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一卷)
11580600000023

第23章 给陌生人依偎的肩膀(3)

她不依不饶地过来找他了,幸亏他当日没有出去,不然浪费的青春光阴会被她一览无余地抓在手心里变成一种责怪。

他从此再不敢间隔了,每周都写,写不出来就在网上找,她每次都看得泪水涟涟的,泪水滴在信纸上,变成一种海誓山盟的美梦。

男人又一次回家是在半年后,他回来时,怀里揣着一纸离婚协议书,他不想与她好了,据说他喜欢上一个愿意与他一辈子裸聊的女人,而这个女人离此不远,为此,他甚至荒废了半个多月的时间与她在一起耳鬓厮磨。

女人仍然坐在一堆信纸里,她异常地冷静,她仔细地闻着信纸上的芳香。

他问她,怎么了,你,又在闻那些陈年旧事。

是的,每一封情书都像一个人的性格,我能够闻得出来它们哪封属于刚毅,哪封充满自信,哪封开始沉沦。

是吗,能否讲得清楚一点。

你原来写给我的情书,都是一股清新的茉莉花的芳香,这代表初恋;

结婚以后,你邮我的情书里,我明显感觉到一种与世界抗争的无奈和持家的刚毅,它属于腊月寒梅;

你打工走以后,你写的情书应该叫做并蒂莲,一种牵挂、思念和相互扶持的坚定包在花朵里,让我每时每刻都对你充满挂念;

可最近,我在你写的情书里读到了一种苦涩,它应该叫做苦艾花吧,并且在信纸上我还看到了眼泪化成的盐渍,我疑虑是否是你写信时的汗水或者泪水,但我失望了,那上面是一个女人的眼泪,而这个女人,不是我。

男人怔怔地,不知道如何回答女人的问题。

女人不知道,最近男人写的所有情书都经过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手查阅审核,她不经间淌下的手汗或者泪水,都被女人毫无保留地洞察在爱与不爱的视野里;

男人不知道,女人对同性的感触是最为灵敏的,哪怕她只在他的身上或者信物里留下一丝一毫的证据。

男人将那纸离婚协议书撕掉了,扔在废纸篓里。

许多天后,镇上最东头一家一个姓岳的寡妇搬走了。

寻找生命

余显斌

这是抗战即将结束时发生的一场战斗。

在西南的大山里,中日两支部队突然遭遇,双方展开了一场激战。

战斗中,将军的部队取得了明显的优势。

日军虽勇,已是强弩之末,在将军部队的冲击下,溃不成军,伤亡殆尽。最后,逃出战场的,仅有一名日军。

战士们举起枪,被将军拦住了。将军放下望远镜,说,还是个娃娃呢,去找回来,否则,那小子躲在山上是死定了。

战士们听从将军的命令,进山去找了两天两夜,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大山的深处,找一个人,难如登天。

将军望着远处的大山,山上云缠雾绕,夕阳如血,染红了将军的双眸。将军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一张十八九岁的娃娃脸,一声声地叫着“爹,救我,我不想死”,那血,一口口吐出,吐得将军热泪盈眶。

战争有罪,可生命是无罪的。将军想。

将军用巴掌抹去脸上的热泪,招来一个侦察排,亲自领着上山去找。他不信,一个十几岁的娃娃,能上得天入得地?

将军要找的那个日本兵—准确地说,应是个日本娃娃—就躲在山上,躲在离将军军营不远的山上,弹尽粮绝,坐以待毙。两天两夜了,他没吃一点儿东西,没喝一口水。孤零零地一个人藏在大山里,听着狼嗥狐叫,他的心里害怕极了。毕竟,他才十七八岁。

他想家,想年过半百的父母,更想接近人。但此刻,他又最怕遇到人:八年了,他们在这儿种下了太多的罪恶,山下是一片愤怒的海、一片复仇的火,他下去,会被淹死、焚毁。

第二天下午,隐隐约约地,他听到了响动。有气无力地抬起头,他大吃一惊:他看到一队士兵在一个魁梧身影的带领下,向这边走来。

是来捉他的,他想。

他转身,拄着一根棍子,一步步向山顶爬去。风吹草动,也引来了将军和将军的士兵们。夕阳下,一个逃,一队追,逶逶迤迤。一群黑黑的人影来到了一处悬崖。

前面,是悬崖。后面,是一排明晃晃的刺刀。

他绝望了,抬起头,向遥远的天边望去。那儿,海的那边,有他的父母和樱花如雪的故乡—这一切他再也见不着了。他不想死,他还没活够,可他又不得不死。

他拄着棍子,一步步向崖头走去。

“站住!”一声大喝,让他一怔。

年过半百的将军向他走来。

“孩子,别干傻事了,战争就要结束了。”

“不,我绝不会做你们的俘虏。”

他年轻的脸上,露出桀骜不驯的神色。

“不会的,你还是个娃娃,我们不会把你当俘虏的,我们会把你送回国,送到你父母那儿去。”

他摇摇头。他想活,但他不信。

将军举起右手,五指向上,庄重地说:“对着这里的山,这里的树,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以一个军人的身份,更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向你保证,我说到做到。”

面对着这位老兵,这位慈祥的将军,这位伟大的父亲,他心中的那层坚硬的外壳慢慢融化,泪水一串串滚了出来。

“活着多好啊,再别让你的父母为你伤心了。”将军拍拍他的肩,伸出左手,手里,赫然是一个馒头。

“嗵”的一声,士兵跪下,这是一个军人对另一个军人的服膺,是仁义、慈爱、人性对帝国荣誉的征服。将军扶起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娃娃。他的泪流了下来,他又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儿子,那个战死沙场的娃娃,那个吐着血,一声声叫着“爹,救我”的娃娃。

那小子要是还活着该多好啊,他还没活够,还没尝够生活的滋味呢。将军想。

迎接失败的英雄

积雪草

她是一个女人,一个离了婚的单身女人,经历了下岗、离异、贫穷之疼,独自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努力地为孩子支撑起一个破碎的家。

离婚之后,家里除了一台钢琴就什么都没有了,而孩子偏偏对钢琴对音乐有着深深的迷恋和超强的天赋。这可难坏了她,她既不懂音乐也没有钱,很多人都劝说她放弃吧,可是她却偏偏执拗地说不。

是谁说过,学钢琴是有钱人的专利,面对每个月一大笔的费用,她除了正常的上班外,下班以后也要拼命地打工赚钱,赚取一份昂贵的费用。为了赚钱,她干过很多种工作,别人的休息日,对于她来说却是体力与精力的双重考验。

婚姻的失败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疑是痛苦的,但她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慢慢地体验和玩味这种痛苦,对于她来说,还有比品味痛苦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把儿子培养成钢琴家。

可以肯定,刚开始有多么艰难,也可以肯定,刚开始不是抱着必然成名成家的想法,只是,人生必须有一个目标,有了这个目标才会有动力。她对儿子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人不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应该活出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和初衷,才会一步一个脚印,稳稳当当地行走于地面上。

上个世纪末,她倾尽家中所有,买了往返的机票,让儿子去香港参加首届中国钢琴曲目比赛的决赛。儿子走后,她日夜守在电话机旁,等待初次出去征战的儿子胜利的消息。为了省钱,她跟儿子约定,比赛结束归来,她不去机场接他,因为机场到家里的距离,打车需要100多块钱,而此时,她竟然连这样一张薄薄的钞票都拿不出来。

结果这次赛事中,儿子一个奖项都没有拿到,两手空空而归,挫败感可想而知。她得知消息后,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去机场迎接失败而归的儿子。这个时候,除了给予他信心和支持,再就是一个深深的拥抱,那是理解和信任。

说去就去,她花了一块钱坐公交车到机场附近,然后下车步行去机场候机大厅。那一段路程遥远而漫长,她走在高速路上,身边是飞奔而过的车流,有环卫工人骂她,不要命了,高速路是给车走的,不是给你走的……

她哀求,我儿子比赛回来,我要去接他,可是我没钱坐车,说到钱字,纵然是英雄也会气短,她的眼泪流下来。

她拼命地走,期待着失败而归的儿子下了飞机第一眼就能看到她,给他一些安慰和鼓励。气喘吁吁地赶到机场,结果那天飞机晚点,她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儿子归来。

焦灼不安地等待了好几个小时,终于接到儿子,失败而归的儿子垂头丧气地走下飞机,意外地看到母亲等在大厅里,除了惊喜还有不安,因为他辜负了母亲的厚望,然而母亲却给了他理解和肯定,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拥抱。她一句都没有责备孩子,因为她知道,失败归来也是英雄。

这是我国著名的青年钢琴家吴纯和他的母亲吴章鸿的故事。一个孩子的成长需要母亲付出太多的心血和汗水,需要母亲付出太多的爱护和智慧。正是她这样无条件的支持和给予,正是她这样无条件的纯粹的爱,使吴纯迅速成长为一个青年钢琴家,被国外的很多媒体誉为来自中国的钢琴天才。其实只有他自己懂得,所谓的天才,只是比别人付出更多的汗水和努力。

在电视上,看到吴章鸿女士深情讲述这一段的时候,我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因为我看到的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眷眷之心、殷殷期望,因为爱,因为一个母亲对孩子伟大的爱而创造了奇迹。

很多时候,失败并不可怕,正是因为失败,才累积了足够的人生经验和教训,才会有腾飞的机会。可怕的是失败之后永远趴在地上,可怕的是失败之后不能逾越自己,如果迈过失败这个坎,坚持住,人生必然会是另外一番风景。

镇鬼鞭

杨贵星

一想起三十年前坟地那惊险恐惧的一幕,刘秤子老汉至今还心神难定。

那是一次生产队里盖仓房,他们几辆牛马车去柳河沿村拉砖瓦。他的车装得晚,前边装的车先走了。他这人平常不咋爱随帮搭群的,故也没去追赶,拉着一车蓝瓦,慢悠悠地往家走。

这是一条熟路,是柳河沿直通丈桥镇的大马车路。

天已搭晚,劳累了一天的刘秤子有点疲乏,坐在马车上打起盹来。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突然车子一侧歪,差点把他从车上摔下来。他一激灵,醒了。

大地黑洞洞的,耳边传过很大的树梢子被风吹着的刷刷响声,车子颠簸得简直无法行走。这好像不是在路上。这是在哪里?他还过神来,仔细观察周围的东西,发现到处都是高大而古老的松柏树;杂草窝子很深;地面坑洼不平;一个连一个的蒿草萋萋的土堆子上都压着一张白纸。这应是个大坟地。

他突然想起这是有名的吉家大坟院。吉家从前在朝里做过大官,人丁兴旺,族眷很大。这坟地有几十亩大。松柏参天,郁郁葱葱,阴森森,老远看去,黑乎乎一片,像个大庄子。平时在这儿过,很远就听到飒飒的松涛声,很是瘆人。

吉家大坟院在丈桥镇和柳河沿之间,前边靠着大路,后边则是条深沟。

“车子不在路上走,怎么在这坟地里转悠?”刘秤子嘀咕开了。今天驾辕的是黄骠马,黄骠马是他最得意的牲口。黄骠马通人性,只要是他使着,走路根本不需要操心。可今天……

车子还在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车上的瓦不时地被甩掉在地上,发出“噗嚓”烂了的声音。车子好像有人指挥着似的。

他抬头往前看,果然发现了奥秘:一盏灯火忽明忽暗,忽远忽近,忽左忽右,忽大忽小地在前边飘忽。

马车随着灯火的节奏,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不管是路不是路,瞎头蚂蚱似的一个劲地往前走。

他身上一下子长满了鸡皮疙瘩,忙拉黄骠马的缰绳。

黄骠马已累得不行,但只顿了一下,马上又梗着头走开了,仿佛变节了似的。“这孬种,平常好草好料白喂你了!”他大惧,一时手足无措。

车子摇晃得越来越厉害了,扣好的瓦,随着剧烈的晃动,散了架似的纷纷掉下车来。

不敢再往前走了,再走这车非翻了不可。刘秤子想下来,强行拦住牲口。可一扭脸,感觉有些晕眩,这四周什么也看不见了,到处都是漆黑的一片。他突然想起老年人说的鬼打墙的事儿,看来这真是遇到鬼打墙了。他想大喊一声,可嗓子眼怎么也发不出声来。怎么这一切都不听使唤了!

那灯火突然在前边不走了,对着这边一闪一闪的,像是睒眼睛,又像在向这边招手。

黄骠马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蛮劲,突然又发疯似的照直向灯火奔去。

车上的瓦已甩掉一大半,车子一轻,颠簸得更厉害了。刘秤子屁股已不沾地儿,一会儿被掀老高,一会儿又被掀老高,眼看要被甩下来。他害怕极了,赶紧抓住拦瓦的绳子。绳子刚抓紧,突然“咔嚓”一声,车小把被一棵树别断了。他只觉得身子猛地往上飘,差点被掀下车去。手上的绳子断了,不是他眼疾手快,赶紧抓住另一个车小把上的铁圈子,怕就要命丧轮下。他被重重地摔到车斗里残存的瓦上,胸脯一阵揪心的疼痛。

马车没有停下,还是一个劲地往前狂奔。

完了,完了,看来这一劫难逃过去了。摸着血肉模糊的胸口,刘秤子绝望了。

正无奈时,他的手触到了一根硬硬的东西,那是他用的扎鞭。

这是一挂新拧(编)的扎鞭,是丈桥东街胡玉臣的杰作。胡玉臣家做皮货生意,是祖传。胡玉臣人老实、厚道,做出来的活儿结实、耐用。喂牲口需要经常添加、修理笼套、鞭子之类,他便经常和胡玉臣打交道。两人性格有些相同,都是不咋爱说话,做活儿都爱细腻,一来二去,两人成了好朋友。

扎鞭不同于马鞭子,细、长、软,绑扎到细竹竿上用。扎鞭一般用羊皮条子编成,鞭梢子一般也用羊皮条。不过,羊皮梢子有些厚,甩着不是很响,且容易断。鞭梢子用狗皮最好,狗皮梢薄、柔、韧,甩着炸响,有威力,且耐用。但那时喂狗的很少,且狗皮不咋好炮制,故狗皮梢子卖得很贵,而且不好买到。

前不久,他去胡玉臣那儿买扎鞭,胡玉臣刚好搞到一张狗皮。这张狗皮大、厚、柔,是块好料子。胡玉臣对他说:“给你拧一挂狗皮鞭子吧!让你也风光风光。”

他有点受宠若惊。一根细狗皮梢子都很贵,用整个狗皮条拧条扎鞭,真是……

胡玉臣说,狗皮鞭子不但好用,还有避邪的功能。

这他听说过,但没具体实践过。

“狗皮鞭子晚上甩着能冒火星,神鬼都怕。”胡玉臣说。

这他倒是没咋听说过。

现在他突然想起胡玉臣的话,陡地来了一股力量。他忍着疼痛挣扎着坐稳当,把鞭子扬起来,在空中“日—呱!”,“日—呱!”甩了两下,空中果然“比比驳驳”闪出两溜火星子。

清脆的鞭声在寂静的夜空中霍然炸响,真有点惊天地、泣鬼神!前边的灯火颤抖了一下,倏忽不见了。

他突然看清了周围的景物。嗬,原来天空还闪着星星呢!刚才怎么什么都瞅不清?!

黄骠马已经站住了,意识仿佛也刚清醒了似的,眯瞪着眼睛不好意思地瞅着他看。黄骠马通身是汗,呼呼直喘粗气,脖子里的扎脖歪了,肚带绳子也跑断了。这个平时温温和和的家伙,今天不知哪来那么大躁劲!车子也快散了架,小把已别断,四边的车耳巴已被掀掉,拦瓦的绳子吊着一截小木把,在车轱辘前晃动。

他下车走到马前边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马儿只要再往前走一步,整个马车都会翻到深沟里。

是狗皮鞭子救了他一条命,回到家,他把那挂鞭子神一样地敬了起来。

书报亭前

曾宪涛

学校附近有个书报亭,东方穆强常常在那里买报纸杂志,慢慢地东方穆强喜欢上了那个端坐在书报亭中的姑娘,他觉得她身上有种古典的美,朴实单纯,一颦一笑都那么耐人寻味。东方每次来买报纸都会偷偷地看她,最终他鼓起勇气写了一封情书,趁姑娘不注意投进了报亭。

东方在信中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还说如果姑娘有意,就给自己来电话。几天来,东方再没敢去报亭,他一直惴惴不安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