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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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政治迫害如影随形

第三批,也是最后一批上山下乡运动又开始了。凡是上山下乡的对象,一个都不许留在城市,他们挨家挨户上门“动员”,我又成为了他们追击的重点对象,即所谓钉子户。

我们这个办事处,有8个居委会,每个居委会有一个主任。以前是各居委会做自己的动员工作,这次是8个居委会联合起来做工作。这是所谓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办法。她们首先要攻克的堡垒就是我。

来势凶猛的动员大军来到我的家中,房屋都快挤倒了。他们强行把父母推出门外,大道理小道理,说了一篇又一篇,七嘴八舌向我轮番进攻。面对如此吓人的气势,我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见形势不妙,冷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对各位说:“首先谢谢大家出动,通过几次的动员工作,使我开始认识到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伟大意义,我决心尽快地选择好自己的出路,我要与家庭划清界线走自己的路,找自己的前途,希望大家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明天再回答大家,谢谢!”

他们高兴得拍起手来,不断地赞赏我是个好青年,本来嘛,认识一个问题是需要过程的。这些土地老爷打着得胜鼓走了,又去朝第二个目标发起攻势了。

第二天中午,居委会主任来我家听取答复,我问她什么答复,她说昨天的事情想好没有,结果如何?我慢慢吞吞地告诉她:“想了很久,结果睡着了。”我的回答惹得她怒发冲冠,差点要跳起来。她气冲冲地对我说:“这一辈子你别想出去工作了。”我笑着又说:“没有工作就去嫁人!”她接着说:“嫁人不给结婚证!”我说:“没有结婚证就不要,只要爱人喜欢我,同样生孩子。”

过去几次上山下乡运动,不分青红皂白,把城市青年往农村赶,结果弊病不少,比如有病的青年下到农村后,不能出工,引起许多矛盾和意见,造成一些不良影响。这回政策规定10种病的患者,可以不下农村。

母亲为了我的问题,伤透了脑筋,街道上对她施加各种压力,搞得她死去活来。父亲更不用说了,停止工作很多次,写检查、思想汇报、谈对上山下乡的看法和认识,并命令父亲一定要把我“动员”下乡。

他们两人实在顶不住了,心中忧虑不安,只要运动一来,他们就紧张害怕。政治迫害我不怕,不怕坐牢,不怕吃苦,但我最怕的是双亲大人顶不住政治压力而倒下。经仔细思考,只有牺牲自己,保住父母的身体,我的担心和顾虑使我的思想开始真正动摇了。

街道上那些积极分子,为了动员我上山下乡,用尽了手段,他们是不会让我这个历史反革命的女儿战胜他们的。也许他们还会采取更残忍的手段对付我,他们有权有势,谁会顾我一家大小的死活,长此对抗,我的胳膊能战胜他们的大腿吗?

为了整个家,我写了一份上山下乡的申请书,参加了最后10天的下乡集训班。天天坐在学习班学习,我的心全在家里,学习时什么也听不进去,我不是真心实意地去下乡,而是形势所迫,我无路可走,逼迫自己所作出的选择。我老是想不通,还是不甘心下去。

我在想,我下去以后,决不插队落户,也不要政府任何安置费。就直接往山上跑,去过“白毛女”的生活,那样有我的自由,不会受任何人的歧视。只有与世隔绝后,一切才会得到解脱。其实这种想法是十分幼稚的,树欲静而风不息。

“不管处于什么境地,都不能丧失信心……胜利是属于勇往直前的人”,杨老师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说得对,在恶劣的环境中,不能太软弱,要善于应对,善于保护自己。我起身就走,来到长沙市第三医院看病,挂了号,找到一个老医生,他仔细地检查了我的膝关节,发现我患了风湿性关节炎。他问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说:“单位搞基建的,天天要挑泥巴。近来工作又紧张,由于关节痛,挑不动,所以来看病。”他透过老花眼镜扫视了我一下,说:“你不能在痛的时候去担泥巴,要休息几天,吃药,情况缓和下来再去上班。”我机灵地接着说:“请您给我开个病假证明吧。”

我拿着这位慈祥善良的老医生开的病假证明单和处方笺,像脱缰之马飞向学习班,将证明交给负责人,说道:“根据党的政策,有风湿性关节炎的青年不属上山下乡对象,对不起,我走啦!”今天是学习班最后一天,在关键时刻,我幸运地又一次逃出牢笼,他们目瞪口呆地望着我的离去。

我回到家里,将这一切都告诉了父母和兄弟,他们哈哈大笑,为我高兴。可是,父亲一个人满脸愁容地说:“我看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我说:“不怕,这里还留着一份病假证明复印件呢!他们再迫害我,就上中央告他们的状。”父亲又说:“你太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