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高祖李渊(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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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少年得志(2)

张衡摇头摆尾地进了大厅,行过礼后,从宽大的右袍袖中拿出一卷黄中泛黑的绢卷展开,很是内行地道:“圣上,这是秦国宰相李斯的真迹。看这秦篆写得多好,字体谨严浑厚,平稳端凝,疏密匀停,法度森严,骨力四溢,一丝不苟。这是微臣从一户人家买的,足足花了二百两银子。圣上博学多才,爱好古代书画,定会喜欢。”说完,向李渊投去不屑一顾的一瞥。

文帝的确好古,喜欢收集古玩宝器,特别爱好古代各家书画,到了痴迷的地步。李斯的秦篆,他仅见过刻石,从未见过写在绢帛上的真迹,因此,对张衡在这个时刻打断李渊的陈述生成的不满一扫而光,原本不大的眼睛陡然发亮:“不错,真不错!朕就收下了。爱卿就坐会儿吧,听一听上柱国李渊的高谈阔论。李爱卿学富五车,口才极佳,事事说到点子上,听他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张衡撇了撇有着几根黄须的大嘴,终于没有说出对李渊不敬的话来。

文帝被李渊的论断打动,又被李斯的真迹激动,心情特佳:“李爱卿讲啊,就讲兵制改革吧。”

为了回击张衡的有恃无恐和趾高气昂,李渊抖起了精神,以出类拔萃的形象和强烈的自信,以及对势利小人的蔑视之态,继续着自己的话:“兵制改革最易。前朝实行兵农合一的府兵制度,这个制度很好,但不完美,如果将兵制与均田制结合起来,改革就成功了。这样做,加强了军队的力量,同时加强了对农民服兵役的控制。府兵既在州县落籍,垦种田地,又保留军籍,教练宿卫。原来统率府兵的十二卫大将军,改为只负责统领轮流到京师禁卫的府兵。这样一可加强朝廷对军队的控制,二可减轻百姓对军队的负担。”

“好,这样改革好!那么多年富力强的大臣,竟无一人提出这样的建议,让朕寒心哟。”文帝感慨万端。

张衡被李渊感动了,不得不佩服李渊的学识,同时暗暗地骂自己的几个傻乎乎、痴呆呆、一无所长的儿子,更骂给他养了这堆不中用的儿子的夫人。然而,世仇在他心目中形成的报仇的概念仍然左右着他的行动。他趋前一步:“圣上,国内人才多多,朝内良臣济济,何用一个一没经过战阵、二没什么经验的儒子夸夸其谈!难道大隋没有人了吗?”

一句话刺伤了文帝的心,文帝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忍下,怒道:“你……你不学无术,自恃其能,也太放肆了,出去,立即出去,从此朕再也不想见你!”

张衡不明白,向来对他另眼看待的文帝为何为了一个李渊向他怒颜厉色。他害怕了,两腿抖着退出了大召殿,不小心摔倒在台阶上。门外侍卫向前扶他,他怒从胆边生,狠狠地瞪了侍卫一眼:“滚,滚,给我滚!”

李渊望着张衡的狼狈相,心中升起了十足的快意。

文帝喘着粗气:“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被朕惯坏了!”

宫城城墙高耸,城内殿堂林立,古木参天,夜幕来得早,夕阳还蹲在西边天际的峰顶上,殿内便暗起来。宫女和太监们点灯燃烛的时候,李渊告辞道:“圣上,微臣所言,只是一孔之见,错讹肯定有的,恳请圣上指正。至于圣上提及的田地改革、户籍改革和人才的选用之策,微臣虽已动过脑筋,但却未想明白,待日后写成奏折,交于圣上过目。天色已晚,圣上忙碌了一天。午膳还未用,微臣于心不忍,是否到此为止?”

文帝这才觉得腹中咕咕,解嘲地道:“谈起国事,朕就不觉饿了。这样也好,朕等爱卿的好消息。”不想李渊就要谢恩告退的时候,又道:“爱卿,朕忽然想起一事,这‘仁义’是从哪里生出来的?”

李渊回答:“是从情中生出来的,没有情就没有仁义。”

“人之初性本善,因为善,才仁义,朕以为定从性中生出来的,孔子及其弟子都这么说。爱卿说的也不无道理,空前的理解与创造哟。”

李渊不知文帝为何问这个问题,正在纳罕,文帝又问:“爱卿,何为忠臣?”

“爱揭帝王之短者,爱对帝王的谕旨提出异议者是真正的忠臣。”

“为帝王献身者呢?”

“那不是忠臣,也非奸臣,是苛求名利之臣。”

“唔,见解独到。朕问问你,张衡之类的臣子是忠臣吗?他可是对朕百依百顺哟!”

“张衡谈不上忠与奸,是典型的势利小人!”

“那爱卿你呢?”

“我……圣上,忠与奸不是自我的评价,微臣实难结论。不过,圣上应当亲君子远小人,用贤臣去奸佞。治本在得人,得人在慎举,用一小人,小人竞进,用一贤人,贤人毕至。像张衡这样的小人圣上万万不可重用,知恩报恩与用人毕竟是两回事。”

“人才哟!”文帝又一次大发感慨:“不可多得!”

李渊回到府中,天已二更。中午饭没吃,他实在太饿,饥肠辘辘,便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碗肉和几张大饼。他没有喝酒,因为他还要向严厉的父亲和可爱的夫人请教文帝提出、还未作答的问题。

新婚不久,应当陪夫人在府中的花园的花丛中徘徊,一边走一边说些悄悄话,虽然没有孤山放鸟之情,却有花前月下联吟之乐。可是不能啊,大凡国之栋梁,大都将心思用在国事上。他自己认为是国家的栋梁之材,并已初露头角,当然要再接再励,干出个样儿。于是,来到父母房中,先请安,再汇报文帝召见的全过程和这个过程中的戏眼。

父亲李炳听罢,喜上眉梢,随之苦口婆心地道:“圣上舍那么多重臣而单独召见你,足证你已经长大了,有本事了。不过官场凶险,帝王难伴,千万不可过于直率,更不能太自负,佼佼者易折,若圣上听信佞臣的谗言,一夜之间就会由座上宾变成阶下囚。为父与圣上打了半辈子交道,深知他的秉性和人品。圣上剽悍强劲,豪爽英武,重大事不计小节,想干的事非干成功不可。只是心性不定,难以捉摸,遇事不做深究便下结论。你一定记住为父的话,勤于思考,巧于应付,任着性儿去做事,会吃大亏的。”

李渊答应着,然后向父亲讨教:“圣上向儿子提了六个问题,儿仅答了三个,还有田地、户籍、人才选用三个问题没做回答。儿准备不足,回答是下策,便想用奏折的方式回答圣上,恳求父亲指教。”

李炳沉思良久,言道:“你难为爹了,爹也说不清楚。就说这田地改革吧,为父只知是件闹心的事,历朝历代都在改革上下功夫,大量的田地仍在少数人手里。户籍也是件不好对付的事,历朝历代都重视户籍普查,查来查去还是弄不明白。至于培养人才,是需择个妙法,前朝按照门第高低选用官吏的九品中正制,将许多高才关在了门外,不改不行了。可怎么改?为父根本没考虑过。”

父亲的回答是空的,自然对奏折的写作起不到多大作用,看天色不早,便告辞出来,径直回到了还有着新婚气息的卧室。

宝惠还没有睡,十分虔诚地坐在案前读书。烛光映着她那张本来就粉朴朴的脸和富有弹性的酥胸,仪态万方,淡雅如仙。看李渊进来,她笑盈盈地迎过去,边问寒问暖,边脱下李渊的长袍挂在衣架上,又倒了一杯水端到李渊面前,相敬如宾,端的是夫妻恩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李渊顾不得缠绵,将向父亲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开门见山地道:“心中没底,奏折难拟,请夫人倾才相助。孙子曾云:胜可知而不可为。不可胜,守也;可胜,攻也。我明知可胜,却难为,该当如何?”

宝惠人在绣帐,心系国事,早就在这几件事上下了功夫,但她虽然胸有成竹,却不张扬,细腻、含蓄、深情地一笑,说出一番话来。见解独到,深刻凝重,句句中的。

李渊茅塞顿开,激动异常,深情地在宝惠的右腮上吻了一口,言道:“人称夫人为才女,果然名副其实,几句话便打开了我心头的锈锁,可敬可佩。我李渊有夫人辅佐,焉有不胜之理!”

“妾不过挈了个纲罢了,不值得郎君夸而奖之。要写好这三份奏折,还要下一番功夫。”宝惠铺开只有朝臣和富贵人家才有的黄色的笺纸,拔开雕花毛笔的笔帽,又拿起墨磨着:“郎君,动笔吧,四更刚过,此时动笔,天亮前就能将奏折写好。”

李渊接过毛笔,危襟正坐,刷刷刷写将起来。宝惠也不闲着,不时地提出意见和建议。二人边议边写,待写出初稿,改了又改,最后誊抄一遍,已是晨曦微露,雄鸡高唱了。

李渊简单地梳洗打扮一番,在宝惠的目送下,与父亲踏着曙光出了府第,顺着皇城中间的大道打马向宫城而去。

早朝时分,朝堂之上,文帝急切地等待大臣们递交奏折或奏报大事,不想却少有人提出什么,奏折更是少得可怜。李渊却连递三份奏折,朝堂哗然。赞许者有之,妒嫉者有之,不屑一顾者也有之。

文帝又激动起来,喜道:“满朝文武,只有李渊对国家和朕如此忠诚,朕加封李渊为荥阳、楼烦二郡太守。为方便议事,不必上任,由副职在太守府理事!”

几个奏折就使天子如此激动,向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荣典迭颁,朝堂上沸腾了。不说张衡之类如何眼红,也不说因未被立为太子而耿耿于怀,与李渊之父李炳有些矛盾的杨广怎么不满,就连与李家关系很好的太子杨勇也大吃一惊。若不是文帝用激言厉语镇压,早朝的规矩甚严,李渊父子不去争执,又不失风度,说不定要生出什么事来。

文帝求贤若渴,所以不去与大臣们计较,不等回到大召殿,气就消了一半。生怕李渊的奏折跑了似的,立即让刘公公将那三份奏折悉数送到他的面前。他先打开题为《均田地折》,默读道:

田地,百姓之本也,夫耕种之义大矣,秦朝为何兴盛,盖为重视农桑。西晋行占田、课田和户调法,男子可占田七十亩,女子可占田三十亩。丁男课田五十亩,丁女二十亩,次丁男二十五亩,次丁女不课田。因田被大户占之,百姓占田之说空矣!实则所占田之数,不过定额之十之有二三。而课田之数却是固定之,非按此数征得田赋不可。以做田不均之,民怨之,政在养民之说空矣,弊端昭然。

前朝行“均田制”,比之古法优矣。定男受露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妇受露田四十亩,永业田不归还,露田在受田者亡后还之。然,因大户占田殊甚,法定数额难足,男子受田二十亩上下,弊亦显见。

吾朝文皇帝威以君德,驭四海之功于万姓,视改田制为要,明主也。然,古法不破,新法难出,微臣以为,田地不均,不因均田无法,实为执行不利,若圣上严旨大户交出土地,重新配之,大事成矣!可派官吏深入地方,监而督之,违者严刑,重者夺命,轻者为囚。如是以来,农人踊跃,治田纳税,国焉有不盛之理?

呜呼!说易做难,成败在于吏治清明,法度端严,若虎头蛇尾,重蹈前人覆辙矣!

文帝阅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指着为他倒茶的侍女问:“朕来问你,田不能均,由何而起?”

侍女莫明其妙,瞠目结舌,裙裾索索,原本好看的脸蛋也涂上了黄色。

“下去,下去!”文帝恍然,知道自己失态了,便坐下来,提起朱笔,在折上批道:“此折妙也,一语道破了田地不均之缘由。着户部办理,十日内写出均田律则,条文要严、细,更要言之有物。”

大隋才立不久,各项律令正在制定之中。文帝决心依李渊之言设置衙署、官吏,却没下谕旨,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时间下旨办理,李渊昨天提议,就是速度再快,今天上午也难将尚书省下设的九个部设立起来。文帝哑言失笑,却未改批语,因为他决定在半月内建立起李渊提及的那些国家机构,“着户部办理”只是时间问题。他正要看李渊的《查籍要实》折,杨广来到他的面前。

杨广承袭了爷爷的衣钵,高大威猛,相貌奇伟,在攻伐北齐的战斗中冲锋在前,不惧生死,战功赫赫。又善读书,兵策战法、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只是性情不好,刚愎自用,喜玩好色,毛病不少。他的哥哥杨勇,长得比他逊色,人也过于怯懦,若论能力和功劳,比他差许多。因此,从能力和功劳上讲,文帝应该立他为太子,但从道理和传统上讲,长子应当为先,思来想去,还是将长子杨勇立为太子,留于东宫习文练武,准备百年之后承袭大统。他十分不满,又不好施以明枪,只是计议于密室,点火于基层,为推翻太子做准备。然而,他耐不住性儿,经常找文帝的茬,以发泄不满情绪。此时,文帝看他目光灼灼,面色难看,知道他来干什么,便先发制人,不冷不热地问:“不在王府公干,来此做甚?”

杨广不待文帝赐座,便一屁股坐下来,单刀直入:“儿臣此来不为别事,今日早朝,李渊上折,父皇不仅欣喜若狂,大加扬褒,而且恩宠有加,实在令人看不下去。李渊还是一个孩子,作为一国之主,怎能恩宠到如此地步。父皇,为了大隋江山,为了安慰臣民之心,可要到此为止,莫再给他卖弄才华的余地,以防尾大不掉,养虎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