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最忆西窗同剪烛:纳兰容若词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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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踏莎美人·清明

拾翠(1)归迟,踏青期近,

香笺小叠邻姬讯(2)。樱桃花谢已清明,

何事绿鬟斜弹(3)宝钗横。

浅黛双弯,柔肠几寸,

不堪更惹青春恨。晓窗窥梦有流莺,

也说个侬憔悴(4)可怜生(5)。

注释:(1)拾翠:本是拾取翠鸟的羽毛以作首饰,这里指女子游春。

(2)香笺小叠邻姬讯:香笺,女子用的信笺;邻姬,邻家女子;讯,书信。

(3)何事绿鬟斜亸(duǒ):何事,为什么;绿鬟,女子乌黑的头发;掸,软软地下垂。

(4),个侬:这个人。

(5)生:形容词后的助词,无意义。

红窗月·燕归花谢

燕归花谢,早因循(1)、又过清明。

是一般风景,两样心情。

犹记碧桃影里、誓三生。

乌丝阑纸娇红篆(2),历历春星(3)。

道休孤(4)密约,鉴取深盟(5)。

语罢一丝香露湿银屏。

注释:(1)因循:本指道家所谓的顺应自然,这里的意思是时令的推移。

(2)乌丝阑纸娇红篆:乌丝,黑色的丝;阑纸,有格子的纸;娇红,深红;篆,篆字,一作印章。

(3)历历:清楚的样子。

(4)孤:即辜,辜负。

(5)鉴取深盟:鉴取,即鉴,留心看,取用于动词后,无意义;深盟,男女之间的盟约。

南歌子·翠袖凝寒薄

翠袖凝寒薄(1),帘衣(2)入夜空。

病容扶起月明中,

惹得一丝残篆(3)旧熏笼。

暗觉欢期过,遥知别恨同。

疏花已是不禁风(4),

那更夜深清露湿愁红(5)。

注释:(1)翠袖凝寒薄:凝寒,严寒。这句的意思是说,在严寒的夜里,衣衫单薄。

(2)帘衣:帘幕,代指女子的闺房。

(3)残篆:即将燃尽的熏香。

(4)不禁风:禁不住风吹。

(5)愁红:将要凋谢的花。

南歌子·暖护樱桃蕊

暖护樱桃蕊,寒翻蛱蝶翎。

东风吹绿渐冥冥(1),

不信一生憔悴伴啼莺。

素影(2)飘残月,香丝(3)拂绮棂。

百花迢递(4)玉钗声,

索(5)向绿窗寻梦寄余生。

南歌子·古戍

古戍饥乌集,荒城野雉飞。

何年劫火(6)剩残灰,

试看英雄碧血满龙堆(7)。

玉帐(8)空分垒,金笳已罢吹。

东风回首尽成非,

不道兴亡命也(9)岂人为。

注释:(1)冥冥:本指幽深的样子,这里的意思是绿意盎然。

(2)素影:这里当指天上稀疏的云。

(3)香丝:柳枝。

(4)迢递:连绵不断。

(5)索:应该,应当。

(6)动.戈:兵火。

(7)龙堆:新疆境内的一处沙漠,这里指边塞。

(8)玉帐:主帅的军帐。

(9)兴亡命也:典出《国语·晋语》:国之兴亡,天命也。

赤枣子·惊晓漏

惊晓漏,护春眠(1)。

格外娇慵(2)只自怜。

寄语酿花(3)风日好,绿窗来与上琴弦。

注释:(1)惊晓漏,护春眠:这两句的意思是说:清晨的漏声把人惊醒,但因为贪睡,还是不想起来。

(2)娇慵:柔弱慵懒。

(3)酿花:意思是花在酝酿中,即含苞待放。

眼儿媚·林下闺房世罕俦

林下闺房世罕俦(1),

偕隐(2)足风流。

今来忍(3)见,鹤孤华表(4),人远罗浮(5)。

中年定不禁哀乐,其奈忆曾游。

浣花(6)微雨,采菱斜日,欲去还留。

注释:(1)林下闺房世罕俦:典出《世说新语·贤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即谢遏姊谢道韫)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即张玄之妹)清心玉映,自是闺房之秀。”俦,同类。

(2)偕隐:指夫妻一同隐居。

(3)忍:即认。

(4)鹤孤华表:鹤孤,因鹤高飞于云天,故古人谓其清高孤傲;华表,古代宫殿或陵墓前立的石柱。

(5)罗浮:即罗浮山,在广东,东晋葛洪曾在此修道。

(6)浣花:即浣花溪,在成都,为锦江支流。

眼儿媚·咏红姑娘(1)

骚屑(2)西风弄晚寒,翠袖倚阑干。

霞绡(3)裹处,樱唇微绽,靺鞨(4)红殷。

故宫(5)事往凭谁问?

无恙是朱颜。

玉墀争采(6),玉钗争插,至正(7)年问。

注释:(1)红姑娘:即酸浆草,六七月开白花,其实绛红。

(2)骚屑:指风声。

(3)霞绡:绚丽的丝织品,这里指红姑娘的花萼。

(4)靺鞨:红色的宝石。

(5)故宫:旧时宫殿,这里指元宫殿。

(6)玉墀争采:这里指元宫女们争昔在宫殿前采红姑娘。玉墀,宫殿的台阶。

(7)至正:元顺帝年号,公元1341—1368年。

眼儿媚·中元(1)夜有感

手写香台金字经(2),

惟愿结来生。

莲花漏转,杨枝露(3)滴,相鉴微(4)诚。

欲知奉倩神伤极(5),

凭诉与秋檠(6)。

西风不管,一池萍水,几点荷灯。

注释:(1)中元:即民间传说中的鬼节,农历七月十五,民间有在这一天放荷灯于水上祭祀亡故亲人的习俗。

(2)手写香台金字经:香台,指佛殿;金字经,佛经。

(3)杨枝露滴:佛教中传说能使万物复苏的甘露。

(4)微:本意是隐匿的,这里指内心的。

(5)奉倩神伤极:奉倩是三国魏人荀粲的字,他的妻子病故,他“不哭而神伤”。

(6)秋檠:即秋灯,荷灯。

眼儿媚·咏梅

莫把琼花比淡妆(1),

谁似白霓裳(2)。

别样清幽,自然标格(3),莫近东墙(4)。

冰肌玉骨(5)天分付,

兼付与凄凉。

可怜遥夜,冷烟和月,疏影横窗。

注释:(1)淡妆:这里指白梅。

(2)白霓裳:本意是白色的衣裳,这里指白梅。霓裳,即以霓为裳,是传说中神仙的服饰。

(3)标格:风韵,气度。

(4)奠近东墙:化用程垓《眼儿媚·咏梅》:一枝烟雨瘦东墙,真个断人肠。意即梅花的清瘦让人不忍细看。

(5)冰肌玉骨:本是形容女子体态的清丽脱俗,这里指梅花。

荷叶杯·帘卷落花如雪

帘卷落花如雪,烟月。

谁在小红亭?玉钗敲竹乍闻声,风影(1)略分明。

化作彩云飞去,何处?

不隔枕函(2)边,一声将息(3)晓寒天,肠断又今年。

荷叶杯·知己一人谁是

知己一人谁是?已矣(4)。

赢得误他生,有情终古似无情,别语悔分明。

莫道芳时(5)易度,朝暮。

珍重好花天(6)。为伊指点再来缘(7),疏雨洗遗钿。

注释:(1)风影:在风中飘动的影子,这里指恋人的身影。

(2)枕函:中空的枕头。

(3)将息:本意是调养,保养,这里的意思是劝人保重。

(4)已矣:叹词,算了吧。

(5)芳时:大好年华。

(6)好花天:大好年华。

(7)再来缘:来世的缘分。

一斛珠·元夜月蚀(1)

星球映彻,一痕微褪梅梢雪。

紫姑(2)待话经年别,

窃药(3)心灰,慵把菱花(4)揭。

踏歌(5)才起清钲(6)歇,扇纨仍似秋期(7)洁。

天公毕竟风流绝,

教看蛾眉,特放些时(8)缺。

注释:(1)元夜月蚀:元夜,元宵;月蚀,即月食。

(2)紫姑:传说中的厕神,又名子姑、坑三姑。传说紫姑为李景妾,因为大妇所妒,常被役为秽事,死后为神。

(3)窃药:嫦娥偷吃西王母不死灵药后奔月。

(4)菱花:这里指镜子。

(5)踏歌:众人拉手,踏着节拍唱歌。

(6)钲:古代的一种乐器,似锣。

(7)秋期:指七夕,这一天是牛郎织女相会之期,故名。

(8)些时:一会儿。

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

人生若只(1)如初见,

何事秋风悲画扇(2)。

等闲变却故人心(3),

却道故心人易变。

骊山语罢(4)清宵半,

泪雨零铃(5)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6),

比翼连枝当日愿。

(1)只:一直。

(2) 何事秋风悲画扇:何事,为什么,哪里有。秋风悲画扇,这里用的是班婕妤被弃典故。班婕妤为汉成帝妃,遭赵飞燕所妒,被成帝弃,做诗《怨歌行》,以秋扇自喻,抒发被弃之怨。

(3)等闲变却故人心:此句为倒装句,当是“故人心等闲变却”。等闲,轻易地;故人!恋人。

(4)骊山语罢:这里用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典故。唐明皇与杨玉环曾于七夕之夜在骊山长生殿结下海誓山盟。

(5)泪雨零铃:这里用的是唐明皇和杨贵妃的典故。为避安史之乱,唐明皇入蜀,行至马嵬,被迫赐杨贵妃死。后于雨夜闻铃声,明皇伤悼死去的杨贵妃,采其声为《雨霖铃》曲。

(6)薄幸锦衣郎:指唐明皇。

长相思·山一程

山一程,水一程,

身向榆关那畔行(1),

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2),雪一更,

聒碎(3)乡心梦不成,

故园无此声。

朝中措·蜀弦秦柱不关情

蜀弦秦柱不关情(4),尽日掩云屏。

已惜轻翎退粉(5),更嫌弱絮为萍(6)。

东风多事,余寒吹散,烘暖微酲(7)。

看尽一帘红雨(8),为谁亲系花铃(9)?

注释:(1)身向榆关那畔行:榆关,即山海关,塞外雄关;那畔,那边。

(2)风一更:一阵风。

(3)聒(guō):使人厌烦的吵闹声。

(4)蜀弦秦柱不关情:意即悦耳的音乐已不能打动我。蜀弦秦柱,蜀地和秦中的琴,旧时认为这两个地方的琴音质最好;关情,动情。

(5)轻翎:即蝴蝶。

(6)弱絮为萍:就是认为浮萍乃柳絮飘落水面形成。

(7)酲(chéng):喝醉酒。

(8)红雨:落花。

(9)花铃:为护花而系在花上用以惊吓鸟雀的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