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金丝小巷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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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最后的诗

杨宪益先生在朋友当中是出了名的诗人,“打油”成性,有感而发。

2008年3月,我开始每周叩访小金丝。“您为什么不写诗了?”我问杨宪益先生,“是因为您的右手不听使唤吗?如果是这样,您可以口授,我来写。”

杨宪益先生连忙摇头,“不是因为手,”他说,“不信我写给你看。”

客厅的一角矗立着一棵“发财树”,枝繁叶茂,头重脚轻。先生说这是某年女儿给他的生日礼物,几年下来客厅快容不下了。护工小薛拿来纸笔,杨宪益先生当即用不甚听话的右手写下:

窗前发财树,长大碍门户。

无官难发财,留作棺材木。

四句诗,寓意不浅,幽默双关,令人忍俊不禁。

据我所知,这大概是杨宪益先生留下的最后一首诗。后来我才明白,先生不再写诗并非因为右手不灵,而是因为身边没有多少事情撩拨诗人的情怀。

曾经车水马龙,谈古论今的“杨氏沙龙”早已人去楼空。作家们,艺术家们多已各奔东西;老朋友们或病体缠身,或驾鹤西去。杨宪益老人对人情的淡漠满不在乎。他常年静坐在他的绛红色沙发上,对偶尔慕名前来拜访的后生晚辈,总是报以慈祥的微笑,伸出细长柔弱的右手,边握手,边为自己不能起身迎客表示歉意。我就是这样一个慕名而来的后生晚辈。

尽管他曾经声名大噪;尽管他学贯中西,博古通今,杨宪益先生始终谦卑之至。我曾经就自己想写文化大家杨宪益的题目问题与老人商讨多次,他每每对题目中的“大师”“文化巨人”等字眼摇头蹙眉。后来,我与老人越走越近,想以《金丝小巷忘年交》为题。杨宪益先生说好;我说自称忘年交未免冒昧;老人连说没有、没有,我认为挺好,并欣然提笔为我尚在酝酿的书写下书名。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先生的一句诗:“莫道巷深难觅迹,人生何处不相逢。”

正如杨宪益周年纪念会通知所言,“你的人生会因为了解杨宪益而丰富”。无疑,我的人生因为如此近距离地走近杨宪益而丰富无比;我会因此受益终生,感激终生!

杨宪益先生,我们深深地思念你!

杨宪益周年祭发言·伦敦·2010年11月20日

附英国汉学界杨宪益周年祭活动通知:

2010年10月23日,收到一位英国汉学家的电邮,关于11月20日在伦敦举行杨宪益逝世一周年纪念活动。我猛然想起,还有一个月就到了老人的周年祭日。几天之后,又收到朋友转发的美国汉学界的电邮通知:

缅怀杨宪益(1915年1月—2009年11月)

2010年11月20日星期六下午2:00—4:00

伦敦大学亚非学院 Khalili 演讲厅

英国子午社将与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皇家亚洲文会联合举办杨宪益周年祭纪念活动。杨宪益是中国20世纪著名的文学人物之一,集翻译家、历史学家、学者、诗人、革命家于一身,著译等身。他既刚直不阿、思想独立,又幽默诙谐、享乐生活、精通热爱英伦文化,是一个纯粹的绅士。我们会邀请杨宪益生前好友与大家分享回忆与印象,展示杨氏夫妇译著,朗诵杨宪益诗歌及回忆录片断,播放短片。我们希望这样一个纪念活动不仅是亲朋好友对杨宪益的缅怀,也能给每一个与会者留下一份感动,一份难忘,即使你对杨氏夫妇一无所知。了解他的非凡人生会让你的人生更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