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是有长度的认识之前,一种无限循环的观念占主导地位。在《吉尔伽美什史诗》中,历史不会向任何一个方向发展下去,万事万物都是重复的、循环的。其中只有一些微小的变化,就像我们在自然中所见到的(四季的往复、生老病死的循环、岁岁年年周而复始等)。故事发生在奇妙的时间环上,比如,吉尔伽美什中的故事会在它开始的地方结束。在希腊神话和寓言中同样如此:在故事的结尾,没有悬疑,没有必要的历史性变化;故事的发生没有明确的时间,即世俗的不定状态,它可能在任何时间的任何地点结束,因为故事结束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变化,而且一切都回到它原有的模式。13
进步的思想14仅仅是来源于对历史的线性理解,它后来成为科学创新和我们推动人类文明的动力。如果历史有开始也有结束,并且它们不是发生在同一个时间点上,那么对于只在下一代才体现成果的领域来说,探索就显得很有意义。进步获得了新的含义。
因此,我们人类的文明特别要感激犹太人关于进步的思想。然而,在历史的进程中,发展的思想本身经历了重大的变迁,所以我们今天对它的理解都有所不同。与最初的教会思想相反,今天我们只是按照经济的或科技的观念去理解进步。15另外,经济进步几乎已经成为现代实用社会的一种假设,我们期待增长,任其自由发展。现在,如果没有新生事物出现,如果GDP没有增长几个百分点(我们称之为停滞),我们就认为这是一种异常。但这也并不是一直以来就有的情况。正如凯恩斯上百年前所写的,强烈的增长和有重大意义的物质进步只是在近三个世纪才出现的。
从人类有记载的最早时代起,例如从耶稣诞生前,到18世纪开始,生活在地球文明中心的普通人的生活标准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当然,肯定存在生活水平的起起落落,也发生过瘟疫、饥荒和战争,中间也有过黄金时期。但是,没有显著的进步变化。在有些时期,例如在公元1700年前的4000年内,可能有50%的人生活水平更高,最好的时期可能都有所提高。在有记载的历史纪元之前,甚至在最好的冰河时代之前的某个黄金时期,肯定存在某个进步和发明的时代,类似于我们今天生活的时代。但是在有记载的大部分历史时期内,并没有此类进步。16
时间的周期性观念束缚了我们几个世纪。在这之后,人类不习惯生活水平的显著提高。对于凯恩斯的言论,我们还可以说在这4000年间,一般家庭的家具陈设几乎没有发生变化。一个在公元前沉睡,而在17世纪醒来的人必定不会注意到在物质上有任何重要的变化。然而,在我们现在所处的时代,假设一个人沉睡了十几年,他醒来之后会完全不知如何操作普通的家用设施。只是在科技革命之后(这期间,经济学作为一个独立的领域诞生了),物质进步才应运而生。
凯恩斯非常明确地表示希望经济发展满足我们的需要。尽管这是事实,但现在大多数经济思想家都强烈主张物质进步的利益作用。这就是我们必须保持不断增长的原因,因为我们从内心深处认为我们要走向人间天堂。又因为现在的人们不再只是注重精神层面,而是更关注外界事物。正如捷克哲学家帕托卡(Patocka)所写,经济学家已经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具有重要意义的人物。人们期待他们能够解释现实生活中的经济现象,提出预测(微观经济预测),重塑现实(降低犯罪的影响,加速增长),从长远来看,带领我们通向理想的圣地——人间天堂。萨缪尔森、弗里德曼、贝克尔(Becker)、奈特(Knight),还有其他许多人都成为了经济进步的福音传道者,他们不仅在本国传播,也面向全球的其他国家。在此书的后面部分,我们将继续深入地探讨这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