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之间相互批评,和睦共处,就可以叫作士了。
1843年2月的一天,曾国藩的好朋友邵蕙西当着曾国藩的面数落了他几件事:一是怠慢,说他结交朋友不能长久,不能恭敬;二是自以为是,说他看诗文多固执己见;三是虚伪,说他对人能做出几副面孔。
蕙西的话虽少,但件件是实,句句属真,直截了当,锋芒所向,直指曾国藩的病处。
曾国藩在日记中写道:直率啊,我的朋友!我每天沉溺在大恶之中而不能自知!
这事给曾国藩很大刺激,他在另一篇日记中写道:我对客人有怠慢的样子。
而对这样的良友,不能产生严惮的心情,拿什么吸收别人的长处!这是拒友人于千里之外啊!接待宾客尚且如此,不必再问闲后的时候了。
偃息烟火,静修容颜又怎么说呢?小人啊!
朋友有了过错,蕙西不指出来,那是蕙西的过错;朋友指出了过错,曾国藩不改正,那是曾国藩的过错。
现在是一个直言不讳,一个表示痛改前非,正如朱熹《四书集注》中所说的:“责善朋友之道也。
”
在曾国藩的师友中,李鸿章也可以算是他的一个诤友。
这在曾国藩弹劾李元度事件中就可看出。
1860年,曾国藩为杜绝王有龄分裂湘系的企图,在进至祁门以后,遂奏请咸丰皇帝将李元度由温处道调往皖南道,并派他率军三千,进驻兵家必争之徽州。
至徽州不满十日,李世贤即攻克徽州,李元度不逃往祁门大营,却败退至浙江开化,这是李元度明显倾向王有龄的迹象。
及至回到祁门大营,丝毫没有闭门思过的迹象,竟然擅自向粮台索饷,并擅自回到了湖南。
这使得曾国藩悔恨交加,决心参劾其失徽州之罪,以申军纪。
曾国藩此举,本无可厚非,但文武参佐却群起反对,指责曾国藩忘恩负义。
李鸿章“乃率一幕人往争”,声称“果必奏劾,门生不敢拟稿”。
曾国藩说:“我自属稿。
”李鸿章表示:“若此则门生亦将告辞,不能留待矣。
”曾国藩气愤地说:“听君之便。
”
后来,李鸿章负气离开祁门,辗转波折,欲复归至曾的门下,曾国藩则大度相容,并写信恳请李鸿章回营相助。
一次,李鸿章在与曾国藩畅谈时,直率地指出他的弱点是儒缓,即胆子小与效率差,这两个字入木三分地刻画出曾国藩的致命缺点。
曾国藩既有邵蕙西、李鸿章这样的诤友,也有吴竹如那样的挚友,这也是曾国藩德业能够不断长进的一个重要原因。
还是1843年2月的一天,吴竹如与曾国藩交膝谈心,谈到他平生的交道,把曾国藩以知己相许,他说:“凡是阁下您所有的以期望许诺下的古语,信了它就足以滋长您自以为是的私念,不信它又恐怕辜负了您相知相许的真情,我只好自始至终怀着恐惧的心理”几句话,不愠不火,不恼不怒,字字力若千斤。
曾国藩当即记下了他的感受:
听了吴竹如的几句话,我惊然汗下,竹如对我的敬重,简直是将神明收敛在内心。
我有什么道德能担当得起呢?连日来安逸放肆,怎么能成为竹如的知己?实在是玷污竹如啊!
因曾国藩处世交友贵雅量,所以他从不苛求于人,而是待人以诚。
(3)诚待天下,善类相从
一个人的成功与失败,关键在于他能否把与自己交往密切的人力资源转化为自己的资源,把他人的能力,转化为自己的能力。
曾国藩就是一个善于把别人能力化为己用的人。
曾国藩早在办团练伊始,就发布《招某绅耆书》,招人入局:
我奉命协助帮理团练,稽查捉拿贼匪,接受任务以来,日夜忧心忡忡,惟恐有误,担心自己见识不广,考虑不周,因此孜孜以求,希望家乡的贤人不要嫌弃我,肯慷慨前来相助,借此来广泛地采纳众议,周密地听取意见,以求补救我的疏漏。
所以我经常或是寄信请人出山,或是热情欢迎来宾,广招英雄豪杰,咨询高见妙法,这、一片耿耿之心,想来能得到大家的体谅。
……大厦非一木所能支撑,大业凭众人的智慧而完成。
如果能使众多的贤士都汇集而来,肝胆相照,那么,即使是坚固的金石也能穿透,又有什么艰难不能克服呢?
曾国藩对他的弟弟说:
求别人辅佐自己,时时刻刻不能忘记这些道理。
获得人才是最困难的,过去有些人做我的幕僚,我也只是平等对待,对他们不是很钦敬,以今天来看,这些人是多么的不可多得。
你应该常常把求才作为重要的任务,至于那些无能的人,即使是至亲密友,也不应久留,这主要是担心有才的人不愿与他们共事。
后来,曾国藩领兵出征,官至督抚、钦差,更加注意时时网罗人才。
不仅自己如此,对他弟弟也发出如此忠告。
他在《致沅弟》信中说,成大事的人,以多选助手为第一要义。
满意的人选择不到,姑且选差一点,慢慢教育他就可以了。
就是说要时时注意笼人,不能因为没有十分可意的就不去用人。
而对于那些才华出众之人,曾国藩不论何时。
一旦得知便千方百计笼络过来,为己所用,如对郭意诚就是这样。
郭意诚,字昆焘,湘中名儒。
因颇具文才,咸丰、同治年间,中兴诸老无不与他交往友好,各自都想将他罗致自己幕下。
但郭意诚极爱其妇,日不远离,故总是力辞不就。
曾国藩也最赏识郭意诚其才。
为了把他引出来帮助自己,曾寄书戏谑郭。
书中云:“知公麋鹿之性,不堪束缚,请屈尊暂临,奉商一切。
并偕仙眷同行,当饬人扫榻以俟。
”郭意诚出自对曾国藩的信服,接书后立即赶至湘军营幕见曾国藩,但并未偕仙眷同行。
故曾国藩又命他速归,并作书日:“燕雁有待飞之候,鸳鸯无独宿之时,此亦事之可行者也。
”郭意诚得书,一笑置之。
但接受了曾国藩的邀请,决心出来供职。
据说,郭意诚在曾国藩幕下是干得很好的,成为曾的得力助手,不少奏折函件都出自郭之手。
曾亦对他关怀备至,或准他的假,让其多回家,或命他将夫人接来,不影响他们的夫妻生活。
1858年,郭意诚有一段时间告假居家,因故未及时归营,曾国藩连续发过几次信催其速归。
曾国藩于1858年6月4日,在《致澄弟信》中说:“公犊私函意诚均可料理”,足见曾国藩对郭意诚的信任。
曾国藩就是这样,时时不忘求人自辅。
只有时时不忘,才能抓住时机,笼人有术,把别人招纳不来的人才吸引过来,以佐事业之辉煌。
3.自己做好,别人方能做好
做任何事总要自己起带头作用,你做得好,别人才能说好;你做得不好,别人说好,那叫拍马屁。
曾国藩的做人原则是:不让别人从后面抓住把柄,要让别人在人前人后都说真话。
实际上,曾国藩也面对一大堆坏话,但他用自己的良心过滤,把不满过滤掉,自己变得坦荡起来。
这叫人以好为好,不以坏为坏。
要善于御人,必须先善于御已。
不会御己,岂能真正御人?否则是胡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为人处世之道,可以圆滑,可以通达,可以诚实,可以阴阳。
但在曾国藩看来,不论人际关系多么复杂,自己做得好,才是第一位的,因为要想让大家服你,你没有能力做好事,怎么能驾御别人呢?因此,要善于御人,必须先善于御己。
不会御己,岂能真正御人?否则是胡扯!
“自律、求过”是曾国藩修身处世的必求,无论居官为人,还是领兵打仗,他都能以身作则,先行于前。
这便给了他手下之人这样一个启发:“凡事他都以身作则,则己犯错,必当重治。
”“好将手下有好兵”,曾国藩极力自御以率其众,所以他的左右头领、食客幕僚之言行从未敢有过,这便是曾公的控御之道,“以身作则,御人必先自御”的高超之处。
为官为政者须凡事有个准则,否则上行下效,整个一个办事系统必将陷入一摊混乱。
(1)不妨自我责备
曾国藩通过自身省察,总结出一套办法,他称为“四知”。
在许多场合,他都强调这“四知”。
他在家书中说:为人之道有四知,大道有三恶。
三恶(即有三方面的忌讳)是指天道忌讳弄巧作假,忌讳知足常乐,骄傲自满,忌讳有贰心于人。
贰的意思是多疑、不忠诚、没有耐心。
四知包括《论语》末章的知命、知礼、知言,曾国藩又加上一条“知仁”。
他解释说:仁的意思是宽恕。
“自己要自立得让别人也能自立;自己想显贵让别人也能显贵。
”恕也是一条原则。
立的事物应该是自己完全有能力立的;通达,四通八达没有阻碍,无论是周围的还是远方的人都能信服你,心里都归服你。
《诗经》说:“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
”(四方的人没有不想归服的。
)《礼记》说:“推广它把它放到什么地方都能适合。
”这就是达。
我打算全凭自己办自己的事,就不能让他人没法立事;我能够四处无阻,不能让别人一步都走不开。
这就是使人自立,使人显达的原则。
孔子所说的,自己不想做的,也不能强迫别人去做。
孟子所说:“取人之长,教人向善。
”这都是宽恕的意思,也就是仁。
知道并理解了这层,就能有广博的见识,宏大的度量,否则便闻目塞听,孤陋寡闻了。
因此,我在那三方面的基础上又加了一条“知仁”的原则。
曾国藩还将“三字诀”作为为人的一些具体要素加以实施。
他曾说:最近几日的失误,由于心弦张得太紧,没有舒展柔和的意思。
以后做人,应当以一个“松”字为诀窍。
这夜,睡得非常舒服,约略体会到“松”这个字的意味。
连日来,我每每想修身之道,能在十个“三”字上用功,还不失晚年进境。
十个“三”字是:三经、三史、三子、三集、三实、三忌、三薄、三知、三乐、三寡。
这十个“三”,我在京师的时候,曾经以匾额的形式挂在室内。
在江南,曾刻成印章。
三忌,即天道忌讳巧,天道忌讳盈,天道忌讳贰。
三薄德,指幸灾乐祸,一薄德,违逆命运而测推疑妒,二薄德;妄下议断,强化皂白,三薄德。
三知,指的是《论语》末章所说的“知命、知礼、知言”。
三乐,也就是读书声一出如金石之音,一乐;宏奖人才,引导人天天向上,二乐;辛勤劳动后的憩息,是三乐。
三寡,指的是寡言养气,寡视养神,寡欲养精。
用这十个“三”字时时反省体察,难道不是初虽有失,而终得成功吗?
总之,曾国藩是为人处世的高手,化不可能为可能,闯过人生险阻!
(2)雁群总跟头雁飞
曾国藩虽然自己主张不“贪”不“欲”,但他纵观天下,发现“勇于事者”乃是“皆有大欲”之人。
这一点在他重回两江总督任上,欲励精图治的时候感触更深。
曾国藩回到两江总督任上的时候,地方兴革千头万绪,但以他为官多年的经验,最主要的是先抓上两件大事:一件是整顿吏治;一件是肃靖地方秩序。
这两件大事抓不出成效,就什么也别想做好。
然而,由于湘军自身的遗留问题,却捆住了他的手脚,使这两件大事都宣告搁浅。
吏治败坏是封建社会末期无法医治的弊端。
尤其清朝末期,可以说无官不贪,官场黑幕重重,腐蚀着整个国家机构,使它一天天腐烂,走向最后的衰亡。
曾国藩创办湘军的过程,客居湖湘各省,吃够了地方官的苦头,也看清了官场的黑暗。
待到他任两江总督后,几乎把三江原有的地方官一举革尽,全换上了自己的亲信。
开始时他强调选用官员的标准是“能做事,不爱钱,不怕死”。
他认为随自己作战多年的湘军将领大体上是符合这三条标准的,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即使是他亲自选拔的官吏,到地方做了官,几乎没有几个是这样的人。
何况,湘军将领之多,保举做官之泛,他根本就控制不了,更何况,即使做官之前确实条件较好,但放到清朝那个腐败的政治体制之下,不久也就同流合污,所谓出污泥而不染者在当时只是一句空话,或者说微乎其微。
所以,连他自己也只能承认,“凡能任事者,无不好名,无不贪财”,若果不为名为利,又如何能投到湘军之中拼命呢?冷眼看一看他的湘军将领和由这些将领变成的地方官员,他才感慨地说:“安得有人乎?勇于事者皆有大欲存焉!”
现在,要由他自己来整顿他亲手提拔、保举的官吏。
这些官吏表现什么样他不难知道,在战争中,尤其攻破金陵之后,湘军将领哪个不大掠大抢,由此闹得全国尽人皆知。
所以,真要整顿起来,等于自我否定,自我大暴露。
当时他所处的地位那么险恶,自己刚刚从前线败回两江,从官文等满贵的明枪暗箭丛中钻了出来,哪里还有勇气再动湘军将领及湘系官员的手术呢!
他自知吏治的重要,问题的严重,非整顿不可,但却无法下手,也不敢下手。
他向赵烈文问计,赵回答他:要搞吏治,必须先从江苏布政使丁日昌开刀。
丁日昌原为江西万安知县,因贪污庸劣而被革职,时值曾国藩在江西万分困难之际而投入幕府,为一厘局文员。
同治元年(1862年)随李鸿章到上海,被李提为苏松太道,兼任江南制造局总办、两淮盐运使,后又被李鸿章保荐为江苏布政使。
丁日昌为人贪婪成性,又任苏松大道和盐运使肥缺,贪名极重。
赵烈文说:“使若辈在位,吏治非江河日下不已。
”然而曾国藩听后却为难地说:“你知道我的苦心吗?丁日昌之流与少荃至好,我与少荃势同一家,丁虽是小人,他为少荃筹前敌财用,我又怎能我治他的手下呢!”就是说,李鸿章的亲信就是他的亲信,丁日昌人虽贪鄙,但他把贪侵的钱供李鸿章军饷。
所以丁再坏也不能裁治。
连最明显的坏官都不敢轻动,又何谈整顿吏治?
看来,曾国藩对如何解决有大贪欲又“勇于事者”所造成的吏治腐败现象也深感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