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情的天平上,从来都是倾斜的。当我们在惊讶爱情的无限珍贵时,不如说是在奇怪爱情的一方所做出的牺牲。他(她)为此所支付的财力、时间、精力,简直就是在进行一场真心实意的义务劳动,他(她)的内心永远盘踞着这样的机会:为了你,我心甘情愿!果真如此吗?我们很难让自己抛开生活实质、人性实质甚至是语言实质而相信这种行为,要知道,爱的自私,心胸狭窄,装潢和它的短命一样,都是恶名昭著的。爱情中人的言行,尤其是行为,就像苍蝇扑鼻。那人类的向往并不多,但他们热衷的不正是极不真实、甚至是非常丑陋的爱情吗?关于爱情,我们已谈得太多。还有什么兴趣能使我们拿起笔来作一番描述的呢?真的,爱情不同于父母为子女们付出的爱,后者不需要回报,而爱却是在进行过程中要一点一点地收回投资的。当初甲追乙的时候,甲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甲相信自己的付出乙不会不被感动,产生欠了人情必须回报的情绪和想法,甲就会义无反顾地做下去。通常情况下会出现两种结果:一是爱情成功,二是以失败而告终!前者几率为40%左右,后者为50%左右,其中的10%多半是不痛不痒不了了之的。在第二种情况中,甲的追求和付出并不引起乙太多的兴趣和感动,由于性格、层次、相貌、经济实力多方面的差异,使乙至多只将甲当朋友看待,也对甲的好意用心收了,但乙不能,也无法,也不想将此上升为爱情。如此而来,甲的努力便成了无理或者无礼的蛮缠,给乙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和精神负担,但乙又不想轻易伤害甲,这又使甲觉得事情的希望大增,便强加于人,便加倍地去爱乙,结果,甲失望了,乙躲开了,或者干脆挑明了,乙不再接受甲的付出。我们于是就看到了一幕喜剧和闹剧的情节:甲开始指责乙不懂爱情,补懂人情,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难道就篮子打水了不成?你应该知道什么是知恩必报吧?乙说我懂,但那与爱情无关!甲就又哭又闹:“没想到你这么没心肝,你让我过得好苦!”究竟是谁让谁这般苦的呢?乙说:“彼此彼此!”甲就想不开了,甚至以死相挟,乙在劝导无效之后,冷眼相待,不再做理会。甲也许又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将自己和乙已经是好上了当作既成事实散布开了,乙也听说了,自然心中反感,甲在这种情况下,以为面颜尽失,找不到台阶下了,闹得满城风雨。可以想见,最苦恼的是甲,还是乙?热恋中的人,尤其是一厢情愿的热恋者,除了头昏脑热,理智尽失之外,怎么就忘了那句至理名言“强扭的瓜不甜”了呢?而事情不尽如人意之后,又斥责对方不懂知恩图报,那他(她)心中怀着的欲望就显得太俗气、低劣和自私了。爱情之间,谁对谁是施恩者?谁又是被施恩者?现代人,有谁能拍着胸脯说他(她)的恋情堪称公平的爱情?人究竟是在进化,还是在退化?我们只有在饥饿的时候,才会懂得我们的爹娘和他们手中的粮食。经过失恋,我们才真正地了解了所谓“爱到海枯石烂”背后生命与爱的可怜。每一种爱,它的出发点是多么的仁义,高尚,而一经操作,却是如此的艰难。卑污的人事太多太多。
爱情法则不是一个恒等式,连起码的平等也相当的不可能,当乞讨式的“追求”变成“强盗式”的占有,当平等的过从变成怜悯的施舍,爱情就成了什么玩意儿?也许,爱情从根本上说就是极端丑陋的。
官场出小人,小人却不一定尽在官场。爱情的苑中,也充斥着小人的气味和伎俩。什么叫小人?把别人的才当柴,肆意砍刈的人。他们因为自卑而自负,因无德而多得。他们一生精通两门语言:一门诺言,一门谗言。小人使爱情更见欺骗性。这种欺骗性使爱情加倍地发出夺命的有毒的光芒。人类在爱情方面是不幸的,不管人类为爱付出了多少自以为富有意义的恩德、教养。就一个人整整的一生来说,爱情是潮,婚姻是汐。
你不妨试试问一个人:你爱你心爱的人到达了至高的境界,你究竟爱她什么?他想了想说:灵魂!问:什么是灵魂?他照旧想了想,说:我也说不上来,它太抽象,也不可能简单地以精神和灵魂来取代它,这样说吧,灵魂只是一种感觉。于是,我们就想到了歌星苏芮的那首《跟着感觉走》曾狠狠地敲打了国人的神经,启发人们的思维,人们就跟着感觉走了。后来,很多的报刊对此不屑一顾,有的媒体还集中了大量所谓的名流对“感觉”进行了尖刻的批判,辛辣的嘲讽。爱情也是一种感觉。女人从感觉开始,很快地掉入了强大的欲望之中,只要关系维持得很好,女人就会提出无数现实得让男人瞠目结舌的课题:结婚?房子?工资?生儿育女?照顾双方老人?有的目光高远的女人甚至对儿女长大后的上学问题,老了以后的问题都想到了。作为现实主义者的女人,她们中大多强烈地希望在恋爱过程中成为被呵护的对象,哪怕这呵护是多么的不牢固,结婚后成为家庭主妇,主管财经,把男人牢牢地拴住。她们是超级现实主义者,她们的头脑中加快地设计着男人,却又在现实之外充满了各种古怪的念头。当现实把她们的梦想击得粉碎的时候,她们就开始斥责她们的男人。因而很多男人说,结婚前的女人才是女人,那时候她们的梦除了男人,还有衣服、首饰等其他非常重要的东西。结婚后的女人哪儿还是女人呢?丑陋、苍老、爱唠叨、爱叽喳、庸俗,她们的梦变成了担忧,从纷繁复杂的世象中完全归结为一个支点:男人!这使男人开始了反击,而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反抗(反抗?大老爷们儿去反抗女人!那样的话,男人多没面子!)。表面上看,离婚多是由男人造成的,他们被看成心野,不顾及妻儿,喜新厌旧,懒惰肮脏,粗心大意等,但究其实质,女人的疑心、责问、对财经问题的过分管束,当然也包括女人难以再用化学营养物维系青春面容和身子的状况,使婚姻破裂。男女走在一起,从目光相碰那一刻起,就意味着那只不过是一个玩笑而已。婚姻是爱情罪孽深重,不得不进行清洗却又要彼此进入樊笼的结果。婚姻破裂只不过是冷却的梦想,一场罪孽消失,另一场罪孽又重新开始。
我看到,彼岸的灯火辉煌,人影憧憧,笙歌箫语。此岸呢?荒芜的阡陌上留下了两串足印,以前诺言坚定地踩上去的,而今寂寞在拣拾它们。
谁的绝望从生命之河上漂过,带着幽深的愿念,含泪的垂询?
“请在我头发上留下一吻我就不用戴虚荣的桂冠请在我手上留下一吻我就不用戴璀璨的指环请在我眼睛上留下一吻吻干我眼中寂寞的清泪请在我胸上轻轻地一吻吻消我胸中不平的块垒在这寒星颤抖的深夜我苦盼你那暖暖的一吻能盖在我这冰凉的嘴唇使我不再唱那人世的愁闷”
总有这样的声音,像春光铺满了光秃秃的荒冢,像音乐降落在死者的脸上,像寒雨打在绝望者的手上,那手上还有爱情的余温。唇上的余香,也已埋葬。
九
生平第一次钓鱼,是在苏坝小镇实现的。其实,就我的性格而言,很难在讲求安静、等待、耐心的钓鱼活动中收获什么的,虽然我并不是那种生来就好动,或是患了多动症的人,但我也欢喜死板的生活方式。我厌恶热闹的场面,却也对过分清雅的环境不太感兴趣。我能够在极快的时间中让身心彻底活跃起来,比如书游泳、打排球羽毛球;也能够在极短的时间里静下来,写文章、画画等。我想我具备了这两个特性,钓鱼也是不成问题的。世人常说,钓鱼是一个高雅的举措,修身养性,怡乐于山水间,与鱼相语,与时间处于相对的亲密与静止状态,忘却烦忧,“唯鱼之念”。如果抛开生活这层意义,即人对禽兽生命的残忍,对鱼之自由在内心深处的嫉恨,我自然承认钓鱼这活动的可取之处。但当我看到一条活蹦乱跳的鱼被人一刀背敲碎脑袋,剥去鱼鳞,挖去鱼鳃,剪去鱼鳍,开膛破肚,一转眼的功夫就成了世人口中的佳肴,肚中粪物,多少还是有些酸酸的感觉:一条条活泼生动的生命就这样结束了。这使我想起了一个大人物的话:“狼是偶尔才吃羊,人可是每天都在吃羊!”结论很简单:人比狼残忍!因而我不喜欢钓鱼,有人相激,我也拒绝了。人们总笑我的“迂”、“酸”,我也不反驳,任他们去了。人类宁静优雅的心态暗藏锋利的杀机,让水中游泳的游泳骄子们中计上钩,不能不说人类的心智确实高于其余动物。心智过高,便反弹为残忍,与愚昧的暴戾无二。有一本书叫《野兽之美》,美国人纳塔莉.安吉尔写的。据编译者在封底说:“这是一部让人在轻松阅读中走向睿智和感伤的优美作品。”“人类之所以生存得如此美好,是因为地球上还有许多鸟兽虫鱼始终伴随着我们。芸芸众生自有其存在的理由和生存的秘密,同样也有其兴衰的悲欢和灭绝的宿命。”由此论定,此书并非单纯的动物保护主义著作,而是一部对生命本质重新审定的书。动物与人有着极为相似而惊奇的生活方式,包括性,不同的是,人将性冠以无以计数的堂皇的理由,隐蔽得极为严实,动用道德伦理等各种知识为性伪装而已。这不足为奇,更不足为奇的是动物本身的生存与人类所作的抗争,但这类抗争以人类表面上的胜利而演绎着悲欢离奇的故事。而它们内部的争斗,相互灭绝,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悲剧式的论据:很多人都以涂炭同类生灵作为人类发展平衡的依据,比如战争贩子,黑社会等。那么当人类对他们这孤独的星球上的生命发动一次又一次“战争”的时候,人类自作聪明的脑袋就很难想到这只不过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作者是一位作家,文笔自然优美,诙谐幽默,但我已经说过,幽默往往直中要害。她在插图中为一只母猩猩对它的幼儿设计的一个台词:“亲爱的,离人类越远,我们就越安全!”当所有的动物都在它们的智力系统中加进了这一条厌恶、反抗人类的信息时,人类就可怜之至了。当然,阿鲁耶达,一种道理只要头脑健全者仿佛都会讲,并带有强烈的“杞人忧天”的色彩。人总得要活下去,况且人的生存绝对要比动物的生存重要得多。道理上站得住脚,并不意味着人们都懂,懂了不一定理解,理解了不一定去做。这恐怕也是一种相互依存,互为因果的生存方式吧。我们都是凡人,在大力提倡保护动物的时候,一日三餐总有一餐是要有肉的,很显然,这肉绝对不是人肉,想来便心安了,大家都在吃,自己为何吃不得?不吃就会营养不足,就会成为“异类”,成为神经有病者,那,那就敞开肚皮吃吧。人类无论把自己的精神和灵魂挺拔得多高,修剪得多么高尚优雅,本质都是极俗的。我们管得了屠户手中的刀,猎手手中的枪,钓者手中的鱼竿?人类生存的必要条件啊,上帝……
这不,我也要去钓鱼了,说来怕是要被那些钓鱼大家们大师们哂笑了。我见过一个在山林间垂钓的中年人,瘦得像褪光了毛的一只野兔。他矜持高峻的神气,仿佛世间就他一个人深谙垂钓,望穿了滚滚红尘,不屑与尘世中人交语。我们几位同学欲与他说几句话,都被他如死鱼眼般的眼气给煞了回来。我念的是中文系,古典文学史中的文人雅士们的隐居逸事我也读得不少。隐居者有走终南山捷径以登仕途者,更多的是看破尘世诸事而归隐山林,自称心无杂屑的。但我一直不肯相信这一点,我以为只要人还活着,还是芸芸众生之一,还能吃人间烟火想人世悲乐,那他就会偶尔(至少是偶尔)在心中泛起对人世的依恋、唾骂、不屑等,但只要这些心理存在,你就是去当了和尚做了尼姑,也不会根本上忘却尘世的。隐居者将欲望掩蔽在腋下,正是因为他们超乎常人的欲望无以实现罢了。他们中无一不是在宁静若水的表面下边,锻打着他们的欲望,以期它们的迸发。我不相信隐居者,也决不会做隐居者,即使我是那样对大都市没有兴趣,那么不过是没兴趣而已,我钟情于山水,却不会一生归隐与此。孤独是人类最大的天敌,我们要做的,只是使这个顽固的敌人对我们的损伤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