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微型小说一千零一夜(第一卷)
11580600000021

第21章 给陌生人依偎的肩膀(1)

安徒生童话

杨萍

阿兰去买菜时,在路上遇见儿子的班主任刘老师。刘老师告状说:“你儿子这几天不知道怎么搞的,老是在课堂上看课外书。”

阿兰的儿子叫小君,读小学三年级,一向很用功,成绩在班上从没低过前十名。以往刘老师见到阿兰都是称赞小君好,这是她第一次告状。阿兰问小君在课堂上看什么课外书,刘老师说:“什么书都看,看得最多的是《安徒生童话》。”

这天晚饭后,阿兰检查儿子的书包,发现里面果然有一本《安徒生童话》,就叫儿子不要看这种课外书。儿子却说,现在上完新课了,天天是复习旧课,很多同学都看课外书。阿兰生气地说:“再多人看,你也不能看。”她要没收这本《安徒生童话》。小君哭丧着脸说,以后再也不敢在课堂上看课外书了,求妈妈不要没收他的《安徒生童话》。阿兰说:“再过几天就考试了,要抓紧时间复习,不光上课不能看这种书,下课后也不能看。”训斥了一通,阿兰才把《安徒生童话》还给儿子。

半夜里,阿兰起来方便,看见儿子的小房间里还有灯光。她以为儿子复习功课太困了,一下子睡着过去,没来得及关灯。阿兰怕惊醒儿子,就轻手轻脚地进去想帮儿子把灯关掉。进门后,她却看见儿子根本没有睡觉,小家伙斜躺在床上,手里捧着《安徒生童话》,正看得聚精会神呢。阿兰气得七窍生烟,劈手夺过《安徒生童话》,直骂到儿子泪水涟涟,才回自己的房里生闷气。

更让阿兰生气的是,两天后,刘老师又向阿兰反映,小君还在课堂上看《安徒生童话》。阿兰说:“刘老师,你没看错吧?小君那本《安徒生童话》已经被我没收了。”刘老师说:“他又买了一本新的,现在的孩子鬼得很。”

阿兰自己没给过一分钱给儿子,她问丈夫,丈夫也没有给儿子钱。小君买书的钱是从哪来的呢?再说,小君向来非常听话的,不至于敢一再违抗母命吧?阿兰担心刘老师错怪了小君,就趁小君洗澡的时候,把他的书包和房间搜了个遍,结果真的在席子底下搜出一本崭新的《安徒生童话》。这本《安徒生童话》的封面上,贴着一张《语文》课本的封面,显然是用来蒙骗老师的。

阿兰不等儿子洗完澡,就把他从洗澡间里揪出来,质问他为什么还看《安徒生童话》。小君赤条条地站在母亲面前,嗫嚅说:“我没……没有《安徒生童话》。”阿兰把那本《安徒生童话》一挥,着着实实地拍在小君的脸上说:“你还敢嘴硬!这是什么?”小君“哇”一声大哭。阿兰揪住儿子的耳朵说:“不准哭,老实交代,你买书的钱是从哪来的?是不是偷的?你偷了谁的钱?”小君抽抽搭搭地说:“我……我用早餐费买的。”阿兰问:“买了书,那你早上吃什么?”小君说:“我有四个……四个早上没吃东西。”阿兰又生气又心疼地说:“你这个傻东西,怎么迷上了安徒生?”小君抹抹眼泪说:“我就是喜欢看《安徒生童话》。”阿兰点着儿子的额头说:“我告诉你,过两天考试,语文和数学你都必须考上90分,不上90分,看我好好收拾你!”

两天后就开始期末考试,考试后学校放一天假,然后学生才回校拿成绩单。小君去拿成绩时,阿兰说:“快去快回,我在家里等着看你的成绩呢。”小君去学校后,却久久不回来,等他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阿兰问:“考了多少分?上90分吗?”小君低着头,不说话。阿兰问:“成绩单呢?拿来。”小君战战兢兢地把成绩单递给母亲。阿兰接过成绩单一看,差点昏过去。这个被安徒生迷了心窍的东西,语文只考得69分,数学更差,只得61分,刚刚及格,而以往考试,小君从来没下过90分的。

阿兰气得说不出话,只有胸脯大幅度起伏。小君知道大祸临头了,想逃跑又不敢,就把书包举过头顶护着脑袋。阿兰一把夺过书包,劈头盖脸一顿暴打,边打边骂:“我给你个安徒生!我给你个安徒生!”那沉重的书包,一下又一下砸在小君稚嫩的脑袋上、肩膀上,直到小君扑倒在地,阿兰才慌了神。她丢下书包,抱起儿子。可是,小君已经不会动弹了。阿兰赶紧把儿子送去医院。

医生抢救了两个小时,小君才慢慢苏醒过来。醒后的小君傻乎乎的,连妈妈都不会叫了。医生说,小君被打伤了脑袋。

这时候,刘老师也到医院来看望小君。她还不知道小君被打成了傻子,高兴地告诉阿兰,这一次考试的题目特别难,没有多少个学生能考及格,小君虽然只考得六十多分,却已经是全年级第一名了。阿兰愣了好一会,才大叫一声:“天啊!”叫完就放声大哭,哭着哭着又“哈哈”大笑。她疯了。

疯后的阿兰最爱去书店,看见《安徒生童话》就买,买回来就读给儿子听。久而久之,阿兰竟能把一本《安徒生童话》背得滚瓜烂熟,可惜,她的儿子已经永远听不懂那些美丽的童话故事了。

给陌生人依偎的肩膀

马德

好像好多次了,我都收到来自山西某镇煤矿的信件。

我不知道写信人是谁,因为他给我的信从来不留下姓名。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给我写信,因为在他的信中除了谈煤矿的生活,很少涉及我。然而可以推测到的是,他该是我的一个读者朋友,因为他在信中提到去镇上唯一的书报亭买杂志的细节。或许,他在某本杂志上看到了我的文章,并在文章后得到了我的地址,于是就有了他的来信。

那该是一个不大的煤矿,井下的条件并不好,也处处充满着危险,他经常提到巷道深处的寂寞和黑暗,冰冷的石头以及并不温暖的煤炭。冬天的时候,常常是在井下干得浑身汗湿透,然后一出井口,衣服便硬挺挺地附着在身上,再下井的时候,还是这身衣服,再冰凉凉地穿着下到井下去。生活是艰苦的,然而更贫乏的是精神生活。从初中毕业辍学打工后,他一直保持着看书的习惯,仅有的几本书几乎都翻烂了。矿工们常常聚在一起胡侃一些荤段子,他不愿听,就独自一个人坐在工棚后边的山梁上,望着对面的大山发愣,一坐就是半天。

我很想写信安慰安慰他,那年高考落榜,我曾经在大同打过一段时间的工,我知道一个读书人在那种境地的落寞、无助和内心的荒凉。然而,我不知道该怎样劝慰她,因为他没有留下姓名,连着几封信都没有留下姓名。如果他粗心的话,也不至于这么粗心啊。难道他只是需要这样一个单程的倾诉,把内心的一切郁闷、烦扰、落寞全部写出来,交给我看。或者,他只是把自己的内心交给一棵树,一块石头,一朵飘逝的云彩,一阵淡然的风,然后以信的形式寄出去,寄给树,寄给石头,寄给云彩,寄给风,而我,只是一个辗转者?

然而,我还是想写封信给他。因为在这样的一个年龄段上,在人生最重要的路口上,需要有人帮他一把,否则他会少了奋进的勇气,极有可能被生活磨掉了锐气,而最终落入平庸的境地,像他周围的人一样。有一次,我试着拨打了他所在地区的114台,查那家煤矿的电话,接线员没有回答是否有,接着有一个电脑语音响起,给了我一个电话号码,我顺着电话号码拨过去,便有一个操着浓重乡音的人拿起电话,我稀里糊涂地说了半天要找的人,事实上我根本说不清楚,他似乎也没有听清楚,嘟囔了一句,就“啪”的一声,把电话给挂了。

这唯一的希望也断了。

后来,好长的一段时间,也没有他的信。我以为我们的缘分就此结束了,我想他也许流落到了另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去了,也许正应了我的某种预料,他连写信的心思也没了,被浑浊的生活完全地吞没了。然而,沉默了一个月后,我又收到了他的信件。他在信中说,这一段时间,他和领班的闹了意见,差一点打了架,矿上说不想要他了,周围的矿工也嫌他不合群。他说:矿上不收留我,我收留我;谁都不要我的时候,我也要我。他还在信中谈到:有一次矿上接到了一个河北的长途电话,说要找一个写信的年轻人,我没告诉他们写信的人就是我。但是我猜想那个打电话的人该是你,我也希望是你。你知道吗,那一天,我很激动。其实,我一直没有太高的奢望,我只是希望你收到信的时候,认真读就是了。我很希望能有一个像你一样的哥哥,给你写信,就是在我孤单的时候,想象着依偎在你的肩膀旁边,然后,静静地让你,听着一个头发蓬乱的弟弟,一点一点地诉说遭遇。

—哦,亲爱的弟弟。这一封信,你才让我彻底地弄清了事情的原委。让我高兴的是,你并不缺乏坚强,你说谁都不要你的时候,你也要你。这让我很放心,我也希望天底下所有像你一样在困难中挣扎的人,都有着这样一份坚强。这一封信,你让我明白了,静静地去倾听别人的诉说,有时候也能给孤单无依的人以依偎的肩膀,我才知道了,有一种帮助,其实需要的并不多。

看来,对于一个陌生人来说,你再小的一点接受和承担,实际上就已经给了他无形的帮助。有时候,你尽管什么也不拿出来,只要默默地,亮出你的肩膀,一个在尊严中活着的人,就得到了最好的依靠。

新娘彩彩

孙方友

新娘来的那一天,土匪司令于三刀拎着双枪走进赵府大厅。赵老岁惊慌失措,面无人色。客人们更是面面相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于三刀双目如电,在女人群里扫来扫去,突然,那目光就凝聚一处,射出淫荡的异彩。

被那股淫荡目光笼罩的正是新娘彩彩。彩彩那一年刚满十九岁,天生丽质,文雅端庄,秀发高耸,亭亭玉立,婚纱似云般托着一朵洁白的莲花。漂亮的彩彩并不见惊慌,只是怔然片刻,然后就迎着那片淫雾款款走了过去。彩彩走到于三刀面前,先施礼问安,然后抱怨道:“干爹,您老咋才来呀?”

于三刀做梦也未想到新娘子会来这一手,面露尴尬,愕然地望着不卑不亢的彩彩,最后终于慑服于彩彩真诚纯洁的目光,插了双枪,顺着“干女儿”递过的“台阶”说:“女儿结婚,为啥不告诉干爹一声?若不是我亲自找上门来,岂不让江湖中人笑掉大牙?没说的,干爹我下午就派人送来一百块大洋!”

人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赵老岁见机行事,急忙端酒上前,恭敬地说:“于司令,请喝酒!”

“什么司令不司令,你我是亲家嘛!”于三刀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对彩彩说:“干爹今儿个还有事儿,只是先顺便来看看,绐干女儿壮壮威,省得受人欺负,过几天我还会来的!”说完,大手一挥,带着匪徒们走出了赵府。

下午,于三刀果然不食言,派人送来了一百块大洋。大洋是用红纸包的一排五捆儿,放在托盘里,活脱脱五朵红牡丹。

赵府上下全夸彩彩机灵,不但闯过了险关,还得了一百块大洋。这几年,于三刀已抢过好几个漂亮的新娘,而且多是有钱人家的儿媳妇。据说他娘结婚时被大户人家糟蹋过,所以他要以牙还牙专跟大户人家过不去,赵家是大户,自然也逃不脱。怎奈大户出贵人,彩彩只叫了一声“干爹”,就化险为夷。全家平安无事,真乃造化。

事情过后不久的一天深夜,突然枪声大作。原来于三刀与另两股强匪因黑吃黑打了起来,由于寡不敌众,一个时辰没到,于三刀的队伍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他自己也受了重伤。他一个人跌跌撞撞仓皇逃命,最后从狗道里爬进了赵家大院。

赵家人都很害怕,赵老岁望着浑身是血的于三刀,语无伦次地说:“于……于司令,你还是另找安身之处吧。”

这时候彩彩来了,她见于三刀伤势严重,急忙让人端来盐水,极其小心地为于三刀擦血疗伤,并对公爹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虽恶人,但良知未泯,应该救他!”

赵老岁听听墙外枪声稀了,沉思片刻,便命人把于三刀抬进一间暗房,藏了起来,并拿出“金疮药”,让人给于三刀疗伤。

于三刀在赵家期间,彩彩一日三顿端吃端喝,并亲自喂他。于三刀望着善良的彩彩,泪水就顺着腮帮子流了下来。

于三刀哭着对彩彩说:“我一生作恶多端,从不怕邪恶!而你,却用善良打败了我!”

彩彩笑了笑,对他说:“你是我的干爹,女儿侍候您是应该的!”

于三刀一听,哭得更痛,说:“你不知,我那一天用的是缓兵之计,心里想着终归要抢你的!现在想来,我真不是人!”

半月过后,于三刀伤愈,对彩彩说:“我要走了!”彩彩把洗过的衣服叠规整,打了包儿,又放进包儿里五十块大洋,最后才取出那两把匣枪,还给了于三刀。

于三刀望了望那枪,凄苦地笑了笑,说:“我本想匿名埋姓,从此不摸枪,怎奈你公爹已把我告官,没枪我走不出去了!”

彩彩惊诧地瞪大了眼睛,好一时才说:“那你就拿我当人质,闯出去吧!”

于三刀感激地望着彩彩,痛苦地说:“你如此善良,我认坐大牢也不愿连累你!可对你公爹,我要报复他!”

彩彩惊慌地望着于三刀,半天没说出话来。

于三刀笑了笑说:“你别害怕,我再不会开枪杀人!我只要到大院里喊一声,说我把我积累多年的藏宝地点告诉了你公爹,官府和黑道上的人物都不会放过他!”

彩彩惧怕地蹙紧了秀眉,像望魔鬼一般望着于三刀,哀求说:“求求你,别那样做!那样会闹出好多人命的!”

于三刀望了望彩彩,举起了匣子枪,说:“你不用害怕!我听你的!只是为着不再杀人,请你马上离开这里,我要自杀!”

彩彩一听,脸色骤变,上前夺过匣枪,愤愤地说:“你既然已悟出了做人的道理,就应该活下去!”

不想于三刀突然笑了,对彩彩说:“刚才是我最后一次试你,你公爹根本没告官!”

彩彩愕然如痴,如梦方醒地问:“我公爹真的没告官?”

于三刀点了点头。

“你为啥哄我?”彩彩不解地说。

“实不相瞒,我真有一批财宝,试你的目的是想把藏宝地点告诉你,也是作为一个真正的干爹对干女儿救命之恩的报答!”

彩彩变了脸色,说:“我救你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只是感到你良知未泯,盼你改恶从善,重新做人!你走吧,我再不愿听你说一句话!”说完,扭身走了。

于三刀急忙拦住彩彩,很认真地望了她一眼,掷了匣枪,说:“就凭这句话,我于三刀不枉来世一遭!你放心,那批宝藏我饿死也不会自取,因为只有你才配做它们的主人!但我尊重你的选择,让它们永眠于地下!”完毕,跪下给彩彩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朝门外走去。

从此,于三刀杳无音信。

让妈妈送饭

凤凰

周末,他回家,母亲拄着拐杖一拐一瘸走过来。他问母亲腿是否好些了,母亲说好多了。于是他提出让母亲给他送午饭,母亲问他为什么,他说学校的饭菜不好吃。学校的饭菜是不好吃,这一点,母亲知道,所有的家长都知道,可是没有办法。母亲不同意送饭,她说送来饭菜都凉了。他说凉不了,就是凉了也不怕。母亲说她走得很慢,可能会让他等很久。他说他不怕等。他让母亲一定给他送饭。母亲又何尝不想给他送饭?母亲知道,他喜欢她做的饭菜。她做的饭菜,比学校的饭菜香。每一个孩子,都喜欢母亲做的饭菜。尽管母亲很不情愿送午饭,可是最终她还是答应了。她知道,她不给他送去,他就吃不好饭。吃不好饭,就长不了个儿,就打不起精神,就学不好知识。他的身体,他的前途,都需要她的饭,她是母亲,她不能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