩云,我在你天蓝的体液里触抚清笛奏响的杜鹃血。

你听见我的歌儿了吗?从山谷里来,从河坎里来,从林梢上来,从一扇久闭的窗口里来,你听见我的歌声了吗?

我恋恋不舍,可我唱着与你相依的高情,总想去深山里游荡。

(十七)

马边河哎,你这条英河的芳名,你听我说:

一种蛰居着质感和含蓄的潮湿与淡淡河霭很早就醒来了,像你一句自言自语的埋怨和你偷望皓月启示的夜总会时轻漾的汗气,像你从摇篮里扬起的一双白嫩的素手……

我常常如约到堤畔像喝醉了葡萄酒对你的秀发和坚实的脚踝唱一支情调。

你是信守的誓盟人,你的清晨在我的生命里是出浴而来的幼婴。你的黄昏在我的血脉里是驻守了一生凄惶的苦难。

你醒了,你旁若无人地走去,在静掩岁月的密林里,在细雨舐你滑滑的面容时你鬓发垂落是盈盈的波纹。

我执拗地吻你的周身,菩萨般诱惑脆弱又坚贞的泪珠把你圣水的灵魂洗得干干净净。

那些时候,我默默地向远方眺望,江雁再次肃穆初歇,芦花在静态的打苞宣泄你的永恒。

那些时候,我回想你天灵之上的流星飞逝如梦眷恋春宵,那一笺一去不复返的消息在你掌中滑翔。

马边河,你这条英河更替的芳名,我能不能守着你的一生?

(十八)

我总想那个彝家的儿子,那个快活灵巧的男孩,我的生命之星辰一同在他头顶上闪烁。

曲批,你的小手拍起浪花,席卷夏天炎热的雪;如今这从天而坠的紫霭,下降我指头烟雾似的梦;几时不见候鸟的双翅,能再一次背载我在异域焦灼的问询,飘不回往事的雪花说,曲批的固执不在冬天。

(十九)

在曲批跑滩的阳光下以原生的形体去逡巡自由的美。自由的心。自由的生命。

听他一句歌声一样悠悠的惊喜,把我绿色的光影蜕变成为他构筑一切十四岁的神奇太空遨游。

曲批的影子是水中恬淡的月,曲批的脚步是雄鹰展翅长天的姿态。

我把算怎样的匆匆呢?这样忙碌的幸福被搁在他送我的小雨里,多少日子,一点点浸润我干涸的等候。

曲批海拔很高的家屋,不是这都市里诞生的无力的高楼。只见他扛着橡皮圈浑圆的夕阳和当桨划动的大红拖鞋。

有曲批这样让人忆念的男孩,马边河生性不会缠绵而羸弱。

(二十)

那在我胸口上沉重的呼吸,延长了我一个人聊以沉重的构思。

冬月里在蜀都独自揣摩对川南的抒情,曲批的信笺,贴满了少年清美的盼望。

我剪辑在心头,无数镜头的记忆系满马边河的盛情。

这一切好远,这一切好近。

我低头在洁白的纸上,握住了锋利的冰凉,削去从袖口里钻出的冬夜。

曲批的故乡,是我珍藏的邮票。

曲批的家园,是没有语言的距离。

皎洁的光月让我想曲批,月辉共我沉默,沉默是忧伤的时候变幻不已的羊肠小路。

曲批在山路上跑过,追逐少年迅捷如闪的生命。

(二十一)

我总想起那个在马边河畔闪光的男孩。

那是月出东山,剔透的蓝天拥住每一缕晶亮的语言。

那是隔日像望,人世间的故事都在那一份天真里逊色。

我总是想去那个在马边河畔闪光的男孩。

那是桥头站定的夏日的情绪,无花果辅助我的归心,泛绿的沉醉。

那是空空的小屋里寻不见失落的年少而再生的寂寞,成长的青春。

我总是想起那么个在马边河畔闪光的男孩。

他在远方,如梦一般的小镇……

(二十二)

骑着车儿在身后紧追一种依恋的男孩,你还能记起你搭乘我在傍晚时分的安宁?

你甜美的香油苕条,逗引我久久不散的口中的余香。如一掬清泉饮啜我一个人的肠胃。你在门口清亮的眼睛,你使我想起翠青的幽林,你这林中奔跃的小鹿,搏动我疲惫的神经。

在吊脚楼美餐的时候,你精灵的隐蔽,我心痛你的默默无语。

你对于神灵和鬼怪亲眼多见的证实,你在草滩上紧紧不息的追问,我听不见河流的回答,你却在萤火虫群星扑闪的路上,拉着我的手。

站在高高的山头被山雾锁住了分手的影子,冬天的一棵幼树,你这令我流泪的男孩,那山头依依的杉树旁,我珍惜你的默默无语……

(二十三)

我怎能锁住一个少年纯美跃动的心呢?即便在我长大的思路中栽上了回头凝望少年时期的忧郁和无邪。

你不要怪我吧,我这成人似的友谊,在你的生命里灌溉了你不愿懂得的哲理。

你听任我在沉重的旅行袋里装满快乐和惊喜,你在我的身边,一起背负着我来来去去的一切辛酸。

你无声地爱恋着你高扬的土地,我试图带你出去,可我怎能封锁你这土地一样的心呢?

你是会忍耐的十四岁的男子汉。

要是我们都不懂这世上的一切,自然和永真将是我们每一次相逢的笑声。

要是你不长大,这一切又该多好!让我说给你听吧,以后的日子,我们以长大的代价,也再也拽不回在年少的江河里那一点洁白的星光。

让我顿驻你永远的梦想,未来的岁月,我还能侧耳倾听你马边河的童贞和幸运么?

(二十四)

曲批在无人知道的山上栽种了一棵树。

行人的脚步踏不出一条清晰的路来,曲批的这棵善于是菩萨神造的一棵沉思的年华。

一张日积月累吸吮天雨的生命特写。

那多像我放在案头映照我清冷岁月的照片,我身边的神,一个十四岁的洁白。

我常常注目良久啊,住到我十四岁的屋子里去,曲批依旧在我身边,笑着跳着,吹着口哨,唱起一支洁白的歌儿。

(二十五)

我常漫步到那条弯曲的路上去,马边河在蔚蓝里沉睡着。

它醒来时,我已在蔚蓝里苦苦等了好久,看见蔚蓝望着我笑的眸眼。

隔河那边的声音,也是蔚蓝在叫我吗?

那山那树那草翠色的逼人在水中的倒影,那个衔着娇羞语言的彝家妹子,是在蔚蓝里沐浴而出的波光。

我怎能呆在蔚蓝的神灵前太久?我不得不走开去啊。

采撷遍河流淌的蔚蓝,结伴与我乘兴而去的风哟,你怎可惊扰我蔚蓝的编织?

那含着娇羞的语言的妹子,怎不怪罪你这贪婪的问询?你知道吗,那采撷蔚蓝的还有桑绿丛中一只入画的素手?

(二十六)

当我远离苏坝小镇的所有朝暮里,我在风尘突兀的远方,寻找一点干净的空气,寻找故乡一样的石板路。

当在苏坝小镇的集市里寻来觅去,我找到一只鲜嫩如滴的青苹果,找到在攘攘人群中得到安抚的心灵。

这小镇葱葱郁郁的爱,插在七月的浓荫和清凉里。

总有那么一双牵我的手,这如梦似幻的小镇,因了你如江河清淡,也如江河长远。

(二十七)

能给我淹没长路的山涧的溪流吗?

能给我从芦花飘飞的季节里逝去的微笑吗?

发呆的不是旋转的浮屑,不是撒在河滩尽头的一串串装满诗歌的足印。

我向谁问,是谁的眼睛泊在深深的窝巢里,流不到山外?

那些山形的秉德,穿透关闭的木格门;

那些枯老的白发,在残阳的窗口恍兮惚兮。

深谷的溪流,从不坐在无意象的拐杖外,以期扶着一把年纪看看阴阴阳阳真真假假;

沙滩上的芦花,颤巍巍地倾听清秋的几帘雨,扬起秋天的象征说说虚虚实实平平仄仄;

我向谁问,这古旧的门面为什么像土坟在星空下守候不该守候的忍让?

谁的胸膛倒出太多的泪水,盛在土瓷的碗里,庇护卑贱乏力的灵魂?

汗液与垩质小路的祖宗们,吞着粘饼一样哽咽糊满老墙的银月,马边河,在历史的亘远里,你是一床微微声响的晨曦,还是一句沉重的经典?

(二十八)

我的裤腿我的皮鞋被马边河畔的沙泥所覆盖。在水泥板上搓洗,用鞋油摩擦的时候,我问自己:这是在搓洗现在的岁月,还是要擦亮对那段日子的记忆?

我默默地想起来,河雾山岚是去那边携手的路。

我隐藏的很深,我袒露得让风与我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