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汪精卫第1卷:公开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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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河内脱险(3)

“很有必要,汪夫人!”铃木正经地说,“不错,汪先生与迪高士有深交。正由于这个原因,近二十多天来,亚士力克在保卫汪先生的安全上不遗余力。但是,有个重要的前提不可忽视。”大家心里一怔,静静地听铃木说下去:“不可忽视的重要前提是什么呢?就是法国政府是支持蒋介石的。一年来,日本政府多次向法国政府提出,不能让美国和英国的援蒋物质从安南运往中国,可是,法国政府依然我行我素。”他扫了大家一眼,见自己的意见正在说服他们,说得更加起劲了:“两天前,中国领事馆利用流氓行刺汪先生的事,我们多次向总督府要求,它才发出一个不痛不痒的抗议。对十个行刺者,我们只要求释放春田,可是今天清早,河内保安局在总督府的压力下,统统无罪释放了。亚士力克要求给活擒行刺流氓的军警以奖赏,给向中国领事馆告密的武秋山以处分,总督府也不同意。”他两手一摊,“这一切说明了什么呢?聪明的先生们!”

“是呀!法国政府以及它领导下的安南总督府,是不支持汪先生的。”影佐感到问题比较严重,“汪先生一行怎样离开河内,不能不做慎重考虑。”

“问题很复杂,必须慎重行事。”周佛海一脸焦急表情。

“诸位的意见,怎样才能秘密离开河内?”汪精卫茫然不知所措了。

“汪先生离开河内之后,打算去哪里?”犬养反问道。

“去上海。”汪精卫说,“由于有土肥原将军的支持,又经过周佛海先生亲赴上海进行了十余天的组织工作,那里很安全。”

“如果汪先生准备秘密离开河内,与安南总督府联系时绝不能说回上海。”犬养说,“我的意见,就说去东南亚地区的哪个国家旅游。”

“为了以防万一,即使对亚士力克也得保密。”影佐说。

汪精卫沉思一会,说道:“就依照你们的意见办。周先生的意见呢?”

“铃木、犬养、影佐三位先生的意见很好。”周佛海说,“只要说汪先生不回中国,就可以避开人们的注意力,也就避开了许多干扰。”

“那就说汪先生去马来亚吧。”陈璧君说明理由,“因为我出生于马来亚槟城,那里还有我父亲遗下的一份产业,也就是他生前开办的几家公司,那里还有我的母亲、哥哥、嫂嫂和一批亲戚朋友。说我们去马来亚旅游,人们不会怀疑。”

“那么,由谁出面与安南总督府联系呢?”汪精卫用征询的眼光望着大家。

“由我和铃木先生通过外交途径与他们联系。”矢野说,“我们早已准备了由日本外务省签署的有关公文和信函。”

“好,好!你们想得真周到。”汪精卫感激地说。

第二天上午,周佛海离开河内去香港,然后去上海,进一步为汪精卫此行做好保卫工作。

安南总督府对汪精卫来河内并不欢迎,总感到是个累赘,对他的态度是敬而远之,只是由于日本政府的一再要求,才允许他暂时留在河内。现在,见汪精卫计划赴马来亚旅游,感到去了一桩心病,表示支持,并密令河内保安局采取必要的防卫措施,使他安全离开河内。

二十五日下午两点,汪精卫夫妇仍分别扮装香港振华洋行的老板和老板娘,朱媺仍扮装他们的女儿,陈春圃和周隆庠扮装香港《华南日报》记者,影佐、大养和矢野都扮装日本驻河内领事馆的工作人员,分别持有各自所扮装的身份证件,分乘四辆小轿车,前面由亚士力克亲自指挥的二十名军警乘坐敞篷汽车开道,后面又由二十名军警乘坐的敞篷汽车护送去嘉林机场。

汪精卫怀着复杂的心情,与妻子坐在后一辆轿车的后一排座位上。他双臂抄在腹部,两眼微闭,是在回忆客居河内的四个月里,那既有欢乐也有痛苦但更多是恐怖的生活?是因为与一批真诚相待的朋友离别,而感到依依不舍?还是默默祈祷,愿苍天保佑,让他一路平安回到上海?也许三者兼而有之。

突然,汽车停住了。

“怎么回事?”陈璧君失声惊叫一声。

“要镇静,不要慌。”汪精卫虽然也惶惑不安,但却悄声劝慰妻子。

大约过了三分钟,驱车走在最前面的亚士力克,神色紧张地走来对汪精卫说:“有重要情报,得马上返回日本领事馆研究对策。”

不必用语言说明,亚士力克的眼神已经预告着不祥之兆。恐怖,仿佛与汪精卫结下了不解之缘,又一次无情地纠缠着他,紧紧地攫住了他的灵魂。

现在,他们诚惶诚恐地坐在日本领事馆的会议室,一个个屏息静气,等待着亚士力克宣布可怕的消息。

亚士力克仍然神色紧张,微微发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在空间晃了晃,心情沉重地说:“这是安南总督府发给河内保安局的特急绝密电报。是犬子小亚士力克签收的。他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很机灵,连他妈妈也不让知道,就坐着我的摩托车追到了我,悄悄将它塞进我的口袋里就回去了。”

会场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急切地想了解事情的究竟,在心底里埋怨他啰嗦。

亚士力克理解大家的心情,解释说:“因为这个情况很重要,需要说明,并不是我故弄玄虚。有了这个情况,电报的‘绝密’就毫无意义了。”大家一言不发,认真思考他这话的含义,耐着性子听他继续说:“面对严酷的现实,我只好如实向诸位宣读电报内容。”他用发颤的声调念道:“河内保安局。顷接法兰西共和国外交部特急电报称:‘经中华民国政府外交部一再要求,政府履行国际公法,同意该国将旅居河内的汪精卫氏引渡回国。希立即将汪氏拘留,切切勿误。’本府在同一个时候,向河内嘉林机场发出相类似的电令。”

仿佛晴天一个霹雳,在座者都被惊得目瞪口呆,一种幻灭感充塞着每个人的心田。

汪精卫愁肠百结,眼里显着绝望的表情。法国政府的电令,绞痛他的心肺,撕裂他的神经,轰炸他的脑细胞,使他悲痛欲绝。他望了影佐一眼,又一次抱怨日本对他营救的迟缓。他又望了亚士力克一眼,感谢他将这份绝密电报向当事人宣读:不是肝胆相照的朋友能这样做吗?

突然,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促使汪精卫昂头挺胸地站起身来,语调激昂地说:“亚士力克先生!你拘留我吧!这是你的职责所在,也是你被迫而为,我毫无怨言。请你不要碍于你表哥迪高士先生的情面而冒风险,而招致本身的莫大不幸。这样的结果,即使让我活在人世,也将遗憾一辈子!”他说罢,脸色惨白地坐下去。

“痛苦正在折磨着我。”亚士力克一直站着面向大家。他声音低沉而庄重,仿佛在朗诵一首格调凝重而沉闷的诗篇,“是的!我若做忠守职责者,实在有愧于汪先生和迪高士先生,将成为千古恨事,否则,后果不言而喻,也将成为千古恨事。”他伸出两只求援的手,高声说:“愚求在座诸位,包括汪先生在内,切实帮助我,帮助我实现一个两全其美之计!”

会场里凝结着的空气,又开始流动了。人们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开始往下走向原位。

“请亚士力克先生拿出主张来!我们,作为汪先生和阁下的好朋友,将全力支持你!”影佐激动地站起身来。

“我们将全力支持你。”同一句话,同时从几个喉咙里喊出来。

“好!我马上向总督府复电,说汪先生已于昨天下午离开了河内。”亚士力克胸脯一挺,那意思是说,他已经豁出来了。

“好计谋,”影佐立即提出紧密配合的办法,“我们马上向在东京出版的《日日新闻》和《日本广宣报》发消息,保证明天在头版显著的位置见报。消息的中心内容是:汪先生偕夫人于四月二十四日下午离开河内,飞抵某国作疗养性旅游。”

“我们还可以在香港《华南日报》刊登同样的消息。”陈春圃已从恐怖中解脱出来,恢复了正常的思维活动,赶忙接腔说。

“我们领事馆立即组织特工人员出发,通过各种方式,在河内各界制造舆论。”铃木说。

“我们可以把舆论造到中国驻河内领事馆去。”门松说。

“我们有几个特工人员,与中国领事馆豢养的流氓有交往。比如我们的大川与他们的春田就是好朋友。”

“感谢朋友们的密切配合!”亚士力克手在胸脯一拍,“我马上给总督府拍电报!”

房间里的气氛,炽热又清新,紧张又活跃,严肃又愉快。这种特殊气氛,只有劫刑场而获胜才可相比拟。

“亚士力克先生!我,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汪精卫激动得热泪盈眶,向前跨进几步,紧紧拥抱着亚士力克。

陈璧君、陈春圃、周隆庠和朱媺也都泪流满面。

由于有三方面的紧密配合,这个弥天大谎,果真瞒天过海,法国政府信以为真。

只有蒋介石,感到对汪精卫的暗杀失误,引渡失时,着实大伤其脑筋。他把责任完全归咎于外交部长王宠惠办事不得力,把他叫到跟前臭骂了一顿。

亚士力克想到汪精卫乘飞机离开河内已不可能了,他认真想了想,说道:“现在只好从海防乘轮船离开。建议日本朋友立即派人去海防联系船只,今夜零点从河内出发。”

“好!我们负责到底。”铃木热情响应。

亚士力克走后,影佐对前去海防联系船只的直丸说:“联系什么样的船只,有个基本条件,就是船大副要熟悉从海防到上海这段航程。”

“建议联系两只船,我们和你们分别乘船去上海。”汪精卫苦笑一声。

“我们和你们同乘一只船,彼此交谈交谈,还可以相互照顾,不是很好吗?”影佐大惑不解。

汪精卫忸怩作态,说道:“与三位感情真挚的日本朋友同船航行,从内心上说,我是十分乐意的。但我考虑,这样会发生一些不良影响,中国人一定会说我离开重庆后,是在日本人的保护下首次进入上海,这对整个和平运动不利,也就是说,会引起一些人的误解。”

影佐沉思一会,才明白汪精卫说的“误解”后面的潜台词是“傀儡”,笑着说:“十分佩服汪先生对问题的深思熟虑。”

于是,汪精卫派陈春圃与直丸一道,驱车去海防联系船只。

深夜零点,河内在闷热中昏沉沉地睡去,整个城区万籁俱寂。汪精卫和影佐等人,由亚士力克率领的一批军警护送,以同样的伪装,分别乘坐四辆小轿车,悄悄地驶出日本领事馆。汽车不鸣喇叭,不亮车灯,鬼鬼祟祟地穿过一条条小街,躲开了河内保安局设在几条大街的岗哨,进入河内郊区,然后经慈山、海阳两县,行程一百一十公里,二十六日凌晨三点二十分,到达安南东北面的繁华城市海防。他们做贼心虚,不敢通过海防城区,绕道来到海防港口。

按照事先的约定,陈春圃和直丸在山下龟三郎开设的航运公司等候他们。

山下龟三郎设茶点招待汪精卫和影佐等人。他亲热地对汪精卫说:“汪先生是我们日本人的忠实朋友,听说是为了护送阁下回上海,我把吨位最大,设备最好,大副的驾驶技术水平最高,又十分熟悉航程的北光号客轮,无偿提供给影佐等三位先生使用。”

汪精卫对山下说的“护送”二字很反感,但嘴里却说:“谢谢山下先生的一片深情。”他回头望着陈春圃,“我们乘什么船走?”

“乘风安号。是从法国人哈费斯开设的航运公司租来的,是只九百六十吨位的客轮。”陈春圃笑着回答,“我上船看了看,船上的设备很不错,大副说他很熟悉我们要经过的航程。”

汪精卫决定先影佐他们一个小时启程。凌晨三点五十分,他怀着感激的心情与亚士力克告别。临上船时,他与影佐约定,两只船在航行中,每隔四个小时,通过无线电报用暗语联系一次,五月二日在上海魏江码头见面。

汪精卫登上风安号,轻轻嘘了一口气,笑着对妻子和亲信们说:“我们乘坐的是风安号,‘风安风安’,老天爷一定会风调雨顺,安全让我们抵达上海啊!”

然而,自然规律却自行其是。半途中,风安号被一场狂风暴雨折腾得迷失了方向。真叫汪精卫一伙望洋兴叹,茫茫大海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