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高祖李渊(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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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海纳百川(2)

长孙顺德坦然地一笑:“也没什么病,大概是累的。夜里经常失眠,次日就不思饮食,终至恶性循环。这京中的事又多又杂,怪不得大丞相将秦公安排在京兆尹的位置上。现在好了,总算理出了头绪,方方面面的事都进入了正常运转,我也可以松口气了。今当大量用人之际,在下不仅不能歇,还想再要些任务。文子曾说:冬日之扇,夏日之裘,无用于己,则生尘垢嘛。就是累死,在下也不能闲起来,成为冬日之扇、夏日之裘,以免生出尘垢。”

李渊了解长孙顺德,凡认准了的事,就是拼上性命,也要干下去。此人天生聪明,过目成诵,为人诚恳,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怎么说就怎么做,对台上握手台下踢脚的作为深恶痛绝。今见其瘦成这个样子,却无怨无悔,大受感动,禁不住说了些褒扬的话:“自你来京兆任上,我从未来过这京兆衙门,也未传见过你,原因何在?是因为你将京都的事办得井井有条,无需督促、训诫。正月初我到大兴、长安两县,还有作为商业区的坊所私访了两天,发现官民情绪对头,秩序较好。仅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治理成这个样子,需要付出多少的代价啊!我这次来,主要是想看看你,顺便问一问京库中还有多少银子和粮食,能否再拨出一些用于军用。国库的粮食大都运到指定地点,以供攻打洛阳的将士之用,白银也所剩无几,仅够正常开支。”

“在下来任上时,京库已经空虚,经数月努力,已存粮二十万石,白银九千万两。八天内拨出了十之有二,在下正打算再拿出十之有一用作灾民救济。今正逢春饥,缺粮者大有人在,恐激起民变。”长孙顺德计算了一会:“大丞相,只能再拨三万石了。”

李渊一愣:“为何只拨这么少?”

“在下暂代京兆尹,就要对这京都官民负责。管子曾说:凡将为国,不通于轻重,不可为笼以守民;不能不调通民利,不可以语制为大治。在下以为,要想笼以守民,调通民利,首先要解决吏民的吃穿。若在下将粮食大都拨出去,这京都的大治就无从谈起了。京都不治,危及朝廷,后患无穷。那时,在下怕是要成为罪人了。战场上要的是张扬,现在需要的是安定,只要京都安定,即使几个贼人大闹不止,也无关大碍。”

“马不伏枥,不可以趋远,这才是真正的贤才良臣哟!如果全国的官吏都能像他这样,行施好自己的职权,治理好自己管辖的范围,国能不强?民能不富?社稷能不稳?如果全国的官吏都不珍重自己的子民,以吹拍、巴结上官为己任,国将不国了。”李渊转怒为喜:“就照你说的办吧,三万石就三万石。那银子该拨多少?”

看来长孙顺德早已计算清楚,不加思索地回答:“最多一千二百万两。在下总要维持正常的开支,多一两也不行。”

“长孙顺德,你好吝啬哟。”李渊幽默地道:“如果全国的官吏都像你这样抠门,我这大都督、大丞相不就被架空了吗?更有甚者,连我也会挨饿的。”

“如果全国的官吏都像在下这样抠门,就富国强兵,百姓富庶了。”长孙顺德仍然那么严肃:“大丞相若让在下赴汤蹈火,在下决不推辞,若想掏空京库,让在下的子民饿腹,在下宁折不弯!”

李渊的心灵受到了撼动,似乎产生了一个飞跃。他决心登基后定然择用像长孙顺德这样德才兼备、认“死理”的官吏,否则,纵然是自己的至亲,也不能重用。只要是良玉、名骥,就要剖、驰,决不能使之与驽马相杂。

“大丞相,就在这里用饭吧。”长孙顺德热情地邀请:“好不容易来一趟,粮银未能调拨足够,饭总是要吃的,这饭钱在下从俸银中支出,就算在下请客。”

李渊又开起了玩笑:“你那么吝啬,竟然请我吃饭,难能可贵,有什么好饭好菜?”

“在下平日里只吃两顿饭,早晨稀粥、咸菜,晚饭就奢侈了,一菜一饭。既然请客,在下就再加上三菜一汤。这三菜是:炒萝卜、炒白菜、炖豆腐、烤干鱼。这一汤名曰:巨龙闹海,一条海带,一个鸡蛋,海带为龙,鸡蛋为珠,既好看又好喝。”长孙顺德言道:“非是在下出大丞相的洋相,今新朝才立,财力不逮,而财力有限,费用无穷,当量人为出,节而俭之。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天下之事,常成于勤俭而败于靡者。还请大丞相谅解!”

“长孙顺德,我的好兄弟,应该被谅解的是我李渊,而非你这能干之辈!”李渊一直被长孙顺德感动着,此时情绪已达到了高潮。他眼圈发红,声音有些颤抖:“从今日起,我当知一米一蔬来之不易,由每顿饭两菜减为一菜!”

亲兵杜月征不期而至:“刚才丞相府有人来报,说是有要人求见,刘司隶请大丞相回府。”

“长孙顺德,看来你的四菜一汤我是吃不成了,就等我下次来品尝吧。我断定是李密等人投我来了,不得不回去哟!”李渊大步出了京兆衙门,上马挥鞭,很快就进入丞相府。下马的当儿,他问杜月征:“我的仪表怎样,脸上和身上有脏物吗?”直到杜月征做了肯定的回答,方才气宇轩扬地进入客室。

客室中坐着六条商人打扮的汉子,无不神情沮丧,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李渊一眼认出了李密、王伯当和孟乘风。这时来人同时站起来,向李渊施礼。李渊边回礼边道:

“啊呀呀,稀客稀客。西魏王够义气的,扔下众反王和山寨的大事,前来探望于我,我深表谢忱。伯当和乘风二位将军也来了?是专为保护西魏王的吧?很好,臣当为君而死,可敬可佩!坐,坐!咱们是朋友,不必客气。之祥,把最好的茶叶拿出来。对,那龙井茶是少女们雷雨时在龙井边的茶树上采摘的,而且将采摘的茶叶放在嘴里含到树下的,味道浓烈,芳香扑鼻,就喝它吧。西魏王与两个小弟和三位将军远道而来,又是久别重逢,当以诚相待!”

李密心里清楚,李渊是在用热情的鞭子抽打他的心,心里就像打了一个五味瓶,酸甜苦辣具备。便尴尬而又直率地道:“大丞相、恩公,胜者为王败者贼,什么王不王的,如今我与弟兄们无家可归,形同乞丐了。来此的目的,是想投于恩公麾下,讨碗饭吃。唉!神龙失势,如同蚯蚓啊!”言罢,指着张公瑾、贾闰甫、柳周臣作了介绍:“这三位都是本王,不,我李密原来的战将。听说恩公为人仁厚、宽宏,就随我来了,还请恩公好生相待。”

李渊故作惊讶之状:“西魏王,反王联盟势力强大,金墉城固若金汤,怎的就一触即垮了呢?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李密惨然地一笑:“恩公就别再讥笑我李密了,我已到了做乞丐的地步,哪里还有心思开玩笑!”

孟乘风言道:“大都督、恩公,我主所言句句是实,金墉城已被王世充占领,原瓦岗人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一败涂地。众反王的兵力大都消耗殆尽,多少有些势力的,如杜伏威、薛举之流早就脱离联盟,杀回自己的根据地,反王联盟实际上已不复存在。”

王伯当做了补充:“向这长安城逃奔的路上,听说王世充杀了王后。至此,经浴血奋战建立的根据地彻底消亡了。唉!我恨不得将王世充生吞活剥。若大丞相能收留我们,我们当一马当先,助大丞相攻陷东都洛阳,擒杀王世充!”

张公瑾人高马大,如同一座铁塔,在瓦岗军中也算一员骁将。但他却没有壮怀激烈,发誓食王世充之肉,喝王世充之血,却心平气和地说出一番话来:“今西魏王已到了这般天地,在下也就没有什么忌讳了。在下以为,有两个重大失误,一是不该与王世充纠缠,当率兵西进,与大丞相合兵一处,共同对敌。大丞相是我主的恩公,应当一去戒备之心,辅佐大丞相完成大业,不想我主……唉!这二,虽然反王联盟中你刚我强,矛盾重重,但初时还算不错,无不服从我主号令,尽力冲杀。王世充曾一度焦头烂额,有投降之意。不想我主一错再错,视徐茂公、魏征、秦琼等人的正确意见于不顾,不仅一意孤行,反而口出不逊之言,撵众英雄滚蛋。徐军师、魏丞相他们忍无可忍,一怒而去,众反王和原山东的那班好汉也气愤不过,纷纷散去,仅剩下我们五个将领和眷属等数千人。其实,此时说什么都晚了,根本就没有重整旗鼓、东山再起的可能了。好在王世充仅杀了王后,我等的眷属未动一指头,还算有良心。”

面对揭自己伤疤的张公瑾,李密气火难按,他忽地站起身来,欲要大骂公瑾,却欲言又止,一屁股蹲下来,抱着脑袋,痛苦不堪。

贾闰甫不过二十多岁,血气方刚,快言快语:“事情不能全怪我皇主,王后那个狐媚子也难脱干系。整日价缠着我主不放,弄得我主晕头转向。若不是我主护着,那妖里妖气,酸不溜唧的狐媚子早就被程咬金老将军把头给拧下来了。”

柳周臣好像识些字,刚开口就文绉绉的:“重而无基,能无敝乎?我主所犯大忌,皆由基础不牢,恃权傲物而起。所谓基础不牢,是说山东的那班英雄好汉和众反王的本事都高于我主,一国三公,吾谁适从?我主若以去傲慢,礼贤下士,居上居深,在察微萌,位之既尊又崇,就会立于不败之地,不想……”

“都别当马后炮了,国之兴亡在主不在民,我李密承担全部责任也就是了!”李密极不耐烦地道:“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若徐茂公、魏征他们不走,何至这样!”

这发自内心的七嘴八舌,不仅使李渊了解了李密失败的原因,而且了解了张公瑾、贾闰甫、柳周臣的个性、为人和洞察世事的能力。此时,他才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太计较,知道败在何处,接受教训也就行了。诸位都是能征善战的将领,治国理事的大才,前来投我,我李渊求之不得。只是好有一怕,怕这浅水难以存养龙鱼。”

李密猛地抬起头来,直愣愣地望着李渊:“这么说恩公是不想留我们了?若是如此,我等就不给恩公添麻烦了!”

“西魏王理解错了,我并非如此。论大功者不计小过,举大善者不避细瑕,诸位都是出乎千里的良马,我岂有不收留之理?收我是收了,怕是日后留不住你们。就拿你西魏王来说吧,一下子从君主的宝座上跌到寄人篱下的地步,能受得了吗?虽说是神龙失势,如同蚯蚓,那是指地位而言,并非心态。”李渊一语道破:“只要你西魏王能经受住寄人篱下的滋味,莫再有非分之想,我李渊不仅收留,而且为你作媒,让你养尊处优,逍遥自在。”

“好!一言为定。”李密发誓道:“只要大丞相、恩公以诚相待,本王,不,我李密当以诚相投!”

事情就这样定了,酒足饭饱之后,李渊令孙义举将李密一行安排到馆舍歇下,接着令李世民来见。

李世民不知李密等人来投,以为李渊与他商量出兵之事,便飞马赶来,问:“父亲,听说金墉城已被王世充占领,义军兵败逃散,是否提前出兵?依我之见,事不宜迟,就后天发兵洛阳吧。”

“好,就后天发兵!”李渊讲了李密一行来投之事后,开宗明义地道:“叫你前来,为的是商议一下,如何对待他们。李密肯定在这里待不住,我怕他闹事,想杀掉他,以除后患,可又于心不忍,更怕堵了贤才来投的大门。不杀吧,心里又怪别扭。你的意见如何?”

李世民回答:“父亲,我以为此时不能杀他,乘人之危为不仁之举,以后谁还敢来归顺?不仅不能杀他,还应当厚待,以召各路反王和英雄豪杰。如此办理,等于在长安城中筑起了黄金台,人才会大至。对待李密,当消磨他的意志,以故为他娶个地位较高,性情娇媚的女子,并将他养起来,使他乐不思蜀,意志消退。想当年刘邦就是这么对待功高盖世的大将军韩信的,司马昭是这么对待蜀后主刘禅的,咱当效仿。而且要封他爵位,使他感到满足。”

“对王伯当等人呢?”

“封他们官职,随我与哥哥攻打王世充去。他们熟悉地形,了解情况,家眷又在金墉城,必会一往无前。”

“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便让圣上下旨。”李渊叮嘱道:“到达洛阳地域内之后,首先占据武牢关,待机而动,然后再确定方略,切莫纸上谈兵。尽量不要攻城,计取与奇袭为上。要与你大哥抱成一团,遇事多与他商议。对他不正确的做法要及时提醒、纠正,但却要耐心细致,以防造成冲突。他是你大哥,是未来的太子啊!”

李世民思考再三,终于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我心里很清楚,大哥对我存有戒心,怕我抢了他的太子之位,这也未免太小心了。虽然大哥无治国之能,可他毕竟是我的兄长,我能不顾手足之情吗?除非他要除掉我,或者使社稷之厦倾倒。背后议论大哥,是为不仁不义,可父亲已不只一次地教诫我要与大哥搞好团结,这些话我就不能不说了。请父亲放心,不管大哥怎样,我是决不会拿国事、军事当儿戏的。这次出征洛阳,我定让大哥满意。”

李渊言道:“既然你说到这个份上,我就不再说什么了,要好自为之,一路珍重。刚才我到京兆衙门去过,长孙顺德不仅将京都的事料理得很好,而且震撼了我的心灵,他是个不可多得的治国之才啊!京中的事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