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唐高祖李渊(世界伟人传记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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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箭在弦上(1)

虽是正月十三,却还是“三九”节气。刚下了一场小雪,又没有风,路上行人稀少,白茫茫一片。山上却斑驳陆离,如同白衣残破,露出了苍黑色的肉疙瘩。天便越发冷了,冷得树木抖索,莫说路上的行人,就连偶尔出现在雪地上的狗也脚步匆匆。

长安城也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五彩的光,更有一串串斑斓透明的光环。大自然真怪,不仅汹汹地将冷凛送到人间,还将美丽毫不吝啬地交给了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俨似将儿子一顿好打,又从衣袋里摸出一颗糖粒,塞进还在哭嚎的儿子嘴里的母亲。

经雪的缀连,与茫茫大地连在一起的官道上走来三条骑马的汉子。中间的汉子着一身紫色裘裳,骑一匹银白色,与雪融为一体的白龙驹,仪表堂堂,轩扬不俗。许是因为天冷的缘故,面色红润,目光温和,便愈见俊雅精明了。他就是数个月前被李渊任命为招军将军,与骁骑将军董理一起,在三晋招兵买马的,李渊的贤婿柴绍。

柴绍后面枣红马上的汉子,是柴绍的亲兵俞武与夏斌。这两个小伙子都是汾阳县人,论起来是柴绍的同乡,是柴绍从新招的两万兵马中挑选的,可谓万中挑一。二人都读过几年书,拜武林高手学过艺,又长得唇红齿白,一表人材,甚受柴绍喜欢。

柴绍意欲何往?还需从头说起。

李渊到太原的第四天,便托人到柴家提亲,又经过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将宝贝女儿嫁给了柴绍。柴绍得了玉心这样一个美丽典雅、知书达礼的夫人,心花怒放,将玉心视为掌上明珠,亦对李渊夫妇充满了感激之情。不仅说服父母拿出二十万两银子作为招兵买马的资费,还在五台山下扎下营盘,竭尽所能,招收兵马。经数月努力,招兵两万余众,比在长城内外招兵的李神通和成文龙多招了五千人马,而且大有六月前增至四万之势。为了报答李渊的知遇之恩,也为给新婚才数月的夫人玉心一个惊喜,他决计到长安城中走一遭,借正月十五闹花灯之机,摸一摸长安城中的情况,打听一下全国的军政大事,为李渊起事送上一份厚礼。于是,将招兵和新兵训练事宜交给董理办理,带上亲兵俞武和夏斌,赶奔西京长安。眼看离长安还有一天的路程,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也许是爱情之火燃烧到极致的缘故,夫人玉心那美丽的面容和在洞房中向他说过的那句话,也同时出现在脑海中。他便越发惬意了,而且不无“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的撩乱情绪。于是,回过头去,明知故问:

“俞武、夏斌,你俩也识些文字,告诉我,这‘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作何解释?”

俞斌做个鬼脸:“又想嫂夫人了吧?不是前天问过了吗?这是汉代无名氏的诗句,我就不再重复,用汉乐府诗中的句子回答: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

夏斌接上一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将军十天前刚与嫂夫人会过面,又想成这等模样,可见嫂夫人在将军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钦也,羡也!不过,思往事,惜流光,可别单相思成疾,误了大事。”

柴绍与俞武、夏斌年纪相差无几,都是风华正茂,春心勃发的年纪,有共同语言。难能可贵的是,风流倜傥的柴绍待人随和,以故与二位亲兵关系十分融洽。这句汉代无名氏的名言是在洞房花烛之夜从玉心的樱桃小口中吐出来的。吐时含情脉脉,如涓涓细流,意境和心迹却十分博大,使他陶醉、激动,更有“愿为比翼鸟,施翮起高翔”的信誓旦旦。于是便镌刻在心头,便咀嚼品味,以致叨叨不休了。他自嘲地仰天大笑,言道:“看我,竟糊涂到如此地步。既然问过,再问便俗气了。其实也是,两情若是相悦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三人就这么边走边谈,便不觉累,不觉冷,亦无遥遥长安路,何时到尽头的烦恼。又行一日,巍峨的长安城便望之能及了。三人都初次来长安,面对仰慕已久的西京,便兴高彩烈,难以压抑了。

正月十五闹花灯是个传统节日,北周时已成为定例,到了隋朝初年,便十分红火了。隋文帝时,国富民强,国泰民安,华夏一统,这个传统节日达到了鼎盛时期。长安城中,彩灯如星河,前来观灯者上至天子朝臣,下至庶民百姓,万人空巷,车水马龙。更有长安城以外,乃至全国各地的好事者蜂拥而来,城中便成了人与灯的海洋,彻夜不息,往往从正月十五夜里开始,一直闹腾到正月十八方散。今年义军如潮,战事连绵,民皆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本不应当大闹花灯,炀帝却心血来潮,下旨各家各户都要扎灯挂灯,说来道去,为的是粉饰太平。加之战事多在山东、河北、江南一带展开,战火离长安城还很远很远;城中的朝臣和巨富又极好闹灯,灯节的规模便出奇得大,比隋文帝时隆重得多。

柴绍进入长安城中时,暮色将至,便找个馆舍住下,与两个亲兵进入城中的中心地带。

这中心地带果然热闹,如果将整个长安城比作夜的天宇,此处便是群星灿烂的银河。此处楼房林立,店铺、酒肆、茶肆栉次鳞比,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灯盏或高或低,或大或小,或数尺联串,或单人独马。从内容上分,有龙灯虎灯狮子灯、猪灯牛灯生肖灯、瓜果梨桃果树灯,亦有婆灯翁灯仕女灯。走马灯转来转去,扑朔迷离。宫灯一串数十只,从百尺竿头一垂到地,如同红花绽放。谜语灯上图文并茂,水灯之光芒与碧水交相辉映。端的是四颜六色,五花八门,游人如置身于星汉之中。勋将宰臣、黎民百姓集于这繁华之处,组成了人山,汇成了人海。当官的暂时忘记了烦恼,为民者也将战乱和贫困置于脑后,大家尽情地快乐,让精神在这灯河人海中燃烧。馆舍暴满,酒楼茶肆中坐满了人,就连妓院也人流如织。按惯例,灯节期间妓院不做皮肉生意,只是打酒座或奏乐,事实上并非如此,灯节期间的皮肉生意最多,名妓有时一天一夜接十几个乃至二十多个客人,为争风吃醋,拳脚相加者大有人在,时常打得头破血流,甚至丢魂丧命。

这里是一个繁荣的所在,亦是一个畸形的世界!

柴绍一行在这灯火辉煌,如同白昼的街面上越玩越高兴,天交半夜还恋恋不想离去,不觉进入皇城。

皇城中别有洞天,彩灯不仅式样繁多,规模比城外的大许多,而且非常规整、豪华,展示着无与伦比的皇家气派。这些彩灯由皇宫、东宫及三品以上的朝中重臣的府第提供,多是一流的能工巧匠扎制,花样翻新,匠心独具,不由你不啧啧称奇,翘指道好。若将整个长安城喻作一个盛满珍珠的玉盘,这里便是玉盘中那颗最大最耀眼的明珠。

柴绍被司马衙前悬挂的那盏长丈许,用彩缎装成,里边插了数十只蜡烛的麒麟灯所吸引。那灯形象逼真,光华四射,上面悬一块写着“万兽来朝”四个大字的鎏金匾额,两边挂一副巨型对联,上写:国泰呈祥,贤圣降凡邦有道;隋朝献瑞,仁君治世寿无疆。下面有百余盏形象各异的兽灯围绕。两位圣贤各骑一盏兽灯,两边也挂一副对联:梓潼帝君,乘白驹下临凡世;三青老子,跨青牛西出阳关。三人欣赏一番,又过了兵部衙门,被丞相宇文述府前的彩灯吸引住。

宇文府的殿宇楼房与司马衙门无大差异,灯却不同。三层楼上,挂一盏凤凰灯。那灯比司马衙门前的麒麟灯大出五尺有余,亦由彩缎装成,不同的是缎分五彩,灯光色彩纷呈,凤凰展翅欲飞。灯上也有一块匾牌,写的是“天朝仪凤”。两边挂一副金字对联:凤翅展丹山,天下威欣瑞兆;龙须扬此海,人间尽得雨露。灯下各色鸟灯齐备,另有两个古人,骑着两盏马灯。也有一副对联:西方王母坐青鸾,瑶池赴宴;南极寿星骑白鹤,海屋添筹。

街中走马撮戏,做鬼接神,锣鼓喧天,笙歌盈耳。看完麒麟灯,柴绍一行仍然余兴未尽,便又出了皇城,在校场中停下,观看踢球。

校场上设十处抛球场,每场内设两根彩柱,扎一座牌楼。楼上立一个圆圈,大如柳斗,称为彩门。无论达官贵人、膏粱子弟、军民人等,若将彩球踢人圆圈之中,就为胜者。这项游戏大受游人欢迎,往往从正月初一摆到正月十八日。

宇文述有四个儿子,长子宇文化及,官拜御史;次子宇文士及,尚南阳公主,官拜驸马都尉;三子宇文智及,侍作少监;四子便是彩花贼宇文吉。宇文吉被宇文述从狱中放出后,恶习不仅不改,反而变本加厉,穷凶极恶。这座球场就是他设的,意在逞风流,摆门面,显示能耐。

此时,校场上万头攒动,宇文吉坐在正中那座自搭的牌楼上指手划脚。他的两边坐着两个二八佳人,脚边摆放着彩缎、银花、银牌,这是奖品,凡胜者,奖励彩缎一匹,银花、银牌各一个。踢球者排成了长龙,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其急切的心情。并不比当年射凤求凰的少年们差多少。令宇文吉遗憾的是,从正月初一到这元宵佳节,已过半月,参赛者不下万人,却是败多胜少,仅有十余人拔得头筹。

柴绍手痒心动,终于按捺不住,不顾俞武、夏斌的劝说,拨开人群,进入圈内,向牌楼上的宇文吉道:“这么多人屡试不中,太丢面子,能否让在下先踢?在下只踢十球,若十球皆中,就算赢,有一球不中就算输,如何?不过,在下要你身边的两个女子抛球。以求圆情之乐。”

“哈哈,真人终于露面了!”宇文吉图的是个高兴,也不问柴绍姓啥名谁,家住何方,一口应下:“那就是让你踢。这玉笋、池莲两位俏佳人原本就是圆情的,为你抛球未尚不可,只是要些缠头罢了。”

柴绍答道:“这有何难?若在下输了,奉送缠头每人白银五十两。若我赢了,彩头全部归二位娇娘。”

“一言为定!”宇文吉向着参赛者摆着手:“都向后退一退,让这位公子先踢。”

身着粉红色裘裙,二目流光溢彩,美貌性感的玉笋与池莲各捧五匹彩缎,五对银花,十个银牌,娉娉婷婷地走下台来,与柴绍相见。柴绍掏出一百两银子,放在一边。相互施礼后,各按方位站好。玉笋粉袖飞动,金莲轻出,踢了个明珠上佛头,再踢个鲜桃落肩,真到舞得彩球如虹,汗流粉面,方才嘻嘻哈哈,眉眼飞动,将彩球踢给了柴绍。柴绍不慌不忙,倒踢紫金冠,彩球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不偏不倚,穿牌楼之上的圆圈而过。

池莲也是个舞球的好手,怎肯放过这个让众人喝彩的机会?三寸金莲将脚下的彩球一挑,湘裙摇曳,环珮叮哨,彩球如同一条长龙,将整个身躯裹了起来,直到桃腮飞红,湘裙汗湿,方才一招掖里藏头,用滚圆的臀部将球送给了柴绍。

柴绍也不示弱,用小腹将球接住,然后右足骤起,将彩球踢向半空,连翻数个斤头之后,脖颈一挺,狮子大甩头,彩球似离弦之箭,飞入牌楼上的圆圈。

剩下的八个球,玉笋、池莲拿出了所有的本事,花舞彩蝶,赢得了阵阵掌声。柴绍也使出平生搏艺的手段,肩挤、脚挑,如同穿梭,将球连连踢进,使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叫喊声、掌声响成一片,为原本热闹的灯节增色不少。宇文吉这才一去遗憾,如醉如痴,要柴绍上台叙话。柴绍谢绝,将十匹彩缎,以及银花、银牌,全部赠给了玉笋和池莲。本想掖起那一百两银子,又觉不雅,在人们的欢呼声中离开了校场,与四条汉子擦肩而过。走出十数步,忽听其中的黄色面皮的汉子向同行的三条汉子道:

“三位小弟,那不是李渊李大将军的郡马柴绍吗?是他,一定是他,与承福寺大雄宝殿前的紫衣少年塑像一模一样。待我喊他名字,他答应便是,不答应便不是。”

他乡遇故知,美事一桩,怎能错过?不待黄脸汉子喊他,便回过头去,自我介绍道:“兄长没有认错,在下就是山西汾阳县的柴绍,请问……”

“在下山东济南人氏,秦琼秦叔宝是也。”黄脸汉子指着另外三条汉子道:“这位是潞州的单雄信,这位是金山王伯当,这位是长州谢映登,都是在下的朋友。”

“啊呀呀,兄长就是岳父的救命恩人啊,失敬,失敬!”柴绍深施一礼:“各位兄长是专程来观灯的吗?”

单雄信道:“宇丞相明日寿诞,要各郡县送礼。秦兄长受济南太守所派,前来送寿礼,我与伯当、映登二位小弟赶到济南寻找秦兄,送马陪礼,便陪兄长一起来了。走,找个酒楼边饮边叙。我真想你的岳父我的兄长了,不知他现在怎样?”

秦琼、单雄信、王伯当、谢映登以闹事著称,柴绍怕与他们在一起受到连累,回晋后没法向李渊交代,便谎称还有公干,不能奉陪。

单雄信、王伯当、谢映登心里不太高兴,却不想强柴绍所难,便不再相求。秦琼看柴绍年轻单薄,又仅有两人护卫,不太放心,便道:

“柴郡主,这次去丞相府送礼,我遇到了两个异人。一个是执班的女官,曾配驸马徐德言的南陈后主之妹乐昌公主。因国破家亡,夫妻分离,她被宇文丞相纳为小妾。丞相发现她不是全身,追问根源,她哭拜于地,述说与徐德言的恩爱之情。丞相感她不惟颜色过人,且有侠气之心,便准她与前夫破镜重圆,还将她留在身边,成为女官。”

“那第二个异人呢?”柴绍问。

“第二个异人乃京兆三原坊人士,姓李名靖,号药师。是林澹言的徒弟,法力极深,能知过去未来,为丞相府主簿,负交割寿礼之责。他早知我大名,不仅取酒款待,还为我相了一面。说我印堂黑气凌人,恐贻祸患,难以脱身,即回山东交差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