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0月,我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经济之声”电台做一档读书节目,每天晚上采访一位作家。“九久读书人”的编辑尹晓冬向我推荐一位叫丰玮的作家。我例行公事地看她的小说做功课,小说名《九月里的三十年》。看到中途,我忽然意识到,小说里的女主角“凡阿铃”我认识。在小说中,凡阿铃也面对了一场死亡。意识到这一点,我没办法再像一个普通读者那样读这本书,用作者丰玮的话说是:“死亡如果触动了生者,生者的一部分也跟着死去。”
丰玮和果子是好朋友。后者的死触动了她。她写了一本小说,来把生与死之间的时间拉长,当时间被文学与思念扭曲变形后,它不再是线性的、矛头只能指向死亡,而变得有更多可能。就像我被果子于生命晚期,面对死亡时祭出的勇气,充满明亮质感的文字触动,直到现在,去广州,飞机一落地,我都会想:这是果子也呼吸过的空气,这是果子生活过的城市。在记忆里,她以另一种方式存在,从未逝去。
我和丰玮,早在十几年前,就在网上认识。那时她以笔名讴歌纵横江湖,笔端常带激情,指点音乐,热血澎湃。果子创立的论坛叫“记得我们有约”,我们在上面贴文章,以文会友。一直到论坛时代衰微。“有约”消失,果子去世。这当中,丰玮出国、回国、在跨国公司当高级白领,同时她还是一名写作者,在白天的精疲力竭后,退回到自己小小的书房,打开电脑,写。她不是一个大众意义上的畅销作家,去年之前,我竟不知道她。但她小说有格局有气象,文字缜密,立意超脱奇拔。同样作为一名写作者,看到那文字,就像看到一个标志:我认出她这些年的心路历程,她攀爬到了什么样的高度。那不是媚俗的或试图取悦于什么人的文字。它因此有不取悦于人的清朗刚健。
2013年,工作缘故,我和另一失散已久的朋友傅乙轩联系上。2001年,因为她的一个电话,我决心来北京—在电话里她说:像你这样的人,就该来北京!2006年之后,我们渐渐失去联系,各自在生活的迷宫中摸索寻路。我们都当过时尚编辑,我一度跌入“主流”的迷宫,改造自己,适应社会;她也曾因为强迫症,寻访心理医生。命运如海,我们载各自的小舟,于大海上漂流。今年,我看到她的剧本,我同样认出文字里的标记。这文字里有一种苦炼过的味道,那是种被生活熬过,仍在思索,精神仍然朝着远方一个什么目标去的气质。是的,那种同样的标记,就是她们的文字里都有一种目标感,你能感觉到它们在向一个什么地方迈进,永不停止。乙轩也是“记得我们有约”的旧友。
论坛湮灭在比特王国的荒草离离中,论坛的主人果子早已去世,可是仍然有些东西被留下来,自顾自地朝着远方行进。这条路,烈火熊熊,鲜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