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师傅技术高明,待人和善,信誉又好,所以有做不完的业务。他属办事处管,每笔业务都得纳税,还要交什么管理费,剩下很少部份才是他的所得。彭师傅通过私人关系,搞到了几笔业务,没有通过办事处,没有上交办事处的管理费,结果大难临头,大概就是这样的原因。此事被办事处知道了,开了彭师傅一个批斗会,把我的哥哥也揪去狠狠地批斗了一场。对彭师傅只是说一说而已,主要是批斗我的哥哥,说他是地、富、反、坏、右的家属,是不接受教育的“黑五类”;搞资本主义复辟,投机倒把,偷税漏税,过资本主义生活,穿辣椒尖皮鞋,梳西式头等等。会场上的基层干部不停的高呼口号。会场上的打手,用力把哥哥的头往下压。参加这个批斗会的主要是周围的居民,有人偷偷地将批斗情况告诉了母亲。我母亲气得蹦起来了,发疯般地高嚷,要讨回公道,办事处用这种侵犯人权的形式打击一个无辜的青年是错误的。父亲向母亲哀求着说:“算了吧!我们是钉板上的肉,只能随他们剁,哪有讲理的地方?忍耐一下算了,你的身体有病,留着精神去干别的活吧,只要身正就不怕影子斜。”母亲流着伤心的泪水,抱着可怜的哥哥哭了好久,无可奈何地咽下了这口气。“文革”的风暴,使弱小的老百姓,无法过有尊严的生活,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整人运动和没完没了的“思想改造”中,要想做一个有尊严的人简直比登天还难,何况是“黑五类”分子的家属呢?哥哥是一根刚刚开始发芽的苗子,一下子就被狂风摧倒了。他虽然没有受到任何处分,但这种批斗会,给他一生蒙上了一层阴影,那种被无辜批斗的屈辱,使他不能堂堂正正做人,只能迎合、妥协以求自得,天天在惶恐畏惧的生存状态下生活着。
从此以后,哥哥的胆子变得特别小,晚上从来不出门,白天买冰棒。彭师傅也无法再带他出去做工了,他自身还难保。
几个月后,街道主任叫哥哥去街办的矿石粉厂搞电工维修和拖板车的工作。当时他们找不到像哥哥这样老实的人,别人当电工维修工就不肯再去拖板车,而且还要高工资,只有我哥哥被他们整怕了,家庭出身又不好,不敢讨价还价,成为了世界上最廉价的苦力和驯服工具。
他来到矿石粉厂后,每天和那些妇女们一起做工、拖板车,机器坏了才能做维修工作,全身被白粉裹着,像一个雪球。哥哥有一技之长,人又老实,后来被湘西某铜矿来长沙招矿工时看中,通过面试,都很合格,全家以为哥哥考上了正式工作而高兴。不料情况变了,哥哥的名额被一个街道基层干部的儿子顶去了,哥哥被淘汰的理由就是家庭出身不好,政审不过关。
南区区委在洞井铺办了果园农场,将所有失学失业的青年安排去那里开荒。街道主任和居民组长多次上我家门,动员我和哥哥都去那个红星农场。我坚决不肯去。后来,哥哥害怕这些人,答应去了。
农场是新办的,根本没看见什么果园,都是长满野草的山坡,要靠他们去开荒垦地,全是体力劳动活,每月只有15元工资,伙食吃得非常差,天天吃酸菜汤,自己种的菜还没长出来,所以生活相当艰苦。哥哥每月15元生活费和26斤口粮,半个月吃光了,有时跑回家吃,因为每天的劳动强度太大,吃完了再没有其他收入了,只好躺在床上睡觉,后半个月就天天旷工。我和母亲去看他时,才知道来到这里的青年大部分是出身不好的青年人。
随后不久,那位场长以“表现不好”为由,将哥哥开除回家了。劳动权利又一次被剥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