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1卷:公开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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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河内脱险(2)

汪精卫一眼见到铃木等人,心中涌动着一股激情,赶忙起身迎接。

“让汪先生夫妇和中国朋友受惊了!”亚士力克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我们迟到五十分钟,让诸位久等了。”铃木表示歉意。

“深深感谢诸位的营救。”汪精卫的眼眶里含着激动的泪水。

“我们与亚士力克先生商量,决定让汪先生等中国朋友暂时住在日本领事馆。等到敝国政府的代表来了,再商量怎样离开河内。”门松的右手很有礼貌地一伸,“请中国朋友启程,先步行到泰尔乔旅馆,再乘车去河内。”

一路上,陈璧君出尽了洋相。她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有步行过这种崎岖不平的山路,加之饥饿疲劳和屁股上的肿痛未消,更是寸步难行。她由侄儿陈春圃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着,望着那见不到尽头的羊肠小道,真不知昨夜是怎样摸黑走过来的。“谋财不怕风险,逃命不怕艰难。”她想着这句民间谚语,心中涌动着一股苦涩滋味。走了两里左右,她怎么也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在这偏僻的山野里,既找不到轿子,也找不到担架,怎么办呢?”门松无可奈何地说。“六姑妈!我背着你走。”陈春圃弯着腰,让陈璧君上背。

陈璧君感到让人背着走,实在有失她这位曾做过中国第一夫人的体面,她更不愿意自己丰腴的胸脯与丈夫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接触,尽管这中间隔着她身上和陈春圃身上的两层绸料衬衫,并非肉体相贴,也感到失节。她自然不便直言,挣扎着站起身来,有气无力地对陈春圃说:“不用背,你仍然搀扶着我走吧。”

“只有里把路了,咬紧牙关,坚持下去。”汪精卫给妻子鼓劲。

陈璧君身上虚汗直淌,走了几步,跌倒在路旁的刺蓬里了,脸和手都被锋利的刺划出一道道血痕。陈春圃心痛地把她扶起,深蓝色的软缎裙子钩上刺头,“哗啦”一声,从左边的裙头处撕破到裙边,白胖胖的一条大腿全露在外面,十分难堪和尴尬。

“舅祖母!让我背着您走,好吗?”朱媺走到陈璧君身边央求说。陈璧君再也顾不得体面了,她那几乎失去了控制能力的躯体,在丈夫的帮助下,压上了朱媺的背部。

第三天,也就是四月十八日,上午十点,安南总督府在接到河内保安局的有关详细报告之后,又在日本领事馆一再要求下,才向中国领事馆提出抗议。但是,中国领事馆矢口否定,又因为流氓们的行动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也就不了了之。

同一天上午十一点,日本陆军省中国课课长影佐祯昭、日本众议院议员犬养健、日本外务省书记官矢野征记三人,以日本政府代表身份来到河内,与汪精卫见面。

下午三点,他们由铃木陪同,在领事馆二楼会议室,拜会汪精卫夫妇和周佛海。陈春圃和周隆庠分别以汪精卫的秘书和翻译身份参加这次会见。

“我们三位谨代表日本政府和平沼骐一郎首相,向汪先生夫妇、周先生等在河内的中国朋友,表示亲切的慰问。”影佐语调庄重而恳切。他说罢,与犬养、矢野一齐向五个中国人一鞠躬。

对方一齐起身还礼。汪精卫在腰板的弯度上和脸色的表情上,尽量使日本使者满意,说道:“深深感谢贵国政府和平沼首相阁下的同情和支持,也深深感谢三位使者和铃木领事阁下的同情和支持。”

“我们向为和平运动殉难的曾仲鸣先生表示沉痛的哀悼!”影佐、犬养、矢野和铃木透过南边窗户,遥向蓝天,垂首立正默哀一阵。

汪精卫等人也赶忙起身,做了个同样的动作。

“曾先生遇难二十六天以来,我们日夜盼望贵国政府派代表来,今天总算见到你们了。”汪精卫的话,与其说是感激,不如说是牢骚。他把二十六天来的遭遇,包括在泰尔乔旅馆的酷热煎熬,十六日深夜的惊恐万状,神岩洞里的无情折磨,以及近来的一切不幸,都归咎于日本政府的漠不关心。可不是吗,如果他们早派人来河内营救,又何至于此呢?

影佐等人对汪精卫的思想情绪估计过低,以为他见到他们,不说感激涕零,至少会感到高兴。

一时间,双方处于一种尴尬局面。

日本政府迟迟没有派代表来,不无原因。

近一个月来,日本与德国的关系正面临着严峻的考验。本来,它们为了共同对付苏联和共产主义,早在一九三六年十一月,就签订了《日德关于反共产国际协定》,两国在领土扩张和反共方面,相互支持,打得十分火热。可是,一个月以前,德国根据自己的战略阴谋,要求与日本在《反共产国际协定》的基础上,缔结日德同盟和建立一支由希特勒控制的同盟陆军,而且针对的目标不是苏联而是英国。与此同时,日本政府获得可靠情报,德国和苏联的外交代表,正在柏林频繁地秘密接触,双方很可能缔结互不侵犯条约。这就使日本北方领土和它扶植的伪满洲国失去了安全保障。为此,日本政府近二十多天来,召开了十余次内阁五相会议,研究怎样说服德国放弃它的主张,并一连派出六批外交人员与德国政府有关部门会谈。可是,德国不予理睬,它在宣布废除一九三五年签订的《英德海军协定》的同时,进一步加紧与苏联的秘密接触。这使日本政府感到十分恼火和恐惧。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哪里有心思来考虑对汪精卫的营救呢?后来,影佐从自己作为重光堂会谈的日方代表着想,如果汪精卫也遇上曾仲鸣的命运,即将成立的中国傀儡政权必将夭折。经过影佐一再恳求对汪精卫怀有好感的陆军相坂垣征四郎出面,向平沼首相提出建议,才于四月十四日晚上的内阁五相会议上,做出派影佐等三人具体负责营救汪精卫的决定。

当然,影佐不能将这一内幕直言相告汪精卫。他沉思一会,表示歉意说:“由于种种原因,我们来迟了一步,致使汪先生备受艰辛和风险,我们深深感到内疚。”影佐颠倒黑白说,“我们迟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帝国正面临着苏俄的严重威胁。”

“苏俄怎么的?”汪精卫心头的抱怨,陡然转变为愤慨。

“去年七月到八月,在苏俄与满洲国边境,发生的张鼓峰事件,阁下十分清楚……”

“清楚。”汪精卫打断影佐的话说,“那是针对日、满的武装挑衅事件。在那次事件中,苏俄死伤四千五百多人,日本只死伤一千一百多人,他们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他睁圆眼睛警觉地问道:“现在苏俄又想捣什么蛋?”他的屁股坐在日本一边。

“目前,苏俄正往外蒙古与满洲国之间的边界线上集结兵力,计有苏军的第十一坦克旅,第七、第八、第九装甲旅,步兵第三十六师和一个炮兵营,外加外蒙古一个骑兵旅,妄图发动更大规模的武装挑衅。”影佐越说语调越激昂,“面临苏俄新的挑衅预谋,帝国几乎停止了对蒋介石的进攻,把主要精力放在对苏俄的挑衅上。”影佐说的并非谎言,这就是这年八月发生的诺门坎武装流血事件的战前准备。不过他混淆了是非,其实挑衅者是日本。他望望被激怒了的汪精卫,又说:“由于政府集中主要精力准备与苏俄迎战,对营救汪先生的事,可以说是一种疏忽。”

“当然,这是不应有的疏忽。”犬养补充说。

“我能理解,我能理解,办事应有个轻重缓急。”汪精卫脸上的表情告诉日本人,他为刚才的抱怨感到难为情了。他怀着与共产主义的不共戴天之仇,咬牙切齿说:“哪个国家有了共产党就不得安宁,世界上有了苏俄就不得安宁。希望贵国政府采取强有力的军事手段,再与苏俄打一场胜仗,为全世界一切反共产主义者树立榜样。”

不过,事与愿违,在后来的诺门坎事件中,日本却吃了败仗,伤亡一万二千二百多人,在节节败退中,又有六百三十多人失踪,而苏联和蒙古只伤亡了九千八百多人。

“近一年多来,我与影佐、犬养、矢野三位先生只有心交和神交,今天能够与你们面交,感到十分高兴。”汪精卫想起这三个日本人在他的投降事业中,不遗余力的穿针引线,不禁激情满怀,“在我处境困难时,三位能给我以真诚的帮助,我终生难忘。”

“我能够为汪先生从事的和平运动,以及为汪先生的安全尽点微薄力量,感到荣幸。”影佐甜甜地说。他想到汪精卫一旦在中国主政,他必将获得某种好处,进一步恭维说,“盼望拜会汪先生,是我多年的夙愿,今天总算如愿以偿。”

“今天是四月十八日,在我的生活史上,这是个永远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在这一天,拜会了我景仰的汪先生。”矢野奉承说。

“先父生前,每当他以敬佩的心情说到孙中山先生时,总要说及汪先生,说阁下是中国当代多才多艺的伟大政治家和革命家。”犬养吹捧说,“所以,希望拜会汪先生,可以说是我一桩梦寐以求的心愿。”

众口一词的称赞,说得汪精卫舒服透了,在座的几个中国人也分享其乐,一个个脸上荡漾着层层笑纹。

“谢谢三位朋友对我的尊重。”汪精卫的眼光落在犬养的脸上,“一提起犬养健先生的令尊犬养毅老首相阁下,我就不胜悲痛之至。我二十多岁追随孙中山先生革命时,与他几度亡命日本,几乎每次都获得老犬养先生的无私援助。正因为如此,我有幸几次见到过他老人家。我们中国人将永远怀念他。”臭味相投,使房间里的气氛变得和谐而融洽,诚挚而亲热了。

接下去的话题,是汪精卫一伙怎样离开河内。从大家紧皱着的眉头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颇伤脑筋的问题。

“为了以防万一,汪先生一行必须秘密离开。”铃木郑重其事地首先发言。

陈璧君心里一愣:秘密离开?岂不是庸人自扰。她说:“法国前任安南总督迪高士先生与汪先生有深交,而现任河内保安局长亚士力克先生是他的亲表弟,有他的支持,有必要秘密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