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五味人生:杨宪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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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是喝酒的

杨宪益嗜酒,大家都知道,他自己也知道。朋友们经常拿他好酒说事,他也不时以酒自嘲。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台湾一位作曲家来到大陆,结识了杨宪益。海峡两岸因隔绝时间太久,社会制度两样,人们思维方式差异很大,年轻的作曲家初到大陆,不免感到与人交流有困难,但与年长他四十多岁的杨宪益却能沟通无碍,于是两人成了忘年之交。当时改革开放不久,有客自海峡那边来,颇为稀罕,也很受欢迎,文艺界特地开了茶话会。可能就是因为杨宪益与作曲家是好朋友,所以也到了场,还被请发言。杨宪益说:

“他是从台湾来的,我们这里的事情他不一定能懂,他也不需要懂,反正他是作曲的,就只作曲吧,就像我是喝酒的,我就多喝酒。”

杨宪益喜欢喝酒,一生中喝酒的故事自然就多,他喜欢对人说起的喝酒的一个故事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杨宪益见过几次毛泽东。有一次是毛泽东邀请了一些作家和其他人士吃饭,杨宪益也在受邀之列。毛泽东与大家并不同桌,只与周恩来、朱德、董必武四人坐在一张小桌上。席间,杨宪益几杯酒下肚,便问坐在身边的小说作家杜鹏程:我俩一起去给毛主席敬酒好不好?杜鹏程说行。两人便端着酒杯过去了。毛泽东显得有点吃惊,因为之前不大有人敢从别的桌上跑去给他敬酒。杨宪益则似乎有意要与伟大领袖成为酒友。周恩来随即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说:“现今毛主席不喝酒,我来陪两位喝一杯。”

另一个故事是“文革”期间被北京市军管会下令逮捕。那晚,逮他的人来之前,他与妻子喝了不少酒,是醉醺醺的被捉到牢里去的。

待走完入监程序诸如掏空衣袋、解掉皮带、鞋带,打入牢房时,已是半夜时分。同监室的犯人见他醉成那样,时间又这么迟了,竟断定他是晚上喝醉了酒在街头闹事被关进来的!

牢里伙食很差,一般只有窝头和蔬菜汤,只是在国家节日,汤里才加上一两片猪肉,这样的饭菜一天也只有两顿。所以当杨宪益满嘴酒气地挤睡在其他犯人中间时,他的“狱友”不仅不嫌他口臭,反而贪婪地嗅吸空气中弥漫的酒味。次日早晨,一个年纪较大的犯人与他搭讪道:“你喝的是什么酒?那么香,真香!一定是高档货吧?”

杨宪益向来喝酒不挑酒,也不专好某一种酒,当下答道:“大概是泸州大曲吧。”

“好酒!”那位赞道,又说:“我已经好多年没喝这种好酒了。多少钱一两的?”

杨宪益说:“我是整瓶买的,不是零拷的。多少钱一瓶也想不起来了。”

那位仿佛要过足嘴瘾,又问他:“那瓶酒你都喝完啊?”

杨宪益告诉他,没有来得及喝完,就被人叫到外面去了。酒瓶里还剩了半瓶或是三分之一。

那位脸上露上无限惋惜的样子,叹口气道:“剩了那么多,多可惜呀!我们三四年在这儿,都没有闻到这么好的酒味了。等他们放了你时,不知道那瓶酒还在不在了。”

又有“狱友”问杨宪益:“将来出去了还喝不喝酒?”杨宪益说:“如果待遇减了就戒酒,如果工资待遇不变就继续喝。”

杨宪益因好酒,自然不免以酒入诗,涉及饮酒的诗很多。薄薄一册《银翘集》,竟有二三十首与酒有关。其中有些酒诗句,既反映了海量,又表现了豪情,比如《王以铸〈饮酒诗〉题后》:“我家有大曲,待君日已久。何当过敝庐,喝它三两斗。”《待客不至》:“何当更尽千杯酒,便是春回大地时。”《赠苗子》:“不用听书排寂寞,舍间常备酒如泉。”

杨宪益好酒,也自然免不了在诗中抒发对酒的感情。比如一首《无题》中,即有“情有别钟酒与烟”一句。1993年他到青海,写有同题打油诗,诗中更有“此生合在醉中休”之句。