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碑是重庆美女最集中,出入频率最高,也是美女们最乐意光顾的地盘。套用现在那句极为流行的话说,她们的地盘,她们做主。其实“我的地盘我做主”这句话除了作为一句网络流行语或通俗音乐的词汇之外,没多大意思,大不了就是现代人心灵空虚无主时的自我慰藉罢了,人们拿来为自己所做的事“捧场”,也是一种心理暗示,自然,当不是主人的主人们在他人的地盘上真的“做主”了,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做了主的重庆美女确实值得自我得意和自我标榜,她们的名声也不是吹出来的。但要说每走二十步都有一个美女出现,那是吹牛。倘若勉强算得上真有那么多美女,恐怕美女的“含金量”将大打折扣了。重庆美女在我看来,之所以引起世人的关注,并不在于其多,而是在于其个性气质与其他地方的美女极为不同。她们由于地理环境的原因,身材普遍偏瘦,因而就与那些粉面丰满的杨贵妃式的美女不同。同时,她们的美显得很有力度,不是单纯的江南美女那种柔软的样子,更不像日本女人一般没长骨头式样的软体“动物”之媚,她们是行进在坡坡坎坎中,锻炼出修长身材和强大的心灵力量的美女。她们大气,做事不拘泥小节,甚至比男人还显得大度,干脆,而紧随这些大气干脆的,就是她们全天下人都知道的泼辣的作风,这自然与重庆喜欢吃辣椒,重庆夏天闷热,重庆复杂的地势因素关系密切。她们的爱是火辣辣的,恨也是火辣辣的,因而在美丽的外表下,还有一股子侠客般的气质,是重庆女人有别于其他城市美女的主要特征。尽管穿着旗袍显示了东方女性美的上海女人,杭州女人,以及不落俗套,落落大方的北方女人等,如何如何地被认为是中国女性美的典范,但就整体来看,尤其是气质上来,她们是无法超越重庆美女的。记得有一次全国模特大奖赛的前十名中,就有六名是成都美女,被评委一致认为是最具中国女性美的代表,其实,这种评价最适合重庆美女,几乎接触过四川和重庆女人的男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感受,她们大方,大度,有气质。我相信,中国女人最大的特点,除了勤劳善良这些老掉牙的评价之外,最让世人感怀的就是她们的大气!忍辱负重,殚精竭虑,操劳一生的中国女人,如果不具有开阔的胸怀,恒久的母性和大气的风范,怎么能成为中国家庭的和人伦的管理者和实践者呢?我们在欣赏美色,赞美人的性灵之美的时候,往往是以女人为参照的。而在美女如云的都市,在美像滔滔长江嘉陵江万古流淌的地方,在寂寞的人世总还是要赐予我们美人的地方,在找不到一个熟人,却要来寻觅感动自己的美的地方,无论是谁,都将带着尊严,最男人的情怀和对美的感应,在解放碑,在其他昭示着美的地方,将心事收起,将爱释放。我们生生世世最动人的诗句就诞生在这里,我们迷途于世间各地的灵魂都将来到这里……
一个个美女走过,愁绪随之而来。又一个个美女走来,呼唤青春的人满面泪痕。美,既使人年轻,也使人苍老;既使人幸福,也使人惆怅;即使这座城市有了活泼的生命,也使徜徉于这座城市的旅人绝望……
多少年之后,这些美人都毫无例外地老去,关于美的记忆除了解放碑步行街,就是隶属于美的孤独。美和美人,都是寂寞的。那些美的痕迹曾经划伤了很多鉴赏者的心,到了那必须向苍老的丑陋靠近的时候,那些痕迹就变成一条路,她们留恋在这条路上,缓慢而不甘心地走向坟墓。那时,被她们伤害过的人依旧在世界的另外一个地面上,带着忧伤的鉴赏行为,像如今一样望着她们;而伤害过她们的人,也会流连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却并不懂得忏悔。
朝天门码头很高,像一只巨大轮船的前半身。它是重庆的泰坦尼克号,行驶在长江和嘉陵江合流的水面上。我们见过的其他地方的码头在朝天门码头的架势面前,都显得极为平常,包括那些海港。
在码头的上面,也就是“轮船”的前甲板,被辟成了一座文化广场的样式,每到夜里,很多大叔大妈之类的中年人,同其他城市里极为流行的文化广场的表演形式一样,载歌载舞。其实,与其说是进行广泛的文化表演,还不如说是一种群众性的娱乐加身体锻炼。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不具有对音乐舞蹈的先天禀赋,却有着极高的兴致和热情,而从他们的年龄段来看,多是中老年人,因而他们出于锻炼身体而来到这样那样的广场参与这夜夜必有的“晚会”,就显得很正常了。倘若你对这些中老年人兴致勃勃的活动没有兴趣,你可以在广场里溜达,然后走到边上去,也就是高高翘起的朝天门码头的顶部——巨大轮船的船首位置,整个港口的风光便尽收眼底。在你的右边,是一年中较少清澈的长江,左边是相对来说较为清澈的嘉陵江,朝天门码头就像切开了水面的一艘巨大的轮船。你可以步行到港口,重庆古远时候从水路的出发点大多在那里,如果不是新修了码头,你将从那些冒出沙泥的凌乱的石头,冬天的沙滩和木船,领略到古人远徙他乡,冲出夔门的情形来。但你时下见到的港口已经与以前大不相同。电视连续剧《双枪老太婆传奇》中有很多镜头是与水码头有关的,拍摄的地点大抵也选在了朝天门码头。如果某段故事发生的地点是重庆,而又必须在朝天门码头拍的话,那显然与几十年前的码头相去甚远,镜头中出现的高高的码头,显然是近些年修成的模样。尽管有些失真,但也是电视艺术创作允许的。只是对熟悉重庆地理和历史的人来说,出于精细和严肃的欣赏心理,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妥,就像嗓眼里贴了根发丝一样,并不可能对身体造成大的伤害,却总让人不舒服。
清晨,朝天门码头大抵最先,也是最大量地被太阳照到和吸收阳光的地方。黄昏时,它的影子拖得极长,伙同其他建筑群,将影子横放在江面上,上行的船只就像被这些硕大的影子给粘住了,它们费尽了周折,才挪移到上游。当那些影子即将将整个江面覆盖的时候,它们仿佛也变成了江水,悠悠地流淌着;在洪水泛滥之际,这些影子则咆哮而来,在港湾里冲撞,回旋,挣扎,在朝天门的脚下折腾够了,才滔滔东去。无论是朝天门码头本身的造型,还是它的影子,都显露出一股博大的气势,是整个重庆性格气质的集大成。
夜晚,尤其是晴朗的夜晚,在朝天门码头,你能看到真正的重庆夜景。万家灯火的现象在每座城市你都能看到,但能像重庆这样富有立体感,层次极为丰富的夜景,除了比重庆小得多的泸州能欣赏到外,其他地方是看不到的。倘若你觉得在码头上看重庆万家灯火的景象不过瘾,那你可以花上一点钱,坐在游轮上,畅游三江夜色。这种畅游方式其实就是在嘉陵江这边上船,然后到三江汇合处,再到长江,多方位地观看重庆的夜景。这已经成了夜色重庆的一道旅游招牌,几乎每个游客都要以这样的方式尽情凝眸鳞次栉比的夜中山城。
游轮上,我看到了图片上的重庆,却看不到你。这种老毛病有时限制了我对某地某物的欣赏,却也加深了对那地那物的印象,因为我总要在极为幸福、快乐或忧郁的时候想到你,并迅速将你看成是那地那物那场景中的一员,甚至是主人,于是我立即找到了在那地那物那场景的美来,而你明白,情景中的美往往就是一份情感,而你必须是那情感的承载者、拥有者。我不希冀深刻的命题中有你,也不需要关心大我小我的问题,甚至我根本就不必考虑我那些文字未来的受众者如何接受你和看待我。灯火的错落有致之中,必有一个空间,有你的存在。再坚硬的黑暗,都会被灯火打磨成眼睛,能让你我彼此相见,而再遥远和寒冷的灯光,都会被黑暗磨制成天上温暖的星辰,告诉你,我现在重庆,也告诉我,你此刻不仅在重庆,而且在我心里。
这种随着温煦的江风缓缓行驶的心事,刹那就装满了诗意,像夜色淙淙流过,像灯火扑闪明灭,像来自内心的声音,追随你遥远的潮水……
突然想起郭沫若的那首《天上的街市》,写的就是晴朗夜晚里的重庆。其实,郭沫若最初的标题是《天上的市街》,后来这诗被语文教材的编著者看中,拟收入学生课本中,但他们觉得市街不仅读起来拗口,而且不大符合市井之意,便给郭沫若去信,建议将“市街”改成“街市”。郭沫若是大师,也是心胸豁达之人,当即就同意编书者的建议。郭沫若的这首诗是较早的描写重庆夜景的诗作,也是写得最好的诗作。从重庆逆长江到宜宾,再逆岷江到乐山,就是郭沫若的家乡。这位文化巨匠文学大师自然对重庆有着深厚的情谊,由他抒写对重庆美丽夜景,也是自然不过的事。倒是现在的人多郭沫若的某些微词,其实是误会,说大一点是历史的误会,甚至是偏见。中国人误会起自家的文化巨匠文学大师来,显然是极为出色的,最明显的例子当然还是被历史误会了的湖南的沈从文和四川的李颉人,当然,还有其他的人,在此不必赘述。至于网络写手和新新人类们对郭沫若的“误会”,偏见,甚至是攻击,实则是浅薄无知。倘若不完全是浅薄无知,那至少也是深度的误解。有人误解郭沫若的一大原因是郭沫若晚年的政治生活。人各有志,郭沫若想怎么过自己的日子,别人无权干涉。那些以此为理由评说郭沫若的人,大抵也有酸葡萄情绪在作祟。其实,中国的文化人中没几个真正算得上有文化精神,也没几个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像方孝孺、李贽这样的知识分子,毕竟是极少数),他们谩骂某些高高在上的文化人和官僚,是因为他们处在下层,没有获得高高在上的权力和好处,不是渴望自己也捞一点好处,就是吃着“飞醋”(即与他们本没有多大干系,却偏偏要去评,去议,显示自己很文化很知识的样子)。倘若某天也让他们戴上乌纱帽,高高在上,他们说不定比先前的人还要得意,小人得势的派头恐怕比谁都足。而他们在下层时,一方面在老百姓面前装清高,二方面大骂高高在上的人,三方面却又向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或者他们的主子表示忠诚,争宠,献媚,四方面一旦他们得势,不仅对他们在下层时的同类使狠招,而且还对提拔他们的以前的高高在上者背后插一刀,像武则天手下的那个酷吏周兴一样,视忘恩负义为官场之要义之一。我倒不是说现在的网络写手,新新人类,学界诸公,传统文学界的大厮们就是忘恩负义之人,也不是全盘肯定咱们中国现代文学史对郭沫若鲁迅等人的定论。我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处在下层发牢骚的人,端着知识分子架子的人,在高等教育已经烂到骨头却仍然享受无限物质的人,我们的精英和人才们,在我看来,最缺乏的,是真诚!即,缺乏对历史中人事真诚的探索,真诚的肯定与真诚的否定。而今,我们有的是人文学科,人文口号,却没有人文道德和人文精神;我们有的是体育项目,却没有体育文化,体育道德和精神;我们有的专家,学者,教师和学术霸道者,却没有大师……
从游轮再回到朝天门码头上,我突然觉得整个重庆都漂浮起来,从人间漂到了天上,我们的人间烟火,就落在了江面上,或许,再也没有一座叫朝天门的码头收容它们。而那些来不及歇息片刻就又得启程的人,在重庆的概念和气色无从企及的地方,继续他们的烟火人间。他们依旧不是我的熟人,也不认识你。他们从朝天门码头留在尘世中的影子的一端出发,有的仗剑出川,有的逆流而上,有的还要回来修筑新的重庆,有的将一去不复返,有的则像你,被人寻找,却始终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
当我们从睡梦中落到地上,任何一种力量,都会替急于漂泊或无家的心灵砸出一个码头,一个港口。而始终站在港口眺望的人,比那些远行者,走得更远。
携美人品尝火锅,大抵是在重庆最为惬意的生活方式了,这种方式将休闲、逍遥、自在的人生演绎到了极致。在那些自诩为温柔富贵之乡的地方,人们喝酒,吃肉,都是小杯小块的,即使醉了,也要醉出斯文来,醉出我们这个时代最时髦但却最没斤两的“文化”来。但也有“曾因酒醉鞭名马,只怕情多累美人”的人士,携了美人,酣醉一场,也算是潇洒快乐了一回。重庆人自然也不全是绿林好汉,他们中的很多人一般不会为了面子或传说中的重庆人个性,非得要装出打家劫舍、拿脑壳当夜壶的豪气来。他们有时也很假,该算计的时候决不含糊,想损人的时候比谁都彻底,要在酒桌上联手灌醉灌死某某,也决不手软,而通常意义上的豪爽,也有做做样子,拿来做地域攻击时的样板。我从来就不以为重庆人比其他地方的人更耿直、豪爽和义气,他们火辣辣的脾气并不能掩饰作为一群正常的人正常的心理特征和生存逻辑。但重庆人却具有其他地方的人很少具有的个性气质,那就是强硬、放狂与潇洒。川东自古多豪杰,男的女的都有,甚至有时我也将川南的宜宾人,尤其是赵一曼也算成了秉性刚毅的重庆人。而重庆人中也盛产半人半仙的怪才,这几乎是巴蜀文化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尽管在“文”方面,重庆略逊于以成都为中心的蜀文化,但以“武”为主的巴文化,其实是文武兼备的,这就是重庆人之所以既能吟诗作赋、载歌载舞,又能大打出手,近现代出了很多武将的重要原因。而在寻常百姓家,将自家日子和本族性格演绎得极为充分,而我们实在要找出一种或多种饮食作为这种演绎的代表的话,那自然就是火锅,尽管我们完全可以再罗列一些在全国叫得生响的川菜渝菜(其实,川菜渝菜就是一只锅里煮出来的)。
这是一群嗜火锅如命的人,他们的人生,爱恨情仇,生老病死,春夏秋冬,阴晴圆缺,都烹在火锅里了。那一锅锅麻辣油亮、香喷喷的液体里,煮着他们的快乐,也煮着他们的忧伤,他们大部分生命的内容,都放在里面了。重庆,其实就是一座被火锅的幽香“桑拿”着的城市,养大了重庆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崽儿,美丽动人又大气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