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高祖李渊(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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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海纳百川(1)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但太阳的光芒不再那么淡,风不再那么凉。积雪早已化尽,大地开冻,河水也已变薄。向阳之处的小草的尖尖角破土而出,柳絮已成形,桃树上的花蕾待放,万物开始复苏、萌动。春姑娘正用心智和力量驱赶着已成强弓之末的冬老人,悄悄地向人们走来。云雀在瓦蓝瓦蓝的天空中啁啾,歌声美妙悦耳,野兔满山遍野地奔跑,就连蛰伏在洞中的蛇也蠢蠢欲动,争相报告着春姑娘颠着轻盈的脚步悄悄走来的消息。

李渊年纪虽大,热量却不小,三天前就脱掉了貂皮长襦,换上了薄薄的棉袍。身上的重量减轻了,心上的重量也似乎少了许多,有一种身心俱畅,轻松自如的感觉。

正值中午,太阳的光辉暖暖的。似乎有些风,却不像清晨时那么凉。风神定是被春姑娘的美丽、大方和毫不吝啬感动,主动退休了。

丞相府中那棵已有五年树龄的桃树被寒冷摧残了整整一个冬天,不仅憋了一口气,而且憋了一股劲,将所有的能量全部给了绿的叶和粉的蕾。叶和蕾不负期望,用尽心力,拼命地成长。与野外的兄弟姐妹相比,它俩的成长速度明显快得多。叶已伸出了柔嫩淡绿的臂膀,蕾也张开了粉红的笑脸。

从早饭后开始,李渊就坐在几案前批阅奏折,仅写在奏折上的文字就达两千之多。巴蜀之地的云阳、武功两县有人扯旗造反,规模较小,但却气势逼人,必须立即扼止。他在奏折上分析了天下大势及其危害,点明了平叛的意义,对云阳、武功两县县令的政绩给予了肯定,然后笔锋一转,立令这两个县令集中兵力围剿,并限期正月底报捷。吴兴人沈法兴占据丹阳,并起兵与之对抗,气焰嚣张。沈法兴多勇少谋,鲁莽旷达,却极重感情,当以劝降为主。于是,在奏折上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法兴草莽,当以计取,劝降为先,武力伺候在后。今,吏部郎中沈法之与其同乡、同祖、同宗,且关系甚笃。即派法之前往丹阳,向法兴晓以大义。若法兴归降,可封游击将军,留京效力。若其不降,即由刘勋刘将军率精兵两万至丹阳讨捕,决不留情。用脑过度,便觉头脑不清,伸着懒腰来到那棵树干足有碗口粗、生机勃勃的桃树下,欣赏着叶和蕾,暗道:“老天爷不仅造了人,也造了物,造了这个千奇百怪的世界。这叶芽和花蕾昨天还小得就像黄豆,今天就伸展开来了,生命力真强啊!”

司隶刘弘基处理完公务,也想到这棵桃树下享受春姑娘的赐予,便活动着肢体向这边走来。司隶是司隶校尉的简称,汉武帝时开始设置,掌管纠察京师百官及所辖附近各郡,相当于州刺史。他这个丞相府的司隶,职权不小于汉武帝时的司隶,工作量很大,况且又将长孙顺德长史所分管的工作接了过来,压力太大、太累,常有一种难以支持的感觉。但他却知难而进,从没在李渊面前说过苦道过累,埋头苦干,兢兢业业。当他发现李渊在桃树下踱步,踌躇片刻,走了过来,边向李渊施礼边道:“大丞相也在这里?桃树报春,又是吉祥之树,多与其接触,大有裨益。”

李渊笑着道:“刘司隶也有此雅兴,彼此彼此。这些日子你一身两职,受累了。你看,眼窝都塌进去了。就再累些日子吧,等平定了中原,一切都会到位,按部就班了。中国如此之大,事情如此之多,真够操心的。”

“大丞相这是哪里话,跟大丞相做事,体累心不累。大丞相放心,我刘弘基只要垮不了,就要将份内份外的事做好,做出名堂。”刘弘基非常坚决,但嗓门却大不如前了,不仅有些嘶哑,而且不再那么宏亮:“大丞相,何时攻打东都洛阳,生擒王世充?只要洛阳归到了大将军名下,再与山东等地的毛贼们较量一番,这中原就平定了。”

李渊急召在关外作战的李世民率众回京,目的是议定攻打洛阳的事,拉开平定中原的战幕。本想春节后就兴兵,而且已经选取了六万精兵强将,定下了主帅与副帅。探马报说,众反王与王世充的战争已处于白热化状态,进入了高潮,不日就能决定输赢,便将出兵的时间拖了下来。也是,打两只伤虎,不如打一只半死的虎。昨天又传来消息说,王世充已破了金墉城,众反王与李密败局已定。盟主、瓦岗寨首领、西魏王李密在城破之际与王伯当、孟乘风、张公瑾、贾闰甫、柳周臣一起潜逃,不知去向,如同地遁了一般。因此,面对刘弘基提出的问题,他十分明确地回答:“此时出兵,不是最佳时机。等众反王以失败告终时再决定出兵时日。今李密、王伯当、孟乘风等人不知去向,定是投奔他人去了。据我所知,李密志骄,主张死战,徐茂公等好汉却主张暂避王世充的势头,两者的矛盾日益加深,这是被王世充打败的主要原因。李密其人,我深为了解,虽无当大用,却自恃其能,刚愎自用,若论本事,比徐茂公、魏征之流相差甚远,若听他徐茂公的,也不会中我的‘卑辞推奖’之计。有这样的主帅,焉有不败之理?”

“大丞相以为李密会投奔于谁?”

“他不会到江南投奔杨广和宇文化及,也不会到关外投奔穷途末路的薛举父子,更不会依附于山东的小股势力,他非投奔我李渊不可。”

“大丞相就这么肯定?”

“这并非我的自作多情和不切实际的空想。我李渊心地善良,能够容人,待人诚恳,在众反王中独一无二,这是最根本的条件。再说,李密落难弘化郡时,我不仅放了他,还给予了盘缠,而且无丝毫歧视,临行时他说过好多诸如‘后会有期’之类的话。盂乘风自不必说,龙门血战,他是我的手下败将,我遵从了他的意愿,放虎归山。王伯当与我倒没什么深交,只是在我搬取家眷赴山西上任时,在路边野店与他见过一面。可我分明发现,他对我尊崇有加。当时单雄信主张我与他、谢映登结为金兰之好,我没答应,怕的是他们惹出祸来殃及于我。鉴于这些条件,我方才做出李密等人会来投我的结论。”

“听说李密不理朝政,沉湎于酒色之中,却主张将士们与王世充大打出手,以致国库空虚,人不敷出,将士伤亡惨重,以致将帅不服,内讧叠起,徐茂公、魏征、秦琼、罗成、程咬金一怒之下,离开了金墉城,众反王也无心恋战,纷纷率众回归自己的领地,导致了今日之败,可有此事?”

“此言不差,薛举、李轨、刘武周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杀回山西,重新做土皇帝的。”

“大丞相,莫怪我问得太多,实在是心里憋不住。我就再问大丞相,徐茂公、魏征他们能投于大丞相麾下吗?”

“这些人并非李密,他们是难乘的良马,难驯的良才,只有我平定了天下,发出邀请,才会致君见尊。”

刘弘基从桃树上摘下一个花蕾,将其展开来,细致入微地观察着,似乎是想弄清其开花结果的奥妙。其实,他的心思没有真正用在这花蕾上,而是在琢磨李渊的话,给李渊做出的判断打着问号。

李渊又重新踱起步来,步履轻缓,似乎是怕惊醒一个美好的梦。他踱到桃树前,顺手摘下一片毛茸茸的绿芽,放在手掌中端详着。但心思也没用在绿芽上,目光不时地扫向府门的方向。暗道:“论时间李密他们该来了,怎的还不见消息?莫不是我的判断有误?”

“大丞相,世子与秦公求见,已在客室等候。”内侍左之祥毕恭毕敬地站到李渊的面前。这个年方十八、俊美大方的少年初来乍到,不免惶悚、拘谨。

李渊答应一声,信步来到客室。李建成与李世民双双立起,向李渊请了安。因是自家父子,无外人在坐,朝中及军中的礼节也就免了,而且不无放松。李渊坐下来,指着两个爱子佯怒地道:

“拿铜镜照照看看,盔甲不整,满脸土灰,邋邋遢遢,都成什么样子了。以后可要注意仪表。要知道,仪表好坏不仅仅是自己的事,是对他人尊重与否的表现。”

李建成下意识地在脸上抹了一把,脸上出现了五个指印,惹得李世民笑出声来,李渊也忍俊不禁。他大为不解,问:“父亲、二弟,你们为何发笑?”

“大哥的脸成窗棂了。”李世民拉着李建成:“走,到里间把脸洗一洗,再与父亲叙话。”

二人洗漱完毕,重新坐到原来的位置,李建成道:“我与二弟刚从校场回来,因参与了将士们的训练,方才衣衫不整,满脸灰秽,恳请父亲谅解。我与二弟此次前来,非为他事,还是老话重提,那就是何时进击王世充。我以为时机已到,当立即发兵,二弟却以为为时尚早,待攻打洛阳的各路反王成了一只死虎后再发兵不迟,于是就争论起来。因争论不休,难以定论,只好让父亲评判了。”

“哈哈,等不及了吧?为父也还是那句老话:当止则止,当行则行。”李渊说了自己在出兵之事上的见解后言道:“建成啊,世民的分析是对的,我们为何死虎不打打活虎呢?这就是你与世民的差别哟!这次为父任命你为抚宁大将军、东讨元帅,世民为副总兵,目的就是想看一看你到底有多大能耐,同时也给你个锻炼的机会。这里没有外人,我不防将心底的话兜给你。将这么高的职务,这么重的任务交给你,我实在有些不放心,好在有世民辅佐,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可要遇事多与世民商量,不能独断专行,世民的谋略比你多,经验比你丰富,胸怀也比你宽广。”

李建成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乎挨了父亲的巴掌。父亲长世民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他实在难以忍受。可他还是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吞吞吐吐地回答:“二弟是比我有能耐,这我承认,多向他请示汇报也就是了!”

“你……你这是什么话?”李渊怒上心头:“这样的肚量,这样的性情,能干出什么大事!”

李世民神态安祥地安慰李渊:“大哥就这么个性儿,父亲是知道的,何必动怒。他是元帅,我主动汇报请示才对。请父亲放心,我与大哥之间没有大的分歧和芥蒂,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在一致对外这件事上,我与大哥会达成共识的。其实我也并非像父亲说得那么好,只是多带了几年兵罢了,论做事的细致,我比大哥差一大截呢。”

李建成自知不该在这等场合使性儿,便赔礼道:“父亲,都是我不好,说了过头的话,惹你老人家生气。”

李渊撇开李建成,转向李世民,询问将士的训练情况。李世民回答:

“将士以练习攻城为主,阵法次之。这可要归功于大哥。大哥事必躬亲,身先士卒,将士们给予了高度评价。我主要是带领将士练习奇袭,从骑兵中挑选了四千骑,练骑速、骑术、马上砍杀,以及如何减少马蹄落地的声音,怎样制止战马的嘶鸣等等。”

李渊心头一亮:“世民,就你鬼点子多,打算奇袭王世充是不?”

“奇袭的能量往往大于两军对阵厮杀,减少人马损失,我想在讨伐王世充的战斗中也许有用。”聪明绝顶的李世民又将李建成抬了出来:“大哥对奇袭非常欣赏,经常帮我出主意想办法。父亲,不是我与大哥胡吹海谤,兵马已训练了一个月零十天,又是精兵强将,对付王世充不在话下。”

“建成,你与世民听着,我打算十天后出兵东都洛阳,要做好充分准备。从长安到洛阳走近道也有千余里,路途遥远,给养十分重要。我已在沿途设了三个给养点,粮食、布匹、草料等所需物品已全部到位,能否速战速决,就看你俩的了。因为山东的刘黑闼,江陵的萧铣、江西的林士弘,以及从反王联盟分裂出去的江淮杜伏威正在作乱,薛举父子蠢蠢欲动,在江南的宇文化及家族有废掉炀帝重建天下的迹象,急待剿灭。”

李建成与李世民走后,李渊边用午饭边批阅奏折。不知怎的,李密、王伯当、孟乘风的形象老在心目中出现。而且印象越来越深,形象越来越清晰,将他的思维搅得纷乱。便放下笔,将围棋子儿放在棋盘上摆列,但到底摆了些什么阵势,他也弄不明白。于是,便带上亲兵,来到了京兆衙门散心,顺便看一看长孙顺德的理政情况。

京兆衙门是全国最大的地方衙门,大门座北朝南,门前立一座牌坊,是第一道门。牌坊用洁白、丰润的汉白玉雕琢而成,四柱三门。中间的门高约丈许,宽能并行两辆轩车。坊上的石柱雕刻着狮、虎、蟒、飞鸟、虫鱼和四季花卉,刀法流畅,造型古拙,形神兼备,栩栩如生。

过了牌坊,便是主门。这门与丞相府的大门几乎一模一样,都是七梁八柱,当中为门,两边是房,绿色琉璃瓦顶,翘翅飞檐的单檐庑殿式建筑,规模小一些,但仅凭肉眼很难分辨出大小,只有动用尺绳,才能做出比丞相府的大门矮二尺的结论。

院内宫殿式建筑林立,树木粗而高,极有规律地排列着,若在烈日炎炎的夏天,院内凉爽宜人,因为苍翠葱郁的树冠是天然的遮阳巨伞和清凉剂。花园别具一格,在大院正中偏西,呈上弦月形状,花木扶疏,柴门虚掩,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假山起伏,绕园半周,如同腾跃的青黑色巨龙。整座园林大而不疏,布局严谨,如同仙境。

听说李渊亲临京兆衙门,长孙顺德匆匆从里边迎出来,将李渊接进中间那座殿堂的客室。李渊发现,公孙顺德原本红润的面色不见了,代之以苍白、干枯,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大概是穿着以前的棉襦,大而空泛,极不合体。便道:

“长孙顺德,仅两个多月不见,你怎么折腾成了这个样子?如此下去怎么得了?要不这样吧,你先歇些时间,我再派个人来料理京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