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岫云
台江在人们印象中只是商贸繁华,少有人知道历史上许多著名文人贤士也是台江人。文学大家林纾的家就在台江苍霞洲。
100多年前的1896年(清光绪二十二年),一天傍晚,台江大桥头的西边,苍霞洲沙滩上,红霞满天,霞光中有几个人慢慢走来--一个是后来成为近代著名的文学家、翻译家、画家的林琴南即林纾,那时他还只是苍霞洲附近龙潭精舍的教员。
另外几个:清邮传部尚书陈璧、末代皇帝宣统(溥仪)之师陈宝琛、农工商部员外郎力钧、奉天河北道孙葆晋等人。
林纾这是一群近代福州开明绅士、资产阶级精英、先进知识分子,他们受外国洋人办学思想的影响,讨论教育改革的大事。依据当时的社会现状和社会发展的趋势,教育变革迫在眉睫。他们在福州这远离皇城的地方,探讨如何突破封建教育的桎梏,避免下一代再走范进老路。
他们来到碧水长流的闽江边,在苍霞洲畔沙滩上,林纾的房屋前,达成了共识,决定设立与当时旧蒙课教育性质不同的新式学堂,引进西学内容。在办学规模不大的情况,利用林纾自家宅院办学,这新式学校就叫苍霞精舍。林纾,1852年11月8日(咸丰二年九月二十七日)出生于福建闽县莲塘乡(今福州市水部莲宅村),字琴南,号畏庐,别署冷红生。林纾先祖为农,祖父辈入城治艺,父亲林国铨,在闽北经营盐务。
林纾家庭穷苦,但是他从小有志气,刻苦自励。他曾在家中墙上画一副棺材,旁边题写"读书则生,不则入棺"作为座右铭。每天夜晚,窗里灯火青荧;窗外,古树浓黑,鹤鸽悲啼,他挟书卷就母、姊刺绣纺纱灯下苦读,机杼声和咿唔的读书声交织在一起。林纾18岁完婚,娶的是同里刘有棻的长女琼姿。婚后不久,父亲就溘然长逝,祖父母也先后下世。他从21岁起以教蒙童养家糊口,在龙潭精舍任教,这是他一生中最为坎坷颠顿的时期,贫病交迫,十多年间不断咯血,几度病危。妻子琼姿和他相依为命。一次,他咯血盈碗,医生说是肺疾,已不可治。琼姿日夜陪侍在他身旁。后来他经常无限深情地回忆起这些甜蜜、辛酸、凄凉的往事。
1882年,林纾31岁中举人,自号大桥补柳翁,门人私称其为贞文先生。他中举人后,迁居台江苍霞洲,建造宅院,结识了沈葆桢外甥、藏书家李宗言、李宗兄弟,借阅其藏书三四万卷,始终保持良好的读书习惯。他于龙潭精舍任教时,附近有书庙戏台,生意杂摊人声吵闹,影响龙潭精舍师生休息。林纾常在晌午,紧关精舍大门,写"畏庐"一纸牌挂在门外,示意制止无端喧哗。后来,"畏庐"就成了林纾的别号。他广泛阅读中国古籍,与李氏兄弟、陈衍、高凤歧、周长庚等十余人,组成福州诗社,专赋七律,互相唱和,坚持活动达10年之久,在苍霞洲度过了他一生中最为恬静愉悦的岁月。
林纾毫不犹豫把自己与母亲、妻子生活了十几年的宅屋腾出来办新式学校,这和他本身深受科举教育的残害不无关系。林纾埋头读书先后7次进京参加进士会试不第,深深感到以八股取士为核心的传统封建教育,从形式到内容都已经腐败透顶,成为束缚人们思想的枷锁和糟蹋人才的罪魁祸首。
可是,当时以林纾乡村教员的地位和身份,其力量远不能办出苍霞精舍这样的学校。据《林纾研究资料》,林纾曾给本县两名富豪写信,请他们出资兴办中学堂,这两个富豪终究不肯出钱,中学堂也未办成。这次,他们决定请孙葆晋和力钧出资办学,经费来源于力钧与孙葆晋合办的银元局。
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林纾把旧居的前轩改建成精舍,授徒讲学。苍霞精舍开设中、西两类课程,国文有经、史、时务等课,西学有英文、算学、地理等课。林纾受聘在此讲授古文并任总教习。
就这样,一所新式学堂诞生了。那么,新式学校为何不叫"书院"、"学堂",而叫"精舍"呢?
其一,精舍即书斋、学舍,聚生徒讲学之所。苍霞精舍即苍霞洲一座精美的讲学书斋。同时林纾作为苍霞精舍的创办人之一,苍霞精舍办在其家里,作为新式学校,没有用"学堂"称谓的情况下用"精舍"的旧名称也是顺理成章的。
其二,办学堂、书院要有充足的经费,当时的学堂多数是公(官)立的,苍霞精舍是绅立学校,而一开始就投入大量资金办新式教育又不现实,所以仍用"精舍"之名行"学堂"之实。这就是苍霞精舍名称的由来,也可以说"苍霞精舍"是"苍霞精舍之中学堂"之简称。
苍霞精舍的创办,是维新派"新政"在福建的预演与实践,是历史上全面放弃封建教育制度、独立行使近代教育权的开始,在福建"实开风气之先",是"福州有学校之始"。苍霞精舍的创办成为主张变法、振兴民族、富国强民的一个必然的结果。其后,福建各地的新学蓬勃发展,涌现了全闽师范学堂、福州官立商业学堂等,并发起组织了闽省教育总会,这无不缘起于苍霞精舍。苍霞精舍的创办彻底摆脱了旧的教育体制,向新的教育体制转变,是新式教育的里程碑,是走在全国最前面的,孕育发展出福建近代教育。
林纾在苍霞精舍授课之余,常常独自徘徊,微步廊庑,故居一草一木、一栏一循,斜阳、帘幔、乌雀,景物依然,可是母亲已亡故,妻琼姿也积劳成疾去世,睹物思人,昨日家庭琐事,亡妻琼姿茹苦含辛的一生不时浮现眼前,兜上心来,勾起似梦如烟的回忆,恍如旧泽依稀犹存,久久流连不去,但是伊人已逝,家庭的一切欢声笑语都已散去,庭墀阒无人声,林纾一直伤感寡欢。他检点亡妻遗物,看见缕绽絮出的衣袄,十分感伤。他追悔莫及的是,终日为衣食奔波,不曾给过妻子多少温暖和慰藉,甚至在他还没有来得及珍视这些的时候,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林纾为此写下足以与归有光《项脊轩志》相媲美、感情深挚的《苍霞精舍后轩记》。
后来在家人的劝导下,林纾来到马尾朋友魏瀚处散心,认识了刚从巴黎归来不著名译作《茶花女》
久,在马尾船政学堂任法文教师的王寿昌,开始合作翻译名著《茶花女》,由此走上翻译的道路。林纾翻译了许多外国小说,向中国民众传播西方的优秀文化,打开了我国通向世界文学的窗口,开拓了人们的视野,成为我国文学翻译的奠基人。正是苍霞精舍及译书造就了林纾这样一位中国近代文化史上的风云人物。就在福州绅士刚刚意识到维新可以救国时,封建顽固派势力发动了政变,戊戌维新变法失败了。苍霞精舍创办者纷纷北上(主持苍霞精舍的任务就交给陈宝琛),进入皇都北京,他们带着创办苍霞精舍的经验,开始从不同方面影响中国的近代高等教育:
林纾1896年创办苍霞精舍后,和陈璧结下了深厚友情,1901年举家迁至北京,担任金台书院讲席,又受聘五城学堂(北京师范大学附中前身),为总教习;在京期间受陈璧特别关照,1903年,任职京师大学堂译书局,1906年被京师大学堂聘为教经学的教员,1903年至1913年在京师大学堂和北京大学任教。
由于苍霞洲的改造,苍霞精舍已无踪影,现在在苍霞公园(天演公园)内其遗址处,立有《苍霞精舍后轩记》碑一块,默默向后人诉说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