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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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定额销售黄泥

自从我烫伤脚以后,再没有做转糖生意了,改为去卖黄泥巴。父亲未天亮,就推回一板车黄土,倒在墙脚下后,再出摊去做他的生意。星期天或放学后,我挑着专为我订做的小竹箢箕,每担大约30市斤左右,在周围附近叫喊“卖黄泥”。卖给住户掺在煤里烧,那时候每家每户都是烧散煤,必须掺黄土才有粘结力,光烧煤是不能烧燃的。

父亲规定我每天必须卖12担黄泥,才能回家吃饭和做家庭作业。一担黄泥只能卖三分钱,卖完12担黄泥,就可以为家里挣到3角6分钱。

我家离长沙一师范学校的宿舍很近,那里的住户都知道我的家庭生活非常困难。那里的许多叔叔、阿姨、爷爷、奶奶,特别同情我这个小姑娘,有意照顾我的生意,每月定期叫我给他们家送黄泥。有时候,我很快就完成了任务。遇下雨时,黄泥巴难得卖出去,所以经常家里吃完了饭,我才收工,非常劳累,做完作业后,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去郊区山上挖黄泥的活,后来由哥哥带着我一起去干。那时候哥哥已有17岁了,他的劳动力很好。黄土太重,父亲怕他拉不动,要我在后面帮忙推板车。

有一次,我和哥哥一起去到山上,看见黄土下面有很多腐朽的棺木,还有死人的骨头,我很害怕。可是,哥哥一点也不怕,他要我下去挑他挖好的黄土,我不敢去,他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后,气冲冲地走了。

这时候,我一个人站在山上望着那土里露出的棺木,吓出了一身汗,只能掉过头去,不再看它。我看着那嫩绿的小草在微风中摆动,思绪万千,我也是人世间的一棵小草呀!一年四季风刀雪剑严相逼,没过上一天舒坦的日子,小小年纪,为了能补家用,为了赚学费,我已经从事过几十种行当,为了几分钱,我都得拼死拼活去干。这世道太不公平了。当我醒过神来,回到现实世界,只见微微的春风吹得嫩绿的小草两边摇摆,野花的浓郁香味一阵阵扑鼻而来。蟋蟀不停地叫着,山下面汽车笛笛的叫声时儿传来,我好像来到了仙境,紧张害怕的情绪,慢慢消失掉了。

在山上一边想,一边等哥哥回来,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哥哥还是没有回山上来。

从小我跟哥哥一起玩耍,他最喜欢跟别人打架。我就最喜欢在父亲面前告他的状,而他经常避着父亲在外面报复我。昨天,我又告了他的状,晚上父亲打过他,难怪他今天对我这样狠心,我估计这又是报复,他不会来了。

我想起了父亲劳累不堪的样子,又想起了母亲生儿育女,为这个家劳碌奔波的一些往事,心里不禁一阵辛酸。当想到我已长大了,脑子会思考,应该尽力为父母分忧,想到这里,勇气和力量一齐从身上迸发出来了。

我扛起扁担,一个劲地开始挑黄土,自己挑了又上,上了又挑,不停地来回跑着,这时,什么都不怕了,力气也自然有了。

因为板车不能上山,只能摆在平地方,再从山上将黄泥转运下去装车,虽然是无本买卖,但要花力气,完全是靠我们的劳动力换钱。这样一上一下,大约干了一个小时,车装满了,满头大汗,衣裳尽湿。当我高兴地望着那满满的一车黄土时,我又不觉得累了。坐在车边休息,等哥哥拉回去。

没想到,等了又等,他还是不见人影。我感到焦虑和不安,觉得他太过分了。

拉板车的活,我从来没有干过,怎么办呢?我想还是自己来试试吧!

扛起车扁担,双手拉着车的手柄,用力往前一跃,板车很容易被我拉动了。幸好马路才修好不久,我去的方向全是下坡路。因为我没有拉过板车,所以很难掌握,我咬紧牙关,使劲地压住板车手柄,掌握好刹车,随着板车下坡的惯性,很快就到了南门口。这时候,我十分高兴,实践出真知,拉板车我也会了。

我想拖车的技术已掌握了,何不将这一车黄泥卖掉再回家呢?

我拉着一车黄土,去大街小巷叫卖。下午3点左右,一大车黄土被我卖得干干净净。事情过去几十年了,现在我还记得非常清楚,那车黄土卖了1块8角钱,我饿着肚子回到家里,将那血汗钱交给母亲时,心里感到高兴又感到委屈,高兴的是自己争硬气,没有被哥哥整倒;委屈的是挨了哥哥的整,不甘心。妈妈问起哥哥到哪里去了的时候,我气得大哭起来了,从头到尾把所有经过都告诉了母亲。当时母亲也气得满脸发青。傍晚父亲在外面找回了哥哥,又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夏天,母亲带着我和哥哥每天晚上去劳动戏院和公共汽车站卖冰棒,一直要卖到散戏后才回家洗澡,经常是早上起来补做家庭作业,尽管如此,我从不欠交作业。

1958年3月,我进入了高小五年二期,市教委决定将我校改名为“长沙市第一师范实验小学”。老师编制也大大变动,原来的老教师有一部分被打成右派分子,下放劳动改造去了,有的自杀了。刚从一师毕业的学生,一批又一批的轮换来这个实验学校实习。我们成了这些实习老师的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