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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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继续大革文化命

“文化大革命”,仍然在进行。他们单位,每天晚上都在食堂里开会。所谓造反派是当时造神群体中最虔诚、最疯狂到家的一族,天天高喊:“文化大革命万岁!”“打倒党内一切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声势浩大。那时候,还在高唱形势大好,不是小好。

发电船很少发电,几乎天天是讲阶级斗争的理论学说,宣传毛泽东思想,学习毛泽东的红宝书,背诵毛主席语录。而我日夜听到这些,总是不停地恶心、呕吐,吃什么,吐什么,特别是食堂炒菜的时候,油烟的气味使我吐得更厉害,晚上也不能入睡。

我们的新房在食堂里面,他的工作是炊事员兼保管员,食堂所有的财产都由他保管。

我的丈夫是个公正无私的人,但有时又有点迂腐。

晚上,我的肚子经常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好几次要求他到食堂里弄半两饭给我充饥,可是他死活不肯,理由就是:一人为私,二人为公,食堂的公共财产,不能利用职权去损公肥私。他宁肯没天亮起来,去街上买油条给我吃。几次气得我半夜三更与他吵架。后来一位同事的母亲见我病得厉害,说我怀上了。

到食堂来打水的一位街坊邻居,拿出一些布证找他推销,不但不买别人的布票,他还一本正经地指责别人是投机倒把,是违法行为。

据说他父亲自从划成右派以后,他划清界线,根本不理睬父亲。回家探亲,每年规定有几天假,可是,他从来没有休满过,最多在长沙呆三天,白天回家陪陪母亲,晚上睡在旅社里。他的好友告诉我:如果不是他父亲的问题,决不会来到这个单位,干这个行当啊!人人都知道他是块读书的好料,他是他们单位首屈一指的人才,太可惜了啊!

他的处境及遭遇同我非常相似,一对被社会政治运动遗弃的青年组成了生死与共的伴侣。我们仍然没有忘记拼搏、抗争,奋斗成为了我们生活的主旋律。我们志同道合,婚后,相互之间更加团结一致。对他古板的性格和认真的工作作风有了更深的理解和支持,从心底里为自己找到一个好丈夫感到骄傲和自豪。

同年五月,湘江河水猛涨,发电船浩浩荡荡地回长沙停靠,投入文化大革命。船上的职工,都标榜自己最革命,各不相让,于是被分成好几派,如走资派、保皇派、逍遥派、造反派等等。

造反派天天开会学习,写大字报,今天批判这个,明天批判那个,电力部门的走资派经常被揪出来批斗。

最后造反派中又分成几派,都说自己这一派最正统,各不相让的结果,就自相残杀起来,搞武斗。船上一名同事来厂不久,就被外单位的造反派打死,找不到尸体,船上的造反派出动了很多人到处调查情况。丈夫投入了这项调查工作,不分日夜在外奔波劳碌。当时我已怀孕五个多月了,与他父母住在一起。

“文化大革命”的武斗声势越来越大,势不可挡,到处都是挎枪的造反派,经常听到枪声,打死人的事情不足为奇,灵堂里跪满了“走资派”。

他的父亲和我的父亲都属黑五类,必然成了文化大革命打击对象。我的父亲天天带着白符号,清晨天没亮就起床,老老实实地扫大街,完成任务后,再去上班,晚上集中学习毛主席著作,被人民群众管制起来,剥夺了一切自由。这样的人当然是这次运动重点、批斗对象,有时是挨斗,有时是陪斗,杀鸡给猴看,或者是杀猴给鸡看,有时充当鸡,有时又充当猴,反正是宰的对象,厄运难逃。

有一天晚上,电力部门一个造反派在武斗中被打死了,那些活着的斗士把他父亲抓去跪在灵堂批斗,随后又被送到火力发电炉刚刚烧完出来的热炉渣里跪着。两只裤脚立即燃烧,膝盖上的皮也被烫伤,两腿立不起来,被抬回家中很久才治愈。

长沙市五一马路上有个“中苏友好馆”,6月6日发生了一次大惨案,“造反派”攻打“高师派”学生。只见大学生从屋里跳出来一个,就被造反派用铁棍打倒一个,鲜血洒满一地,惨不忍睹。有一名大学生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请允许我回家看一下母亲,你们再打死我吧!”话刚落音,就是一铁棍,只听到惨叫一声就死了,地上摆了学生和造反派的尸体。有许多是误伤和误死。长沙中苏友好馆的“六六”武斗事件后来成为本省“文化大革命”的一次有名的惨案,真是造孽!

我的丈夫随波逐流,出于好奇心理,参加了“长沙工联”造反派,跟着单位上的年轻人随声附和,他胆小怕事,别人搞不正当的事,从不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